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梅開二度

你剛剛說我被玷污?被誰玷污?

這次來參加仙門試煉的弟子幾乎囊括了整個修仙界的新秀。

七年一次的試煉對很多弟子來說是修仙生涯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因為只允許築基到元嬰期的弟子參加,錯過這一次說不定下次就因修為或是年齡超标,再沒機會了。

他們大多都是頭一次來, 就算有零星幾個是第二次來雲缈,他們上回也是沒見過神隐峰仙尊的, 根本不知道仙尊也會來。

供仙門尊者休息的樓閣中走進幾個弟子,他們因自家師長關系交好, 彼此也稱兄道弟, 碰上了總有說不完的話, 正想找個房間敘舊,拿了廂房鑰匙就朝樓上走去。

豈料鎖一開,門一推。

驀地撞進眼眶的竟是靠在窗棂邊搖椅上淺寐的銀發美人。

衆人都懵了。

陵華宗的曲一峰瞪大了眼,驚愕不已。

他明明是借着師尊的名義要了一間空房啊,雲缈山客廂衆多, 總不可能讓他們和別人拼房吧?

耳邊響起同伴倒抽氣的聲音,他目光一轉, 發現一雙雙眼直兀兀地盯着廂房內淺寐未醒的銀發青年。

他咬咬牙, 心中暗嗤:真是沒見過世面,看到美人,就走不動路,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等他循着同伴的目光, 仔細瞧去時,呼吸一滞。

他的反應不比同伴好到哪兒去,他自诩閱美無數,也從未見過這樣超凡脫俗的。

銀發青年斜靠在搖椅上, 長發鋪滿肩。

雪白的袖口露出瓷腕, 颀長指尖微曲, 撐着鬓角,正在淺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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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內的光線微暗,只從阖上的窗棂罅隙中漏出一抹天光,投射在青年纖長的睫毛上,在如玉雕琢般的臉頰上落下淡淡的陰影。

同伴喬星雲不由感嘆:“這是哪個門派的美人?”

趙蘭臉忽然一紅:“這一次的試煉不會也有他吧?要是碰上了,我一定直接認輸,要是能同這美人交個朋友就好了,我在他手上輸一百次也甘願。”

曲一峰輕咳一聲,斂去眼底的驚豔,皺眉啐同伴:“色令智昏!”

幾人又嘟囔幾句,目光依舊在銀發青年身上流轉,挪不開眼。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生怕吵醒了淺睡的美人一般。

美人是美,但他們總不可能乘人不備闖入廂房,唐突美人,于是恪守禮節地退出廂房。

曲一峰剛阖門,就聽見“哐當”一聲。

身邊站着的喬星雲好端端地忽然直挺挺倒下去,再然後另一個同伴也被猝不及防敲了腦袋,他好一點,不至于暈倒,但也晃晃悠悠拽着曲一峰的胳膊才穩住。

“你——”

“你打我們幹嘛?”

順着同伴的視線看去,他們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少年。

少年氣喘籲籲,滿臉漲紅,咬牙切齒,一雙狼似的眼狠瞪他們,就像恨極了他們,要沖上來咬斷脖子,吮吸血液一般。

他掄起桌腿又要朝他們腦袋上砸。

曲一峰拽着同伴旋身躲開,還是猝不及防被砸中了胳膊。

饒是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皺眉怒道:“你這人怎麽回事?無端端的就大打出手,我們招你惹你了?”

“你哪個門派的?師承何處?沒人教你“教養”兩個字怎麽寫嗎?跟個瘋狗似的!”

一個同伴将暈倒的喬星雲扶起,眼神憤憤。

“就是!你砸暈了我喬師兄,一定要給個說法!”

将夜實在是氣昏了頭,他們說了什麽他沒心思聽,只覺得腦袋嗡嗡,乍一聽見什麽“喬師兄”,他狠睨過去,一雙眼幾乎充血,眼珠上浮,泛出眼白,狼一般兇狠。

一開口,聲音也變得陰沉沉:“喬師兄?喬星雲?你們怎麽敢的?!”

幾乎要将這幾個字咬在齒間碾碎。

這些個出現在原文中的渣攻炮灰,他原本都快忘記了,但耳邊都是鐘離澤不緩不急,挨個報名的聲音。

這些名字漸漸與記憶中的畫面重合。

他怕極了,恨極了。

他作為原文傷師尊最深的渣攻,他都痛改前非絕不動師尊了,這些人怎麽配碰師尊,怎麽敢觊觎他?!

越想越恨,越恨越瘋。

咬碎銀牙。

他的手又緊了緊掌心攥着的桌腿,驀地擡起,就要砸過去。

這些人在經歷了最開始的愣怔後,也絕不會打不還手,一個個從靈脈裏擠出靈力。

卻在高舉起的桌腿和幾人運起的靈力撞上前的一刻,忽然停住。

一門之隔的廂房內傳出熟悉的聲音。

“将夜,你進來。”

将夜一愣,渾身的戾氣像是霎那間被洩了大半,只是又擔憂又憤恨的猩紅還挂在眼底。

他一把推開堵在門前的幾人,沖進房間。

“師尊,你怎麽樣了?”

他太急了,沖進去就後悔了,伸手擋在自己面前,生怕看見師尊被亵渎後狼狽屈辱的樣子。

這麽想着心底的怒意更甚。

師尊清冷卻又有些喑啞的嗓音傳來:“你過來。”

嗓子這麽那麽啞?

剛剛到底……

将夜根本控制不住滿腦子的胡亂揣測。

他太害怕,太惶恐了!

眼見着哪些人從師尊房間退出,便覺得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甚至很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怒意,好教師尊沒那麽傷心難堪,就連該如何安慰師尊的話都打好了腹稿。

他抑制着被氣到顫抖的腿,一步步慢慢朝師尊挪去。

垂着腦袋不敢看,生怕淩亂的模樣撞入眼底,讓他控制不住想要去宰了那幫孫子。

還有……鐘離澤那個混蛋!

他以後一定會找機會弄死鐘離澤!

原文中太多悲劇的起源都是這個斯文敗類點的導火索!

直到眼前露出師尊雪白的衣擺和雲靴,他才深吸一口氣頓足原地。

“師尊。”

少年的聲音裏忽然含着委屈的哭腔。

“對不起。”

什麽對不起?

看着少年垂下腦袋,憋着什麽似的,雲谏困惑不已。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的,不然……他們也不會進來。”

“呃……”那幾個孩子确實推開了門,但只是拿錯了鑰匙,根本沒進來,雲谏不喜與人寒暄,便佯裝未醒,等他們出去。

但,這也不至于讓将夜怒氣沖沖地要跟人家拼命吧?

那幾個弟子修為都在将夜之上,要是打起來,還是将夜吃虧。

雲谏默不作聲。

将夜卻當師尊受了極大的侮辱,心中難受才不吭聲。

師尊經歷了這樣的事,要是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恐怕會很痛苦吧?

可是自己曾經讓師尊受辱過,師尊會相信他的誠意嗎?會相信他是真的來安慰他,而不是落井下石嗎?

将夜不知道,腦子裏亂成一片。

室內太安靜了,師尊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聲直兀兀闖進将夜耳中。

将夜再也沒辦法保持冷靜,他驀地蹲下身,湊到雲谏面前,握住他冰涼的手。

聲音哽咽道:“對不起,不該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我要是守着你,你就不會被他們闖進來……玷污。”

“呃……”将夜握着的手一顫。

他卻以為師尊被戳到痛楚,而難以承受,反倒更加攥緊師尊的手,想用自己的暖去煨熱他,喃喃着輕聲哄他。

“師尊,不怕了,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我會努力好好修煉,會寸步不離守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經歷這樣的事!”

“呃……”雲谏不說話了,恐怕就算是他一個極微小的動作,都能引起少年亂七八糟的腦補。

他知道将夜總是胡思亂想,滿腦子裝的東西,他是一樣也猜不透,出口的妄言每每都令他平靜無波的情緒泛出漣漪。

但……根本沒想到會這樣離譜!

他竟以為自己被那幾個弟子玷污了嗎?

少年熱血沸騰,掌心極熱,好似也能将他渾身冰涼的血液煨熱一般。

雲谏哭笑不得:“将夜,你擡頭看看我。”

“不不不!”少年狠命地搖頭。

師尊現在狼狽的樣子不适合被任何人看見,是個人都有自尊心,更何況師尊這樣站在雲端的神祇。

那樣屈辱,那樣狼狽的模樣,曾被受原文印象的将夜腦補過一百遍,但他實在不想于現實中再看一回。

熱焰成燼,花離枝頭,美好易碎,都實在殘忍。

忽然,他下颌一涼,一只手繞來,擡起他下巴,迫使他擡眼去看面前的師尊。

他下意識地想要閉眼,卻被師尊冷聲阻止:“別躲。”

将夜咽了咽唾沫,終于還是迎上師尊那雙漂亮的桃花眸。

那雙眼像是汩汩春泉,在昏暗的室內,只有一簇天光照在上面,将桃眶中的琉璃珠襯地幾乎透明。

皎潔又神聖。

師尊開口:“你剛剛說我被玷污?被誰玷污?”

師尊端坐在那,一手被将夜攥着,一手掐起他的下巴,俯身垂睫看着他。

說話間呼吸有意無意地散落在少年面頰上,在光中形成一道朦胧的霧影。

明明衣冠整齊,不惹塵埃,端于雲上,立在雪巅。

哪裏有被染指玷污的模樣?

将夜整個人都傻了,他被自己的猜測吓得不行,根本還沒緩過來,如今看着師尊噙笑瞧他,他更懵了。

臉唰地一下紅了,才後知後覺頓悟。

他……他又想錯了?

“沒……沒事啊……”

不知是慶幸師尊無恙,還是惱恨自己再次社死,他都尴尬地不行,想要低頭借着額發擋擋,卻被師尊捏着下巴,躲不掉。

驚恐散去,一雙杏眸濕漉漉的,幼犬似的眨巴了幾下。

雲谏瞧他這個樣子,倒覺得有趣,又湊近幾分問道:“怎麽不說話?你……覺得我被誰玷污了?”

大約是淺寐剛醒,師尊的嗓音泛着一股慵懶微啞,沒有平時那般淡泊,反倒是有些戲谑的意味。

像是明晃晃地告訴他:只有你玷污了師尊,沒有別人,你好意思這麽義正嚴辭嗎?

将夜實在被自己的揣測尴尬到不行,怎麽可能再一次說出那般令自己社死的話。

他咬着唇,不肯吭聲。

小徒弟分明臉皮薄到一尴尬就紅,卻偏偏腦子裏一堆不堪入目的想法,還總覺得自家師尊柔弱不能自理,會遭他人毒手。

雲谏不知說什麽好,他指尖摩挲着少年光滑的下颌,那裏的溫度比攥着他手的掌心還高。

手感……不錯。

怕再逗弄下去,少年該無地自容到昏厥。

雲谏大發慈悲地放過他,松開手站起身,覆于背後的手還殘留餘溫,指腹微不可察地碾磨了幾下。

将夜聲若蚊蠅:“我只是擔心師尊。”

果然如此。

雲谏心底笑笑,面上不顯。

這小徒弟自以為與自己有染,當他以為旁人玷污自己時,才會産生如此激烈的反應。

雲谏不知是該因他保護自己的心一片赤誠而欣慰,還是為他滿腦子的誤會而無奈。

盡管将夜尴尬至此,雲谏卻也不怎麽想解釋前因後果。

桃眸輕移過去,小徒弟窘迫的臉埋在額發後面,腦袋上那撮軟發出賣了主人,微微顫着。

雲谏忽然笑笑道:“嗯,知道了,知道你……關心我。”

冷淡的尾音放慢了速度,添了幾許戲谑的意味。

果不其然,小徒弟腦袋垂得更低了。

他也沒真打算讓他難堪,薄唇輕啓道:“你怎麽知道有人進我房間?”

雲谏一直覺得是意外,以為他們走錯了,但看将夜怒氣沖沖拎着桌腿直奔而來的模樣,恐怕早就知曉了什麽,并非偶然。

将夜神經粗,話題一轉,他臉上的尴尬幾乎彌散,只餘下熱意。

擰眉氣極道:“是鐘離澤!他說他們欲對你行那不軌之事!”

鐘離澤的暗示是真,但“不軌之事”是将夜腦補出來的。

将夜實在氣壞了,說話也說不太清楚,只咬牙狠狠道:“總有一天,我要教訓教訓他,太過分了!竟然撒謊騙我!”

師尊的臉半隐在昏暗中,神色莫測。

他擡手推開窗棂,屋內一下子亮堂多了。

師尊倚在窗邊,盯着樓下迎來送往,笑容謙遜的首席,桃眸微眯。

樓下的人似有所感,一擡頭掃過去,就撞上仙尊冷冽如寒潭的桃眸。

鐘離澤渾身一顫,面色驀僵,但多年訓練出來的從容使他将這種壓抑咽了下去。

心道:他只是告訴将夜,那幾個人去了樓上,可能是去拜見仙尊,又沒說別的什麽。周圍人多,他們都聽見了他那挑不出半點毛病的話,都是他的證人,他大可不必慌張。

不管将夜做出什麽樣的行為,都是他個人想多了,是他沖動,與他鐘離澤又有什麽關系?

“這是怎麽回事?星雲怎麽了?”

“打人了!有人打人了!喬師兄被打暈了。”

“師尊你快幫他看看有沒有事!”

試煉場前,一樓格外慌張,人聲雜亂,方才誤入雲谏房間的那幾個弟子擡着昏迷的喬星雲踉跄走出。

幾位方才還在言笑晏晏的師長臉色一變,急忙趕過去。

醫師把過脈搏後道:“他傷的不嚴重,不過是暈厥過去了,但腦顱混沌,要卧床修養幾日,恐怕會錯過這次仙門試煉了。”

喬星雲的師尊咬牙憤憤道:“到底是誰?是誰傷我愛徒?”

試煉在即,被桌腿砸傷胳膊的少年雖不至于參加不了試煉,但肯定會被影響成績,他心有不甘地望向樓上那扇推開的窗戶,指着探出腦袋的将夜。

“是他!是他不分青紅皂白傷了喬師兄!”

直到這時,假模作樣湊上前寬慰衆人的鐘離澤才松了口氣,心情愉悅起來。

無論如何,目的達到了。

喜藏心底,還不忘飙戲,皺眉為難道:“怎麽會是小師叔呢,小師叔平時雖不羁散漫了些,但萬萬不可能為了在試煉中排除異己,做這樣的事啊。”

樓上将鐘離澤的話盡收耳中的雲谏:“……”

一頓鞭子沒抽明白還是怎麽的?不漲教訓?

他攔住咋咋唬唬,氣到腦袋冒煙,想要沖下去揍人的将夜。

将夜還在撸袖子,腿停下,擡起一雙懵懵的杏眼,不解地看着師尊。

師尊垂睫輕輕整理好他的衣袖,才慢條斯理道:“要保護我?”

将夜臉一紅,點頭“嗯”了一聲。

師尊:“以後吧,這一次我來。”

作者有話說:

請問:最怕社死的“絕世猛一”某夜,每天都在社死邊緣徘徊,是靠什麽活下去的?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某夜答:……一輩子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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