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遲早
第49章遲早
上一次回來,潭攀的心情是忐忑,這一次回來,同一趟航班,出發到達的時間一樣,心情卻大相徑庭。他覺得自己有那麽一丁點兒的雀躍,就像第一次從費城坐上去紐約的火車,一個模糊的新未來在他眼前即将展開,很難不讓人動容。
定好的網約車按時達到,機場高速有一段路特別堵。司機開始用手機播放歌曲,大部分歌曲潭攀偶有耳聞,街頭巷尾流傳度極高的口水歌。直到放到一首粵語歌,潭攀安靜聽完,忽地生出一些感慨,特意問司機,歌曲是什麽。
司機報了歌名,潭攀還特地重複一遍,苦瓜?是可以吃的那種嗎?
司機笑起來,對啦,就是那種。
潭攀不懂粵語,只覺得歌曲旋律揪住人心,男腔唱得抑揚頓挫,彷佛在娓娓道來。他打開很久沒用的音樂播放器,開始按“名字”索骥。這首歌并不小衆,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車流依然不太順暢,他坐在車廂內,細致地看完歌詞。原來跟曲相比,這首歌的詞更好。他最喜歡那句:開始捱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1)
好不容易進到市區,手機震動起來,潭攀自己也不知道地笑了。
麥寶珈不是催促他,而是想知道他現在具體到哪兒了,這樣他才好準備炒菜下鍋。潭攀走前,讓他錄了指紋,拜托他照顧一下陽臺的那方小天地。其實大可不必,王叔每周都有固定時間來照料打理一切。他很少讓人真正參與到這般私人的空間,但不知怎地,突發奇想,還是把麥寶珈的指紋錄入。
挂斷電話,麥寶珈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脖子上的繃帶和紗布都取了下來,盡管看不出什麽,但一觸碰,就會隐隐作痛,并不是撕心裂肺那種痛,心因性的疼痛,心結去了,就不會再痛。他跟麥士钰是這樣說的,哥,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潭攀在一起了,那你就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告別,行嗎?
麥士钰一時沒有作答,但臉色很不好看。潭攀這次不打一聲招呼就回來,在他看來,是不想讓他們好過,是故意報複,他們互相都見識過最刻薄以及難堪的一面,根本就沒有能好好相處的道理。現在最大的障礙,能夠拿捏住他們的信息素已除掉,那就更沒有必要再互相糾纏。但歸根究底,他是對不起麥寶珈的,所以,他咬牙答應,最後只約法一章:“送潭攀走,然後再也不要聯絡他。”
麥寶珈點點頭,含淚答應。他不可能告訴他哥,其實他想走,一走了之,就能将前塵往事都切斷,重新開始。
擺筷子上桌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抱住麥寶珈,耳邊呼來一陣寒氣,可開口說話時語氣卻帶着暖意。麥寶珈轉過身,拍了拍對方的臉頰,笑着說,回來了。
回來了。潭攀松開他,開始脫外套。
一切都熟稔地不能再熟稔,好像瞬間就回到了紐約他倆戀愛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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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寶珈往潭攀碗裏夾菜,問他,明天想吃什麽。
“你明天也來嗎?”潭攀鼓着腮幫子問。
“怎樣,你不歡迎?”麥寶珈一只手撐在桌面,托着腦袋看他。
“怎麽會。”
“那我要是今晚不走呢?”
潭攀愣了半晌,這很難不讓他妄想,他覺得這是帶了暗示意味。細細算來,他們的确有很久都沒做愛了,他竟然有一時半會兒回憶不起來麥寶珈的氣味——那種被焚燒過後,濃烈的香味。
他突然想到在車上聽到的那首歌。苦澀的味道過後,也能有回甘。
以前,他覺得Omega的信息素是那麽讨厭,可現在回頭看,也并不都是令人難以忍受。
吃完飯,他們并肩在陽臺上一起抽煙。這是他們的一種交流方式,在只有對方的空間裏,分享同一種安靜的情緒,不言語,吐出煙霧,好似時間也能緩慢凝住。
說不準是誰被誰影響,但潭攀認為,在Moma美術館前看見麥寶珈寂寥抽煙的背影,心中确實被鑿裂了一塊。他倆被很多東西聯系,譬如信息素,譬如紐約,譬如麥士钰,但他倆好像又能毫無關聯。只要有一方堅決,也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知道是什麽神秘力量,能推動他倆走到如今局面,潭攀不敢細想,這是他最深的顧慮也是恐懼。
抽完一支煙,兩人對視一眼,接了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吻。
潭攀想,不是苦的,即使煙味還殘留在口腔。
洗完澡,潭攀只套了短袖短褲上床。麥寶珈已經換好睡衣,在床上看手機。他頭發還沒有吹幹就靠過去,發現麥寶珈有些走神。
“怎麽了?”
麥寶珈回過神來,清清嗓子,“你知道赤道附近也有企鵝嗎?原來企鵝不止生活在南極洲啊。”
“蛤?”潭攀不明所以,視線轉到對方手機屏幕,正停留在一個有着企鵝的視頻封面上。
“沒什麽,”麥寶珈摁滅屏幕,用腦袋蹭了蹭潭攀的腋窩,“随便感慨一下罷了,來跟我說說,為什麽想選秘魯。”
“很遠,沒有雨天。”
麥寶珈愣了愣,然後咯咯笑起來,覺得這個回答很有潭攀的風格。有些東西不用說得過于直白,他們只是想遠離過去,找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啓。那麽無論去哪裏,都不是最重要的目的。在許多眼花缭亂的選擇中,并不需要作出最有意義的那個。潭攀始終比他有勇氣,第一個向前邁步的人永遠是潭攀。
他,麥寶珈,永遠是後知後覺。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潭攀的手便從衣角的邊緣探進,沿着腹部線條攀至飽滿的胸膛。麥寶珈小小地抵抗了一下,潭攀當作情趣,整個人氣息濃烈地吻過來。摸到後面時,潭攀的手頓了頓,麥寶珈沒有像以往那般很快就濕了。
難道是興致不高?只有他一人這樣急色?潭攀有些失望地想。
麥寶珈反應迅速,翻身将潭攀壓倒,沿着脖頸一路吻下去,最後含住潭攀最火熱的那處。在幫潭攀口交的中途,麥寶珈順手将床頭燈也關了,黑暗中只有淫靡的水聲。潭攀蜷縮腳趾,在麥寶珈高超的口技中繳械,疲憊劈天蓋地裹挾了他,眼皮開始打架。
确定人真的熟睡以後,麥寶珈側躺在潭攀身邊,撫摸着他的臉龐,自言自語;“秘魯附近有一座小島,那兒就生活着一種很小的黑掌企鵝,他們不懼炎熱,在岩石邊緣築巢。”
他哽咽了一下,才繼續,“原來,還有不怕熱的企鵝啊......我一直以為所有企鵝都是寒帶動物。看來,人不應該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潭攀忽然翻了個身,背朝他,這讓麥寶珈驚了一下。他輕聲喊對方的名字,但那邊只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潭攀要來麥寶珈的護照,開始辦理兩個人的簽證。他倆都有未過期的美國簽證,所以申請這種小國家的簽證不難。
中途有一天,潭攀突然問起來,怎麽跟麥士钰談妥的。
麥寶珈明顯怔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我是他弟弟啊,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愛的人。你覺得呢?
答案變成問題抛過來,潭攀臉色一沉,心忖,你不僅是他弟弟,也是他的愛人。他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靜,裝作不在意道:“你這麽聰明,我怎麽會知道你如何搞定你哥的。”
“生氣了?”麥寶珈嬉皮笑臉地靠過來,撓他的肚子,哄孩子似的,“我有我的辦法,別擔心。”
潭攀再一次洩氣,發現自己在寶珈面前,生氣的長度越來越短。為了掩飾尴尬,他立刻跳轉到另一個話題,“你是準備留長頭發嗎?劉海這麽長也不剪?”
說完,他就伸出手,想摸對方頸後已經長到快要齊肩的發梢。麥寶珈騰地後退一步,擋掉他的手。潭攀變得更加尴尬了。
看見對方臉色閃過一絲落寞,麥寶珈立刻明白自己的不妥之處,他用手按住自己最忌諱的地方,即使隔着發絲,那灼燒般的疼痛嗖地像炸裂的星火一樣蔓延。
他換上笑容,走上前擁住潭攀,“不喜歡我留長發嗎?那我不留就是了。”
并不是頭發留長留短的問題。
而是那些不确定,依然像亟待引爆的地雷,稍有不慎踩上,可能會把他們都炸得死無全屍。
潭攀任由他抱着,隔了許久,才悶聲說:“機票我準備訂下個月6號,你那個時候會出現吧。”
不是用的問句,那麽就不是在詢問。
“恩,我保證出現。”
麥寶珈走後,潭攀在陽臺上抽了一支煙。他不敢掂量麥寶珈話裏的保證有多大可能性會被執行,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尤其是麥士钰,如果他又當了程咬金跑出來攔截,那麽就有一半的成功性要被剝離。但即使有那麽多的不确定性指向一個不完滿的結局,他依然不想在此放棄。
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從麥寶珈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個自己不僅在發亮,還很深刻。麥寶珈用盡所有溫柔讓他相信他能做到,那他就應該試着放下懷疑,全心全意一回。
麥寶珈沒有食言,他如約到達了機場,只是他的行李很少,少得可憐,一點兒都不像要出國的人。
潭攀遲疑地看他,寬慰自己,也順帶寬慰對方,說:“沒關系,有什麽沒帶的,我們去那邊買就好了。”
麥寶珈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在走神。潭攀感到奇怪,但也沒糾結。
在簽證過海關的時候,潭攀捅了捅麥寶珈,告訴他,輪到他了。
麥寶珈遞出護照,背包拉鏈拉開一半,手機從空隙掉出來。潭攀替他撿起來,才發現有許多未接來電,全部來自麥士钰。
在這一刻,潭攀忽地又跌進真實。他們還是繞不開麥士钰。
“為什麽不接?”
坐在寬敞明亮的候機廳裏,潭攀終于問出來。
麥寶珈沒有說話,手機在他掌中震動。
他其實有選擇的,他可以關機。潭攀想。可從對方的神情判斷,好似沒有這個打算。
機場廣播在循環他們的名字,先是他的,然後是麥寶珈的,他們快要誤機了。
然後,麥寶珈額頭的那縷發垂了下來,這令潭攀心煩意亂。但對方并沒有閑暇注意,而是在他面前接起了電話。
麥士钰并沒有多麽的言辭激烈,也沒有像以往那般情緒激動。
他只是說:“小珈,美夢結束,該回來了。”
1:潭攀聽的這首歌是Eason的《苦瓜》,今天這章如果配合這首歌聽,後勁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