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兜轉

第39章兜轉

我的愛情理想很平凡,最低标準就是禁止三心二意。麥寶珈既然不是良人,就沒必要再眷戀。我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只想單方面同他分手。他來公寓找我,被我拒之門外。他不甘心,又埋伏在我去圖書館的路上。他穿得潦草,一張臉透着幾分倉皇,像是睡眠不足。見他這副疲态,我起了一絲松動,容許他與我坐下喝一杯咖啡。

“潭攀,我不是故意的。”

我幾乎将口中的咖啡當他面噴出。怎樣,如果不是被我當場捉奸,他還指望瞞到天長地久?

“多久了?”我問。

他面色遲疑,似乎不願作答。

我有些不耐煩,再次發問:“你跟你哥這樣多久了?”

他攪動着面前的咖啡,黯然道:“就......沒有斷過。”

他如此坦誠且無恥,竟讓我萬分洩氣,我本還抱着一絲希望,那只是一時糊塗。

我成了一個笑話,在愛情的瓦礫裏延遲待機。

“麥寶珈,”我認真地看他,“結束吧,我只是個普通人,接受不了這種出格的事情。這不僅僅是出軌,你應該明白,你和你哥是背德。我沒那麽寬容,也沒那麽大度,可以告訴你回頭是岸。”

他怔怔看我,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态,隔了許久,開口道:“你要從道德感的高度來批判我嗎?”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不然呢?你未必還認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之前,我如果與你哥有一點點沾邊,你就會激動不已。結果呢,這就是賊喊捉賊,明明是你越界在先,還試圖來指責我。”

他很深地籲了口氣,望着我,“失憶可真好啊,什麽都不記得了,披上一張新的皮,就能過嶄新的人生。”

我擰緊眉心。

他笑了笑,“我不是諷刺你,而是羨慕。”

Advertisement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提示音響了,我起身,向他告別,趕去上下午的課。

再見麥寶珈,是兩個月後在Moma美術館。他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抽煙,我第一次看他抽煙的樣子,鴿子在他腳邊咕咕,透出一派初秋的蕭瑟。

我站在原地猶豫稍許,不管怎樣,麥寶珈的哀愁就是有那樣的份量,能讓我心下一緊。

他沒有發現我,用腳尖撚滅煙頭,蹲下身,和飽食的鴿子們自言自語了幾句,就轉身進了美術館。我沒有追上去,前緣已經斬斷,就沒有讓心事重燃的必要。

再後來,我就很少得知麥寶珈的消息了。

姜霄俞比我更忙,三天兩頭不着家,不是泡在項目組,就是在學校,過夜會去愛人的住宿,房子驟然空曠了起來。我在網盤下了一大堆影片,沒課業負擔的話,就黑天白日地看,看到睡過去,再醒來,70英寸的屏幕上,是晃動的人臉,還有無限延長的時空,都被固定在了一方單薄的畫面裏。

我摸了摸臉,竟然都是滾燙的熱淚。

原來,不心痛是假的。

我看着手腕上一圈細細的疤,被月光照着,疼得卻是後腦勺。彷佛在很久以前,有人給我過重重一擊,那份痛楚穿越時光,旗幟鮮明地再度占領了我。

深秋,母親來美國參加企業活動,順道來紐約看我。

飯吃到一半,她看見我的右手不時摩挲幾下,便問,何時學會了抽煙。

我心下一驚,沒想到她觀察入微。

我讪笑,最近。

她并不抵觸,只說,不要太頻繁,瘾太大,總歸不太好。

但她并不知道,有些東西,一旦沾染過,根本戒不了。我将自己藏得那般深,僞裝的平和,可在這一番平和下騰湧着無盡的峰壑,我竟然開始想念麥寶珈。我以為時間是無情的東西,會将我的情緒掩埋沖淡,結果适得其反,更為荒謬的是,我還想親眼見一見奪去麥寶珈的麥士钰。

為什麽落敗的是我呢?他來了,說愛就非愛不可。他走了,連一個通俗的解釋都不肯給我。

憑什麽是我被動?還把傷害落下,讓我獨自咀嚼。

吃完飯,我陪母親在路邊攔計程車,送她回酒店。我們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她問我經濟上是否拮據,我搖搖頭。她又問,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想了想,依舊搖頭。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小攀,你現在真得太乖了,我都快忘記以前的你了。”

我開玩笑,這樣不好嗎?有一個不忤逆的孝子不應該感到慶幸嗎?

她說,好是好。

車來了,我們一同擠進後座。

落座後 ,我問:“媽媽,你剛剛話還沒說完,怎麽,你是有什麽不滿嗎?”

她盯着窗外,思索了一會兒道:“沒有,年紀上來了,徒增感慨罷了。你這樣好好的,我就很欣慰。”

說完,她轉頭看向我,眼裏有很深的情緒,我看不懂。

我們并不是親密的母子,更沒有互相猜來猜去的熱情,所以,氣氛驟涼,幸好目的地不遠。

我一直将她送進電梯,她讓我留步,我點點頭。

電梯門關上的那瞬間,我轉身看見麥寶珈。他顯然也很驚詫,眼睛裏布滿深深淺淺的疑問。可他不如我失态,很快便展露一個微笑,沉靜地說:“好久不見。”

我腦袋一片空白,紐約幾百萬人口,為何我們總能兜兜轉轉相遇。

我滾了滾喉結,啞聲道:“趕時間嗎?”

我們沒喝幾杯酒,就滾上了床。醉意并不是催化劑,想念才是。

他在上一個路口張望過,出了場車禍,殃及我。然後用蹩腳的方式挽留過我,我當時還在腦震蕩,絲毫沒意識到毒素已經侵入膏肓。信息素是枷鎖,是詛咒,是我們誰都跨不過去的檻,除非我們都自行閹割,否則僅憑理智,根本無法擺脫。

我和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所謂一着落滿盤皆落索。

我們錯了第一步,然後每一步都錯得離譜。

後來我恢複記憶,有一天突然回過神,麥寶珈最擅長的便是棋技,怎會不明白這種最淺顯的道理呢?

我們并沒有複合,只是恢複了床上關系。在地球的另一端,他和他的兄弟依然在茍且相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受得了這種畸形的關系,可能我天生也是個變态吧。

但令我得到釋放的是,我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樣僞裝,不用往臉上堆砌合适的表情,只需發洩欲望,往死裏幹他。偶爾有幾次,我們換過體位,他溫柔地肏我,肏到最後,他埋在我的頸間,無聲地哭起來。他的眼淚,就跟他下半身的淫液一樣,泛濫且無止境。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人,所以才會抱作一團。我們全是缺點,卻不妨礙我們相擁相吻。

麥寶珈會在我這裏過夜,有一次醒來,我發覺身旁是空的。四顧茫然,見他在窗邊沉默地抽煙。

月色透過窗戶,均勻地灑進來,他光裸的身子有一半變得銀白,像是被切開,還有一半端給了黑暗。

我盯着他,漲起來一種微妙的情緒,便下床翻出了相機。

我把光圈調得很大,過濾了許多光,只留一個輪廓,咔擦咔擦按着快門。他叼着煙,煙灰綴成一縷,緩慢的落下。我竭力想留下些什麽,可這記錄的過程,就是一個消亡的過程。

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只煙,這樣的月光,這樣的人。我們也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我在錯覺裏按下快門,在誘惑中逐漸清醒。

“有照到好的嗎?”麥寶珈掐滅煙頭,笑着問。

我掃了一眼顯示屏幕,然後看着他,誠實回:“挑一挑的話,也許有。”

“如果以後你辦展,會展出我的照片嗎?”

“這個問題太遠了。”

“那如果要給我的照片命名,你會取什麽?”

“沒想好,要看主題吧。”

他吹了聲俏皮的口哨,摸過來 ,吻上我的唇,渡來一股煙味。

我們抱着,房間裏靜悄悄的,只剩下我們的呼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