第29章 ☆、洛城·(4)
指觸碰上她的臉頰,宛若嘆息的喚道:“右思。”
“怎麽了?”右思停下手,瞧見他笑的如此開心,便問道。
“無事,就是想喊喊你。”
“無聊。”右思撇撇嘴,繼續替他擦拭臉頰。
“我只是沒想到,這竟然不是一場幻覺,你是真的,而我也是真的。”
右思正捉着他的手掌替他擦拭,聽了此話頓了一頓,頭也不擡的道:“往後的日子,都會是這般,你可莫覺得膩了。”
蘇暖一愣,轉瞬間便笑了,深邃的眼眸裏是數不清的柔情缱绻。
光矢交錯,終是割破了蒼白的桎梏,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無數耀眼的金光浩浩蕩蕩的鋪了下來。
……
幾日後。
青石板的長街上攤販零落,緩緩流動的空氣安靜祥和。
男人高大的身軀如同沉默挺拔的青松,身旁嬌小削瘦的姑娘則是一汪活潑跳動的清泉。兩人緩步慢行,仿佛俗世裏最平凡的一對夫妻。
“蘇暖,我們此刻這麽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不太好吧。”蘇暖太過高大,右思只得仰起頭看他。
蘇暖瞧清了她小臉上的緊張,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嚴肅的道:“一直蘇暖蘇暖的叫,沒規矩。”
“啊?”右思拉開他的手,揉了揉臉,道,“那要叫什麽?”
“你想啊。”蘇暖俯□,惡劣的揉亂了她的頭發。
Advertisement
右思措手不及,只得手忙腳亂的護着腦袋,嘀咕道:“叫蘇暖不是挺好的麽。”
“不好。”蘇暖斂了笑,認真的反對。
右思為難的皺起眉頭,忽然一愣,道:“你別轉移話題啊,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有什麽不太好的,左三左四回去了,就憑公子顏和秦堡主,又能奈我何?再者說,公子顏疑心甚重,沒有完全的把握定然不會出手。”蘇暖語速極快,說罷,便炯炯有神的看着右思,道,“接下來,換你了。”
“啊?”右思苦着一張臉,瞧着他認真的樣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雖說與蘇暖如今兩情相悅,你侬我侬,但畢竟相處的時間尚短,她臉皮薄,還時不時害羞不已。他稍稍調戲她一下,她便騰的一下,從脖子紅到耳後根。此番要讓她改口,她心裏稍稍一琢磨,臉頰便悄無聲息的紅了。
“想什麽壞事呢?臉紅成這樣?”蘇暖瞧見她憋的通紅的小臉,伸出手指探了探熱度,驚嘆道,“小思,昨個兒夜裏也不曾這種燙法,你難道是想到了什麽新的……”他刻意打住,滿意的欣賞着右思越發漲紅的臉。
“我沒有。”右思惱羞成怒,氣的便去推他,他稍稍側過身子,輕易閃過,右思緊追不讓,再次撲了上去,這次他躲閃的沒有很努力,右思成功的撲進了他的懷裏。
“果真是迫不及待。”蘇暖喜滋滋的抱着投懷送抱的某人,道,“難怪你問我走在街上是不是不好,原來是想回家同為夫談談……心事。”
“你……”右思從未見過如此無恥的蘇暖,不由得擰着秀眉瞪他,卻被他按着腦袋埋進胸膛裏,頭頂上飄來他略帶自責的聲音。
“小思,你什麽都不要說了,為夫都懂。咱們現在就回家。”說罷,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
右思無語凝噎。
“有些話,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問起來,小思你比較肯說呢。”蘇暖意味深長的尾音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
“夫……夫……”嬌、喘聲混合着模糊的吐字響了起來,纖長的手指撐着白淨的牆面,纖瘦合度的細腰前前後後的不斷款擺,身後進攻的人很是折磨人,他扶着她的腰,一下一下的撞擊到最深處,不給她躲避求饒的機會。
“嗯?”
“夫……夫……君。”右思含糊的喚道,又斷斷續續的溢出自己聽了都臉紅心跳的聲音。
“真乖。”身後的人笑的很是開懷,繼續曠日持久的折磨她。
“我們回希音谷好不好?”右思時而混沌時而清醒,這句話她早就想同他說了,與其在外漂泊,不如一同歸家。“我想把你帶回去,讓我爹看看。”她含含糊糊的道,只覺得身後的人變得異常溫柔,動作也慢了下來,卻令她難耐的想湊近他。
“好。”蘇暖迷離的嗓音仿若一場夢境,他濡濕的舌尖舔上她軟軟的耳垂,“我們一起回家。”
右思一陣激靈,只覺得他的胸膛燙的灼人,卻又毫無阻礙的穿透了她的身軀,直接将她一顆心也灼的發燙。
他動情的将她一把拉進懷裏,用最熾烈的方式表達着他的愛意。
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似乎怎麽抱都覺得不夠,直想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再也不用分離。
夜幕時分,華燈初上。
氣溫逐漸轉涼,亭臺水榭裏已是寒風四起。
右思裹着厚厚的毯子,縮在軟榻上,想起方才蘇暖不依不饒定要她裹的厚實些,心裏便一陣甜蜜。望着前方在暮色裏依舊英俊的容顏,右思不禁咧開嘴角。
蘇暖垂首斂目,雙手輕輕壓在琴弦上,默默感受着不遠處的注視,心裏一片安寧。
他閉上了眼睛,起了第一個音,簫聲便如影随形,如期而至。
琴簫和鳴,忽而婉轉,忽然明朗,層層疊疊,默契圓滿。
水澤朦胧,宛若仙境,涼亭的飛檐仿若振翅而飛的鳥。
涼亭的頂上坐着一個年輕的少年,他滿不在乎的瞧着氤氲的夜色,托着一盤糕點,吃的很是惬意,驀然頓了頓,低頭瞧着盤裏,糕點七零八落,所剩無幾。腦海裏驀然閃過主子的吩咐,“糕點待會拿給右思。”
他略一猶豫,想起主子那張見色忘義的臉,手指便再度伸向了糕點,凝視着遙遠的未來,滿目憂傷。
……
“輪轉,蘇暖去哪了?”蘇暖身體恢複的很快,如今已然恢複了七八成,趕路自是不成問題,右思想到兩人長久待在洛城也是極危險,公子顏、秦堡主不知何時會卷土重來,她早就希望蘇暖能脫離江湖紛争,再加上她心急着帶他去見父親,便催了他盡快趕路。前些日子他答應的滿心歡喜,兩人便定了今日起程,行李也都準備的七七八八了。蘇暖卻一大早便失了蹤影,遍尋不到。
哎,蘇暖這般失蹤,別不是再為昨晚的事情賭氣吧。右思無奈的想着。昨夜她不過就是多提了幾句左小骞嘛。他當時是很不悅,但也不至于這般生氣吧,她也道過謙了啊。
“不知道呢,傍晚應該會回來吧。”輪轉看着走近的右思,順手将手中的糕點藏向身後。
“傍晚?我們今日要出發的啊。”右思叉腰瞪他,“傍晚怎麽來得及?”
“尊主向來有分寸,若是要跟你走,自是趕的回來,若是趕不回來……”輪轉撓了撓腦袋,眨眨眼道,“就是不想跟你走喽。”
右思惡狠狠的瞪他。
“開玩笑啦開玩笑啦。”輪轉急忙擺手,“尊主把你捧在心口,恨不得把一顆心都交給你,怎麽會不想跟你走?許是有什麽事耽擱了。”
“有什麽事為什麽不同我說呢。”右思頭痛的揉揉太陽穴。
“不要苦惱了。”輪轉提了大鐮往外走,“尊主對你那份心我可是知道的,只有你不要他,他絕對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右思皺着的眉毛瞬間平了,她亦步亦趨的跟着輪轉,道:“真的麽?”
輪轉頭也不回的道:“自然是真的。”
右思心口不由自主的泛起絲絲甜意來。
她想左右都是等蘇暖,不如再去購置些路上用的物品,便與輪轉告別,轉進了隔壁的藥材鋪子,想給蘇暖再配些藥材,大病初愈,身子畢竟虛些。
配完藥材出來已是晌午,右思只覺得路走的久了甚感疲乏,猛然擡頭間,便看見了右側的酒樓的金字招牌,洛城酒樓,她清晰的記得,這裏就是她第一次與蘇暖喝酒的地方,那個時候的蘇暖還是平安,他睜着一雙澄澈的眼睛認真的替她擋酒,甚是可愛。
右思想了想,便拐了進去,許久不曾來的地方時光依舊,仍是先前的那般模樣,依舊是麻利的小二與滿臉堆笑的老板。右思毫不猶豫的擡腳走上了二樓。
那個時候,她與蘇暖便是坐在臨窗的位置。
木制的樓梯發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右思跨上最後一階樓梯,眼前豁然開朗。視線所及正是臨窗的那個木桌。
而木桌上也依舊坐着那個風采卓然的公子。
右思一愣,正要開口,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小師妹,別來無恙啊。”慕雲昔坐在蘇暖對面,心情很是愉悅的跟右思打着招呼。
“師姐?”右思愕然,她疑惑的轉向蘇暖,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個解釋。
蘇暖的側臉淹沒在午後的光線裏,他甚至沒有轉過頭來,只是把玩着指尖的酒杯,道:“老朋友,敘敘舊麽。”
“敘舊無礙啊。可是……”右思壓下心頭的不安,道,“可是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麽?”
蘇暖終于轉過來看她,只是眼眸裏卻無悲無喜,一眼望去,一片荒蕪,就仿佛曾經那個蘇暖,肆意涼薄。他緩緩的開口,道:“哦?什麽日子?”
右思一滞,腦袋裏一片空白。
“蘇尊主,你真糊塗。”慕雲昔笑眯眯的道,“今日是你答應陪我游湖的日子,怎的又忘了。”
蘇暖輕輕的笑了笑,道:“說的極是。”說罷,轉過頭對着右思,道,“多謝姑娘提醒。”
右思手中的藥材“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氣血一陣一陣的向上翻湧,她沖到蘇暖面前,想去拉他的手,卻被他不着痕跡的避了開來。
右思氣的幾欲爆發,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情緒,她對着蘇暖,惡狠狠的道:“你究竟怎麽了?前些日子還不是這樣的,你清醒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
“自然是知道的。”蘇暖別過頭,避開她的目光。
“不過就是昨晚與你鬥了兩句嘴,你也不用這般生氣吧?”右思惱道,又緩了緩,放低了語氣,“我跟你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不曾生氣,你多慮了。”
“那你跟我走。”右思上前拉他,卻依然被他撥開。
“姑娘自重。”
“你叫我什麽?”右思不争氣的眼淚湧了出來,她頓了一頓,驀然想起一個可能,便轉過身去,一把抓着慕雲昔的衣領,道:“是不是你?你給他下了什麽藥?從小到大,我都不同你争,但是這個男人,我寸步都不會讓你。他又不愛你,使這些手段有什麽意義?”
“小師妹,你對我誤會可真深。”慕雲昔也不氣惱,“再者說了,他愛不愛我,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
“誤會?你與公子顏一丘之貉,定是給他下了什麽藥,他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右思越說越鬧,氣的眼淚直落。索性握緊拳頭便向她揮去。
“住手。”聲音不大,卻成功的阻止了右思。
右思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無力的丢開慕雲昔,不敢去看出聲的人。
“她什麽都沒做。”熟悉的聲音前一天還在自己耳邊呢喃,如今吐出的字卻冰冷的仿佛利刃,“你擡頭看看我,我是蘇暖,沒有人對我下藥,不信你自己瞧瞧。”
右思不肯擡頭,握緊的拳頭骨節鮮明。
“害怕了麽?”慕雲昔嘲諷道,“你倒是看看,這是不是蘇暖,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
右思吸了吸鼻子,擡起紅通通的眼睛看他,眼前的人卻再也不是前兩天的樣子,她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憋着哭腔道:“你究竟是怎麽了?”
她想不通,無論如何想不通,好好的人怎麽說變就變了,毫無征兆的這麽就變了。
“哦,我後悔了。”蘇暖輕描淡寫的應她。
右思明明立在陽光中,卻仿若被一場暴雨淋的濕透。
“別胡鬧了,你好好的跟我回家吧。我爹爹一定會喜歡你的。”右思哀傷的看着他,柔聲勸道。
“小師妹,用你的話來說,他又不愛你,如此糾纏又有什麽意義?”
“你胡說。”右思閃電般的沖上去,揮起拳頭便要打她,卻被一人硬生生的擠在了中間,拳頭毫不停留的襲上了他的腹部。他不躲不避,硬是挨了她一拳。
“你!”右思氣紅了眼睛,霧氣又開始不斷的湧了上來。
“你此番可是信了?”慕雲昔從蘇暖身後探出頭來,冷冷的望着她。
右思不理會她,只是看着蘇暖,道:“我不信你,我不信你這般無情無義,是慕雲昔威脅你對不對?”
蘇暖看了她半晌,驀然将她推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走到樓梯處停了下來,背對着她道:“男人一時沖動,确實會做出不當的承諾,時過境遷,後悔也是人之常情。認真說起來倒是沒什麽,只是這幾日過完,便覺得索然無味,想起要與你一同在谷中生活,更是覺得味同嚼蠟,不如就此散了,好過将來怨恨。”
右思心口一痛,只覺得眼中水汽萦繞,前方的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一直都不知道痛起來也可以這麽痛。
“你這人怎麽這麽奇怪。”右思哭的亂七八糟,“說走就走,說來就來,毫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來也是一廂情願,走也是一廂情願,你為什麽不問問我?”
“你若是喜歡慕雲昔,又何苦來招惹我?”
“對不起。”最後的三個字巨石一般的狠狠的撞上了右思的心口。
若是往日,他定然心疼的将她攬進懷裏好生安慰,他向來見不得她落淚。只是此番,他卻走的頭也不回。
冥冥之中,原來一切早已改變。
他是蘇暖,她原本就不該奢望。
作者有話要說:無節操無下限的包子弱弱的露出包子皮~
34順者昌,逆者床
寒意如針,根根入肺。
右思不由得捂住口舌,咳嗽了起來,待得這陣不适過去,便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她坐在洛河邊沿的連廊上,出神的望着遠方黑色的天空,零星的碎光點綴在其上,搖搖欲墜。
她從午後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此刻夜風襲來,才下意識的縮了縮脖頸,即便如此,仍是沒有回去的打算。身上驀然感到一陣柔軟,她一愣,扭頭便看見了肩上的披風,順着披風看上去,便對上了輪轉故意避開的眼睛。
“你別待在這兒吹冷風了,回去吧。”輪轉不太會安慰人,努力放軟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生澀。
右思默不作聲的望了他許久,複又低下頭,将披風抓的緊了些,将自己裹了起來。
“唉,你別這樣啊。”輪轉見她縮成一團,急了,單手撐着邊廊,稍一使力,人便躍上了廊柱。他蹲在她身邊,低下頭看瞅她,道,“臉色這麽差,再吹下去要生病了,跟我回去吧。”
右思別過臉,不發一言。
“我都知道了。”輪轉撓撓頭發,坐在了廊柱上,夜風掠過他的臉頰,吹涼了他的額發,他的聲音帶着不安與懊惱,“這次是他不對,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吃錯什麽藥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輪轉一怔,止了音,他低下頭,就看見一只小手從披風裏探了出來,狠狠的扯着他的衣角。
“輪轉。”聲音裏情緒複雜,壓抑而傷感。
輪轉轉過頭去看她,就見她并不言語,大大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的毫無生氣。她的頭發在風中四散飛舞,就仿佛她整個瘦削的身軀,飄搖不定。
“你……”輪轉瞧她脆弱的樣子,支吾着不知如何安慰她,卻見她定定的望着自己,似探究,似詢問,她張了張嘴,眼淚卻忽然湧了出來。
“別呀別呀,你別這樣子。”輪轉被她的眼淚逼的手足無措,一臉着急的從廊柱上跳下來,湊近她,想哄哄她,卻又礙着男女有別不敢碰她,最終咬咬牙,滿臉猶豫的将手掌放在她的腦袋上,不敢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別哭了,他,他不值得。”
右思的腦袋在他的手掌下顯得嬌小脆弱,蒼白無血的臉上一雙眼睛紅的分明。他不揉還好,一揉掌下的人哭的更是厲害,眼淚一顆一顆止都止不住。
輪轉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收回來,忙不疊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他經常這樣……”眼前的姑娘一滞,輪轉知道馐潛⒌那罷祝泵ξ孀∽欤幣⊥貳
右思哭的急了,情緒倒是宣洩了不少,她頓了頓,啜泣的道:“輪轉,你了解他,你告訴我,他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輪轉擰起眉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實在是難以琢磨,性子飄忽不定。”輪轉說着說着,不敢與她對視,怕她止不住又哭出來,便扭頭看着一波一波湧上來的河水,道,“你幹脆忘了他吧。”
衣袖上的手驟然抽回,輪轉只覺得衣衫一緊,便松了,待他回過神來,右思已經躍過邊廊,走了很遠,黑色的披風起伏在若隐若現的燈火裏,仿若最深沉的墨色。
“喂,你怎麽說走就走,脾氣真差。”輪轉急忙提了大鐮,快速追了上去,待到接近她後,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做什麽?”
右思回頭,倔強的瞪着他,道:“什麽叫忘了他,你倒是說說看?”
輪轉看着她憤怒的臉,忽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惦記了他這麽多年,日日想,夜夜念,若是能忘了,早就忘了。爹爹說我這是執念,入了魔了,得放下。是啊,我想,找到他,我就放下了。于是我四處奔波,跋山涉水,終于找到他了,我才知道,這不是執念,這是思念。”右思一頓,眼睛在月色下水澤隐現,她停了停,道,“我想他,我想靠近他,我想同他在一起。我怎麽了?他說的什麽膩了之類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信的,你若是願意告訴我,便告訴我,若是不願意告訴我,那便罷了。”
輪轉從沒見過如此強勢的右思,他向來覺得她軟軟呆呆,沒心沒肺,做事不過腦子,魯莽單純,但憑本心。不知為何,他瞧見她滿臉的堅持心裏竟升起一絲感動。這個姑娘,原來也沒有那般差。他尋思半晌,這才回過神來,才發現姑娘的手臂還在自己手掌之中,便幹咳兩聲松開了她。
“你這般逞強也是無用。”輪轉不知不覺放慢了音調,仿佛随着深沉的夜色一同融化在了空氣裏,“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樣,但是他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輪轉看着忽然失了氣勢的右思,似是回憶起什麽往事,道:“這種事,小時候遇見很多回了,誰都無法改變他。”
“謝謝你,輪轉。”右思轉過身,将身形藏在鬥篷裏,悶悶的道,“我知道了。”
遠方傳來不知名的鳥鳴,在冷寂的夜裏格外鮮明,一聲一聲,仿若哀泣。
輪轉将大鐮抗在肩頭,望着右思消失在夜霧裏的身影,喃喃的道:“其實最了解他的,是你。”
……
右思步履匆忙的穿過森白的冷霧,踏過的青石板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她不死心,還是想去問問他,還是想聽他親口說一說。這一切都是為什麽,她不明白,而他在哪兒,她知道。
洛城的東面繁華異常,畫舫連綿,酒樓店鋪沸反盈天。雖說如今天氣轉寒,畫舫少了不少,但是喝杯暖胃酒的賓客也不在少數。
右思從洛河的連廊走過去,不過寥寥數步,便看到了高聳直立的暖香閣,若是是風月場所,倒也不盡然,談心事談理想的公子也不在少數。
畢竟窗外便是浩浩洛河,萬家燈火散落其中,宛若星河,在此處,喝着溫好的酒,眺望的遠方的景色,聽溫柔婉約的姑娘來一曲小調,便是再好不過了。
右思止了步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便猛然沖了過去,卻由于沖的太猛,一時不察,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懷中的一物冰冷堅硬,撞的她生疼。
她來不及看對面的人,急忙捂住腹部,疼的直抽氣。
“咦,右姑娘?真巧。”頭頂落下熟悉的聲音來。
右思驚愕的一擡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道:“公子顏?怎麽是你?”
“在下也是懵懂之間被你撞了,怎麽偏偏撞着我,這個問題我也不知如何回你。”
“你……罷了。”右思擺擺手,道,“是我莽撞,撞了公子,還請公子諒解,就此別過了。”
公子顏身形一晃,便攔在了她的身前,道:“撞了就走,姑娘未免有些不夠意思吧。”
“那你想要怎樣?”右思暗暗摸上腰間的‘古韻’洞簫。
“自然是……”公子顏不懷好意的逼近。
“公子顏。”淺淺的聲音并不重,卻令右思一凜。“何苦為難一個姑娘?上來喝杯酒吧。”
公子顏擡頭看去,便見暖香閣的二樓上支起了小窗,蘇暖倚在軟榻上,只露出了半張臉,眼中的戲谑清晰畢現。
“恩,就來。”公子顏昂起頭對着蘇暖輕微颔首。
樓上的人潇灑依舊,右思低下頭不敢再看,方才明明信誓旦旦的要去找他問個清楚,但此刻只是瞧了他一張側臉,便失了所有勇氣。
她忽然邁不開腳步,胃裏肺裏仿佛攪在了一起,令她心神不寧。
“右姑娘,還請姑娘同我一同上去。”陰魂不散的公子顏再度不依不饒。
“啊?”右思一愣。
“撞了我就想逃掉麽?上去陪我喝杯薄酒聊表歉意吧。”
“公子顏,你若是要喝酒,便現在上來,莫再生事,否則酒被我喝光了,與你亦是款待不起了。”蘇暖冷冷道。
“我知道了。”公子顏雖是應他,但眼睛仍是望着右思,“你瞧,姑娘動作再不快點,可就害我沒酒喝了,請吧。”他不容拒絕的攔住了她的退路。
右思萬般無奈,只得硬着頭皮進了暖香閣,走過一階一階的樓梯,她心裏的不安便越放越大。直到停在溫玉閣外,她低着頭,卻不敢去推那扇門。
她知道,他在裏面,她仿佛能隔着門板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面或是哀傷,或是隐忍,或是鼓勵,或是溫文,只是此刻,她卻顫抖的擡不起手。
身後伸出一雙手,利落的推開了門板,眼前豁然洞開,忽起光亮。右思微微眯着眼,待眼睛适應了,這才看清裏面的場景。
心裏一沉,臉上便再也擠不出一絲笑意。
慕雲昔依偎着蘇暖,巧笑倩兮的望着右思,而蘇暖抿緊了薄唇,只是垂首把玩着酒杯。
“你……”右思震驚之餘,心涼如斯。漸漸一股無名火便燒了起來。
“公子顏,我邀你喝酒,你卻帶了外人,不白白壞了我們的興致?”
“外人?”右思一怔,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她快速走過去,搶過慕雲昔酒杯便往蘇暖臉上潑去,蘇暖一把握住她的手,酒便盡數灑在了慕雲昔的身上。
慕雲昔立刻站了起來,狠聲道:“右思,你別給臉不要臉。”
右思從來都是忽視她的存在,今時今刻也是一樣,眼睛獨獨的盯着蘇暖,道:“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扭頭就走。”
蘇暖松開她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說不說結果都是一樣,你這樣糾纏胡鬧便更加不可愛了,右姑娘,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右思咬咬牙,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人,忽然不确定起來。
她十年如一日的盼着他,終于盼到了,那麽,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之前那個溫柔安靜的蘇暖,那樣的他只是自己的想象。是不是從始至終,都只有這個涼薄無情的人?
“右姑娘,別站着,過來坐。”公子顏出聲打破了尴尬。
右思轉過身,便與公子顏坐在了同一邊。
蘇暖半斂着眼皮,瞧不出情緒。
“右姑娘,在下敬你一杯。”公子顏替右思斟滿了酒,送到她面前。
右思心裏正堵得慌,只覺得又悶又傷心,滿腔的抑郁無處發洩,看着送到眼前的酒,便一把搶過,就要往嘴裏送,卻被一只手半道截了去。
“我的酒,不想請你喝。”蘇暖将右思的酒截了過來,一轉身,便遞到慕雲昔唇邊,柔聲道,“賞個薄面,飲了這杯如何?”
慕雲昔衣衫上盡是酒氣,醺的她臉頰通透,如今蘇暖醉人的眼眸近在咫尺,她只覺得心花怒放,便羞澀的一抿杯沿,由他喂着喝了這杯酒。
右思氣的手直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方才她那般果敢,是她還信他,可是他這番作态,卻令她傷透了心。
“啧啧,蘇尊主好生小氣,怎麽這般不知憐香惜玉,有了新人便不要舊人了,真是薄情寡義呢。”公子顏直搖頭。
“不勞你費心。”
公子顏咧開嘴角,只見他拍拍手掌,小二便從閣外小跑進來,聽他吩咐了幾聲,不久便送來一壺酒。
公子顏細致的替右思斟滿,又道:“我請的,可以喝了吧?”他再次将酒杯送到右思面前。
右思腦中一片混亂,他遞過來,自己也便接了,反正心裏一團亂麻,索性灌杯酒進去,一了百了。正要仰頭喝了,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你一個姑娘家,同陌生的男子喝酒,應該麽?”蘇暖皺起眉毛。
“要你管我?”右思惱了,“說那些話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心軟,如今在這裏裝什麽好人?”說着說着,眼淚便要往上湧,她不願讓他瞧見自己落淚,便咬牙撐着,将眼睛睜的大了些。
“在我眼皮兒低下喝酒就是不行。”蘇暖亦不松口。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我跟你什麽關系啊?你這般管着我?”右思氣笑了,“還請蘇公子松開我的手,去陪你的美人吧。”
看着蘇暖瞬間蒼白的臉,右思心裏掠過一絲得意,可是得意很快便變成了苦澀,她瞧着他的樣子,忽然不忍起來。
“你本來有機會管我的。”右思低低聲音的仿佛嘆息,“可是你……”
“右姑娘。”蘇暖淡淡的打斷她,“往事不必再提。”
右思未出口的話便盡數堵在了胸口,她望着他波瀾不起的眼睛,悲從中來,眼淚終是藏不住的落了下來。
“蘇公子為人灑脫,我亦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右思任由眼淚落進酒杯裏,一字一句說的甚是清楚。“喝了這杯酒,過往種種,絕口不提。”
對面的蘇暖沉默良久,他溫柔的樣子仿佛又回到那些落滿星光的夜晚,他的胸膛依舊溫暖,他的笑容依舊寵溺。
他仔細的看着她,彎了彎眼睛,輕輕道了聲“好”。
右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發顫,她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響,卻終是一句話沒說。
十年相思,不過一場空。
“不過……”蘇暖再度開口,“這杯酒仍是不能喝。”
右思愕然,不明白他為何總是在這種事上糾纏。
“啪”玉石磕上桌面的聲響格外刺耳,公子顏霍然立了起來,“蘇暖,你什麽意思?”
蘇暖不理會他,只是奪過右思的酒杯,将裏面的酒盡數潑在地上。
公子顏怒氣上湧,上前走近蘇暖,咬牙道:“蘇暖。”
蘇暖比他高了半個頭,斜着眼睛瞧他,涼涼的道:“我就是不想讓她喝你敬的酒,如何?”
公子顏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他仔細打量着蘇暖,似乎想瞅出些許端倪,奈何他一如往常,滴水不漏,随意擡手都令他心驚肉跳。他想了想,将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右思身上。
“右姑娘,過去種種,了如煙雲,還請姑娘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瞧着……”蘇暖頓了頓,緩緩的道,“有些心煩。”
右思早已心死,今日難聽的話也聽的多了,此地早就不想再留,便垂着眼睛,一言不發的往門外走去。
“右姑娘還請留步。”公子顏一個閃身,便阻了右思去路,他回首望向蘇暖,仍是有所忌憚。
“公子顏。”蘇暖冰冷的道,“你也該鬧夠了吧?”
“哼。”公子顏拉開距離,離右思近了些,道,“若是我說不呢?”
蘇暖眸中閃過複雜的光,快的叫人看不真切,他略微活動了一下手指,目光死死的鎖着公子顏。
公子顏頓時覺得脊背發麻,卻仍是不肯退讓。
一觸即發。
“哐”一聲巨響傳來,背後支起的小窗瞬間支離破碎,巨大的力量破窗而來,直直掃向公子顏。
飓風夾雜着碎屑呼嘯而來,銳利的鐮刃折射着犀利的光。
幾縷碎發悠悠飄落,公子顏措手不及,匆忙之中向後避開,狼狽不已。而輪轉趁着月色從窗口掠入,一把将右思扯在身後,巨大的鐮刃“铿”的一聲入地三分。
“公子顏,你打哪來回哪去,別在小爺面前丢人。”輪轉盛氣淩人的道。
公子顏見輪轉也來了,知道讨不得好,眸色幾度轉換,終是灰溜溜的走了。
右思躲在輪轉背後,只覺得心跳的非常快,方才輪轉砍向公子顏,他躲得匆忙,她離的近些,終于看清了他懷裏的東西。
竟然是那個東西,難怪明明沒他什麽事,他卻事事都來搗亂。
原來如此麽。
35順着昌,逆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