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突發
第30章突發
冬天的陽光很強烈,像熟透了似的,從機場的落地窗裏射進來,照出一片金燦燦。可這座城市依舊在腐敗,不思進取,藏污納垢。幸好,我也不必久留,過了今天,就能離開。
我站在機場櫃臺Check in,漂亮的地勤将登機牌遞給我,然後說:“先生,您的行李超重,需要去超大件行李那邊托運。”
我愣了一下,望着她,一副迷茫的模樣。
她笑眯眯地看我,像戴了層假面,最後終于繃不住,禮貌地問:“需要我的同事帶您過去嗎?”
我連忙點頭。
穿着深藍制服的男地勤走過來,作了個手勢,如出一轍的禮貌,“先生,這邊。”
我亦步亦趨,拖着行李,跟着他穿過熙熙囔囔的大廳,國際航班的起飛處入口聚集着不少人,空氣裏有疲憊的興奮,還有時遠時近的交談聲。很快,我就看見托運處的指示牌。地勤幫我将行李放上傳輸帶,我剛想對他道謝,他的電臺忽然響了,裏面傳來一串緊急的呼叫,與此同時,機場廣播也響徹候機樓。
我豎起耳朵聽,聽出一片混亂。地勤已經握着對講機急匆匆地跑遠。我又擡眼去找行李托運處的工作人員,他們直接中止了手頭工作,一臉焦急地進了辦公間。
有不少旅客也開始吵吵,人聲鼎沸,像是往油鍋裏滴了水,嘩啦啦炸起。
我在原地滞了大約有好幾分鐘,才轉去大廳看最大的那枚電子屏幕,不少準備起飛或降落的航班,從國內到國際都變成了紅色的“delay”。
廣播還在頭頂盤旋,因為空間太高,回音也尤其明顯。我又認真聽了一遍,打開手機,查找實時新聞。
誰能想到呢,百年難得一遇的飛機自燃,也能在今天被我碰見了。
難道是老天爺要存心留我?我在心裏苦笑一下,未免也太擡舉自己。
這時,手機忽然震起來,是王叔,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我在哪兒。
我忘了通知他,獨自來這邊辦托運,他從廁所回來,發現我不在原處一定很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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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下附近最明顯的标志物,告訴他大概方位。他在電話裏囑咐我,不要再亂走,待在原地。我回他好。
我身邊不時有人經過,行色倉皇的情侶,風塵仆仆以家人為單位的團體,還有那麽些伶仃的旅客,像我一樣帶着冗重的行李,或許是奔赴遠方,或許是剛剛降落。猝不及防的緊急事故讓我在此停留,讓我們擦肩而過。
說來奇怪,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人類。在一個從未想到,以及不合時宜的時刻,我靜靜伫立,自發隔離在驚惶之外。
我不怕世界末日,我一直以為,我們的終點都是毀滅。掠過我的每一個人,都比我更有活下去的欲望。我在他們的臉上找到的都是生機,甚至連無措的表情都比我生動。
只有我嗎?
是這世上唯一覺得,在很多時候,死才是比較好的選擇。
這麽想着,腳邊忽然滾來什麽東西,定睛一看,是一個屏幕被倒過來的Ipad。我想了想,彎腰撿起,還未等我消去疑窦,一個尖細幼稚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太亮了,也太幼了,讓我自行慚愧。
她揚着圓圓的臉龐,問我,大哥哥,那是我的,你能還給我嗎?
我一聲不吭地将Ipad遞給她,她接過去,注意力都在屏幕上,似乎在檢查有無傷痕。我盯着她看,忍不住告訴她,沒事,很......好字還沒說完,就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回頭,看見麥寶珈。
他臉部的五官本來都在緊繃着,但好似在看見我的那一瞬間,倏地松弛了。我的視線往下移,看見他穿着校服襯衣的腋下洇出暗痕。他一定沒想到,我更關注的,竟然是腋窩下的可笑污跡。大概大堂內的暖氣很足,他像是跑着過來,所以流了一身汗。
因為安保和視野的雙重顧慮,候機樓的玻璃都以巨大的陣勢排列,那些陽光幾乎沒有阻擋,争先恐後地湧進來,充斥在整個空間,亮得接近爆炸。
他站在陽光的那一頭,粗粗的喘息。
我感到眼睛僵硬,用手遮擋住陽光。
我的心開始發緊,以至于連思考他為什麽會在這裏的餘地都沒有。大概過去了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時間灌了鉛,根本不往前走。
那個失物歸得的小女孩不知何時跑開了,只剩我,成了唯一尴尬,突然變成另一件沒人要的失物。
麥寶珈恢複平靜,走過來,攥住我的手肘,我呆呆地望着他,看他嘴唇翕動。
他說,我以為你在那架飛機上。
他說,我是來送你,只想遠遠看着那種,你不要誤會。
他說,潭攀,你這樣我好怕啊,你說句話啊。
我沒想到,這種情況,讓我顯得很愚蠢。
但我脫口而出的,還是那麽俗套。
“為什麽?”
我浸在冬日陽光中,在鬧哄哄像被龍卷風過境的候機大堂裏這樣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