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日出

第51章日出

在沒喝到古柯茶前,潭攀一直以為與藏民喝的奶茶大同小異。高海拔、原住民,這些貌似相近的特征,總能讓都市人産生一些先入為主的聯系。Cena告訴他,在當地大家都叫古柯茶Moca de coca,有些時候就簡略地稱Coca,雖然此Coca非彼Coca,但并不妨礙他聯想到美國的硬通貨可口可樂。将古柯茶稱為秘魯的可樂,其實也不為過。畢竟,這玩意兒在當地的普及程度,絕對可以比肩可樂在美國的流行地位。

入口的味道有些像綠茶,餘味并不那麽類似煙草口感,相反還帶點兒清甜。而且喝下肚後,不知是真有奇效,還是心理作用,潭攀之前輕微的“高反”狀況,立刻得到了改善。他覺得腦子裏仿若被滌蕩一通,精神抖擻,甚至連呼吸都通暢了起來,進而他的神經也慢慢松弛,在這一刻,他才有實感,自己已經身處異國。

星空很低又明亮,是他在曾經待的任何一個大城市裏都尋覓不到的。

Cena坐在他的身旁,手裏卷着煙,煙絲像曬幹後的棕色椰絲,随着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哼出一兩聲歌。沒有歌詞,曲調是他沒聽過的,感覺更像是即興而作。

“你唱得是什麽?”

“就随便唱唱,”Cena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情難自禁,連忙害羞地轉移話題,“潭先生,你會認天上的星座嗎?”

潭攀擡起頭來看靜谧的天空,南半球的星空閃爍。他自忖,連北半球的星星自己都未認真凝視過,更何況,這片颠倒了的天空。

Cena見他不說話,于是自己接起話題:“我去年接待過一批天文觀測愛好者,他們說,其實南半球的恒星離太陽系更近,南極指向銀河系的銀心方向,可以觀測到許多在北半球難以捕捉到的星座,以及更為驚人的星體,他們還告訴我,每年南半球3到9月份其實是最佳觀星季節。”

“是嗎?”潭攀耐心地聽他說話,即使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Cena見他反應平淡,以為他不感興趣,決定不再“班門弄斧”,吐了吐舌頭道:“潭先生,我是不是話太多啊。”

“不,并沒有,我挺喜歡聽你說話的。”他着實羨慕對方談天說地時那幅生機勃勃的模樣,“我沒有見識過什麽有趣的東西,所以只擅長發悶。”

“怎麽會呢!”Cena微微激動起來,驀地側過頭,兩人忽地離得極近。

借着星光,Cena發現自己的鼻尖幾乎抵在潭攀耳畔,胸腔劇烈起伏了一下。他睜大雙眼,一時竟不敢說出下半句,生怕打破這種美好的靜谧。

潭攀并未發現他的心事,自顧自點燃一根煙,默默抽起來。古柯茶的餘韻還在他胃裏翻騰,尼古丁立刻加持了這種強烈刺激感。他想維持清醒,不願再陷入混沌。他也不想做夢,每一個夢境裏他只能體會絕望,瑟瑟發抖。如果能一直醒着,那就是再好不過。

猩紅的煙火徹底熄滅後,潭攀才發覺Cena已經沉默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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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一看,對方盤着腿,規規矩矩坐在草地上,側臉俊逸,整個人像從那些非凡壁畫裏走下來的模特。上一次見到一個人有如此懾人的美貌,還是來自姜霄俞。大概天生的基因差異吧,眼前的Alpha甜蜜而明亮,像是一輪太陽。但他幾乎不敢直視太陽。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月亮,接近後,才發現原來那是水中月。

“走吧,該回去休息了,明早還要繼續趕路呢。”潭攀站起來,拍拍沾了草渣的褲子。

Cena沒有立刻跟随他起身,反而是揚起腦袋,用認真的表情問:“潭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潭攀有點兒發愣,可他又于心不忍拒絕那樣直白的眼神。

他妥協,點點頭。

“您原本打算是跟您的戀人來這裏嗎?結果只有您一人,所以,您現在就權當是失戀散心嗎?”

這的确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問題,而且不止一個。他覺得自己沒有義務同一個外人解釋。

Cena沒有彎彎腸子,只是想到什麽就問什麽,但問完後,他立馬就後悔了,可現在話一出口,并沒有回旋的餘地。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潭攀的表情,害怕對方因為刺探到了隐私會生氣。

他一直欣賞潭攀是因為他總是一副淡定的樣子,不同于淡漠,用中國人的老話來說,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現在,他竟然在對方臉上看見了難得的柔軟,甚至是如釋重負的樣子。彷佛卸下某個重擔,松了一口氣。

“是的,我本來是想跟他一起來這裏展開新生活的.....”潭攀說到一半,驟然頓住,仰頭看向星空。

Cena覺得呼吸一滞,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他有些期盼聽到下半句,又有點兒害怕聽到不如他所願的。如果潭攀說,我怎麽都忘記不了過去的愛人,那麽他的希望火苗即将在這一刻熄滅。接下來他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迎難而上,只維持在這個适當的位置,客人與導游而已。

“但那都是過去了,”潭攀深深吐出一口氣,“我其實也沒那麽愛他,所以這樣的分開,并沒有很令人難過。”

Cena沒有說話,上一秒他還在預演放棄,這一秒他嗖地充滿力量。

潭攀低下頭看他,伸出手,意圖拉他起來。

Cena在這一刻頓悟,他真得喜歡上了眼前這個男人,盡管他們同為Alpha,他們的相識不過一周有餘,甚至連除了姓名之外的任何信息都不明了,他依然喜歡上了他。

“潭先生,我就不行嗎?”Cena回握住潭攀的手,用不容質疑的堅定眼神直視對方,一字一句問,“我、可、以、喜、歡、你、嗎?”

潭攀在原地定了一會兒,他在消化問題。很快,他便換上親和的笑容說:“我們先回去吧。”

并不是正面回答,Cena流露出稍微失望,可他并不氣餒,立刻沒事人似的緩和氣氛,“嗯,外面挺涼的,我們回去。”

回到住宿的地方,潭攀才完全回過神。他忽然很想瘋狂大笑,索然無味的笑,欲斷未斷的笑。他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在深淵裏待得太久,自己是否有能力重回地面。同時,他在想,Cena為什麽會喜歡他呢?他又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呢?如果他知道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去,會不會用同情甚至輕蔑的眼光看他呢?

夜色更深了,倦意席卷,他就在這些擾人的問題中迷蒙睡過去。

想要浏覽完整的馬丘比丘遺跡,他們必須向更南的安第斯山脈深去,氣候變得寒冷,坐在車中幾乎能呼出一口白氣。

Cena從後車廂翻出一件登山外套塞給他,他感激地穿上,對方笑笑,眼中含着脈脈溫情。

為了趕上太陽之門的日出,他們是在夜間出發的,冰川點綴在翠綠群山中,時不時的顯出一點兒端倪。到達營地,天空将将泛出微白,太陽的金邊露了一角。

潭攀搓着手蹦下車,Cena在後車廂整理兩人的行李背囊。已經有不少像他們這樣的游客聚在了太陽之門前,每個人臉上都挂着興奮的表情。

潭攀檢查了一下相機,确定好光圈,然後随處走動,試照了幾張相片。咔擦咔擦,四千米高處的斷崖攬進鏡頭。他放低相機,朝峽谷邊緣移動腳步,盡管一路上都在感受這種景色,他依然還是被震撼。

低頭是熱帶雨林,擡頭便是皚皚白雪。

他忽然想到初中時讀到的一篇小說,一只非洲獵豹攀上了乞力馬紮羅的雪山最高頂,然後在那裏死去。那個時候做閱讀理解,他很茫然,并不理解這種違背動物天性的象征意味是什麽。成年之後,結合經歷再回想,應該是想要掙脫束縛吧。獵豹平靜地在世界之巅迎接死亡,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潭攀直直矗立在原地,冷風卷起他的額發,吹走了他的大部分眷戀和心事,手裏的相機也變得不再那般重。

人群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有不少人驚呼出聲。

Cena走到他身後,小聲地提示他,“快看,太陽升起來了。”

他以前不敢直視太陽,也從未想過凝視這般耀眼的事物。陽光無私地灑下來,喚醒大地,每個人都在笑。

他緩緩擡起頭,如果有鏡頭追着他,那必然是一個又長又慢的定格。

他端起相機,按下了快門。

照片拍下來的時候,Cena同他并肩,由衷感嘆說:“真好,能趕上看見這趟日出。”

這一刻,潭攀也笑了,他終于擁有了同他人一樣的心境。

旅行總會有終點,趕回利馬的那天,潭攀主動邀約Cena吃晚飯。對方先是驚訝,然後立刻展露出毫不掩飾的欣喜。

吃完晚餐,他們一起在城中漫步,經過武裝廣場,來到了第一天那所拉科博物館門前。

Cena開心地對他說:“潭先生,下一次我帶你來這裏吧,好不好?”

潭攀正在抽煙,被他的開心感染,爽快地說了聲好。

夜色漸深,城市璀璨的燈火升起,Cena開車送潭攀回住處。今天的電梯沒有壞掉,可他們依然選擇了走樓梯,似乎為了延長這個夜晚。

踏上最後一層臺階,暧昧的氣流漸濃,Cena遲遲不肯開口道晚安。

潭攀也有些猶豫,他想,自己是該給他一個擁抱呢,還是幹脆請他進屋呢。他看着這樣一雙天真、充滿愛意的眼睛專注在自己身上,不由地大膽伸出手,捉住了對方手腕。

倆人的氣氛正好,并沒有注意到有人從走廊的黑暗裏走出來,直到那模糊的輪廓變得清晰,并且小小咳嗽了一聲。

潭攀愣怔地轉身,然後僵在原地,他本來拉着Cena的手腕,但漸漸無力,終于還是松開了對方。

姜霄俞許久未見的臉龐驟然出現在這個時空,讓潭攀不得不恍惚,因為過于震驚,他甚至都沒想起揉揉眼睛确定真實。

“潭攀,”姜霄俞開門見山,“你就準備一直逃避,待在這裏嗎?”

作者有話說:

Cena哼唱的那首歌是秘魯民歌《Cu aq》,非常悠揚好聽,請一定去聽。

下一章小攀就會離開秘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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