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奔跑
教室裏漸漸安靜下來,人們就是這樣,得不到期待的反應,很快就會失去興趣。
巷子裏也沒人再路過,一切似乎都歸于平靜。包括冒着熱氣的水杯,還有溫蕭雨的心。
一分鐘後,巷尾的方向隐隐傳來一聲悶響。
溫蕭雨擡眸掃視全班,似乎所有人都沒有聽見,只有他覺得那聲音很刺耳。
杯子裏的水面蕩出圈圈漣漪,溫蕭雨默不作聲地盯了片刻。
啧,麻煩。
他滿臉不耐地站起身,闊步走向講臺上的班長。
“校外巷子裏有聚衆鬥毆,麻煩你通知老師報警。”溫蕭雨微微彎下身,聲音壓得很低,語速飛快。
班長來不及質疑,就被溫蕭雨淩厲的氣勢震懾住了。
“快去。”
“好的。”
得到滿意的答複,不再耽誤一秒,溫蕭雨疾步下樓跑向校門。
“哪個班……溫蕭雨?”
可能是溫蕭雨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學校保安擡頭的瞬間就認出了他。
“你又幹什麽?現在開始要光明正大逃課了?”保安輕蔑地趕了他兩下,“回教室去。”
“保安大叔,剛才有個同學出去了,你沒看到麽?”溫蕭雨不退反進,神情悠然,說出的話卻咄咄逼人,“哦對,你一直在玩手機,看不到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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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保安慌忙把手機塞進口袋,搪塞着問道,“你看見誰出去了?”
他顯然并不在意溫蕭雨的話,溫蕭雨卻沒有耐心和時間再跟他耗下去。
“我們班的賀希然出去了,現在外邊正有人打架,他如果受傷了,你身為學校保安也脫不了幹系。”
“打架?!”保安果然大驚失色,“這小子可真能惹事!”
他急吼吼地打開校門旁的一扇小鐵門,催促道:“你快給我指指他往哪裏去了。”
其實溫蕭雨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能不能幸免于難就看賀希然自己的運氣了。
畢竟他是主角,最後的結果當然不會像原身炮灰那樣悲慘。
但下一秒溫蕭雨說:“跟我來。”
去往巷尾的路上,溫蕭雨若有所思。他的穿越影響了原劇情,若劇本裏的人物會因此橫遭不幸,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去施以援手。
就像現在這樣。
巷子裏做快餐的小推車被砸碎了,雞蛋青菜和餅皮醬料灑落一地。
大約二十個人擠在一起,推推搡搡,狂妄謾罵。食物的殘渣在他們腳下踩成泥漿,場面看起來極其混亂。
但溫蕭雨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賀希然,他在其中顯得那樣格格不入,純白的襯衣第一時間就刺到了溫蕭雨的眼。
賀希然身體緊繃地站在最深處,正試着突破重圍向外走。恰巧附近有人被另一人踹了一腳,後退幾步砰地撞在他身上。
那人氣急敗壞地轉過身,不分青紅皂白狠狠推了他一把。賀希然踉跄兩步摔倒在地,身影驀地淹沒在人群裏。
溫蕭雨側臉看向保安大叔,卻發現他整個人已經縮進了一旁的暗巷裏,腿腳發軟地靠着牆,哆嗦的手指戳着手機屏幕。
“喂110嗎?喂?喂……”
他的聲音滞住了,把手機拿開,屏幕一片漆黑,和他慘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手機同它的主人一樣,“忙碌”了整個下午,電量已然耗盡,任他怎麽戳都沒有反應。
溫蕭雨無奈地閉了一下眼,再次轉過頭。
賀希然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身形越發筆直,只是身上的白襯衣髒了一片,看起來更加刺眼。
他面色蒼白,緊緊抿着唇望過來。目光穿過嘈雜紛亂的重重人影,最終落在溫蕭雨臉上。眼角通紅,雙瞳裏透着倔強偏執的光。
溫蕭雨的手指蜷了一下,內心罕見地産生一種深深的遺憾——
如果此刻他手裏有一臺攝像機就好了,這一幕着實應該被記錄下來,形成可以日日夜夜反複欣賞的,淩亂卻又清醒的美好。
下一刻,在保安的驚呼聲中,他如一支沉默卻又鋒利的離弦之箭,猝然紮入人群。
他的打扮和這些社會人士如出一轍,若不是高挑的身形和冷冽的氣質與衆不同,他幾乎可以完美地融入他們的纏鬥。
凡是看到他的人都會先愣一下,像是被他的出現打亂了陣腳。可是片刻後他們就無暇愣神了,因為溫蕭雨出手果決且毫不戀戰。
只見他動作利落地揮開向他出擊或擋路的人,堅定不移的眼神和單刀直入的架勢都昭示着他只有一個目标——
那個孤立無援卻纖塵不染的少年。
來到賀希然身旁,溫蕭雨丢下一個簡單的字:“走。”
他轉身踹開一個揮着拳頭的人,餘光卻看到賀希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溫蕭雨皺了皺眉,下意識伸手拉住賀希然細瘦的手腕,拽着他避過一只沾滿泥漿的鞋。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手腕主人的掙紮。
“放開。”
賀希然尾音有些走調,隐隐帶着哭腔。像對待仇人一樣瞪着溫蕭雨,拼命掙脫自己的手腕。
這種時候還在作,作精人設真是屹立不倒。
溫蕭雨沒心情慣他這臭毛病,手臂猛地發力,繃出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手指如鐵箍似的巋然不動,攥着賀希然飛速逃離戰況愈加激烈的戰場。
然而溫蕭雨這一通恣意橫行的舉動早已惹惱了衆人,他們默契地暫停彼此之間的争鬥。
他看到一個紅毛高喝了一聲:“溫蕭雨,你他媽來湊什麽熱鬧!攔住他!給我往死裏打!”
這些團夥挺有意思,打起架來勢如水火,對待共同敵人倒也算齊心協力。
溫蕭雨冷哼一聲,一腳踹開擋在面前的二流子,拽着賀希然銳不可當地跑出了巷子。
風聲從耳邊急速掠過,混亂的咆哮聲緊随身後。
秋風拂起溫蕭雨金黃的發絲,跑得久了,汗滴順着額角落下。他向後撸了一把頭發,露出光滑潔淨的額頭。
突地感受到一束存在感強烈的目光,他冷冷地側過臉,發現是賀希然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他挑起一端眉梢,饒有興致地回望賀希然。
秋日傍晚的空氣裏飄蕩着未散的熱意,夕陽在天際鋪展開大片的橘黃,與遠處群山的霧藍色連接在一起,交相輝映,染出一幅色彩柔和的畫面。
賀希然的眼角被風吹得更紅,琥珀色的眼瞳濕漉漉的。方才在街角還蒼白如紙的臉頰,現已浮上兩團紅暈,愈顯俏麗。
蓬松的栗色短發随着腳步上下跳躍,左耳戴着一枚銀色耳釘,在陽光裏泛着純淨的光澤。
溫蕭雨的手指又攥緊了些。
這時,賀希然好似忽地大夢初醒,倏然把臉90度扭了過去。卻因為動作太猛,脖子骨骼“咔”的響了一聲。
“嘶…”他發出短促的痛呼,轉瞬硬生生止住了。
溫蕭雨勾起嘴角,轉回頭看着前方。
幾輛警車從對面的方向呼嘯而來,把他們兩個連同後面的混子們全都包圍起來。剎那間,警笛聲、警察的呵斥聲和混混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令人腦袋嗡嗡作響。
手心猛然一空,溫蕭雨轉過身,看見賀希然把手腕抽了回去,雙手撐膝氣喘籲籲。他垂着頭,後脖頸雪白纖細,浮在上面的一層薄汗泛着瑩潤的光澤。
溫蕭雨盯了幾秒之後試圖轉移視線,卻在下一瞬呼吸微滞。
賀希然的襯衣袖子卷到手肘上,膚如凝脂的小臂在外面露着,左手腕處幾道青色的指痕煞是駭人。
溫蕭雨抿了抿唇,眼神一直徘徊在那些痕跡上,直到被一位女警察帶進了警車。
他們這波人一進派出所,裏面頓時變得烏煙瘴氣,混子們抱着頭在後面蹲成一排,還在小聲罵罵咧咧。
“都給我安靜點兒!再吵吵關你們十天半個月的!”
一個挺着肚腩的警察端着保溫杯,瞪着眼睛一通吼,排排蹲的小流氓們霎時安靜如雞。
“不是我說,溫蕭雨,你怎麽又跟他們攪到一塊兒了?你這次搞不好真會被開除,到時候你奶奶……嗐!”他嘆完氣,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濃茶。
溫蕭雨在這位警察身上掃視一眼,不卑不亢道:“徐警官,我是受害者。”
“受你他媽的受害者!”那個紅毛混混蹭地一下站起身,“徐警官,這次是他先來招惹我們的,我們才是受害者!”
其他人紛紛應和,徐警官指着紅毛,粗着聲音吼道:“你給我蹲下,信不信我抽你?”
紅毛應該沒少被抽,不假思索地抱着頭重新蹲下。
苦口婆心的徐警官準備繼續念叨溫蕭雨,卻被一個快步而來的地中海打斷了話音:“徐警官,溫蕭雨真的是受害者!”
徐警官站起身,苦着臉道:“趙老師,你不能總是包庇學生啊。”
“我包庇他個頭,我恨不得捶死他!”趙老師恨恨地盯着溫蕭雨,咬牙切齒地說,“這次确實是他讓我報的警,他還帶着我們學校的保安去了鬥毆現場,我們都可以作證。”
徐警官将信将疑地看了溫蕭雨一眼,又見趙老師拽了一把唯唯諾諾的保安,說:“賀希然,事情的經過我都聽保安說了,你來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
“等等等等,老趙,你也來了好幾回了,應該知道事情不是這麽辦的。”徐警官揮了揮手,“都起來!上後頭做筆錄去!”
趙老師怒意未消,冷着臉,卻還是拍了拍溫蕭雨和賀希然的肩膀,嘆出一口氣:“事不大,跟警察叔叔把實情都說出來,剩下的老師幫你們解決。”
隔着面料不算好的衣服,溫蕭雨竟還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又聽他尚不解氣道:“兔崽子,淨給我惹事!”
溫蕭雨:“……”
做完筆錄出來,趙老師還沒走,溫蕭雨看到他正對着兩位老太太在竭力解釋着什麽。比他先出來的賀希然站在一旁,垂着頭,看不見表情。
麻煩。
大麻煩。
走得近了,他聽到其中一個衣着華麗的老太太厲聲道:“我們家阿然怎麽可能逃課鬥毆?!”
她的兩只眼睛向上吊着,神情十分倨傲:“阿然,你不用怕!告訴外婆,是不是溫蕭雨惹的禍,反推到你身上了?!”
賀希然從頭到尾都保持詭異的沉默,一直到聽見溫蕭雨的名字,他才嘴唇微動。
溫蕭雨走到他們身邊時,聽到他說:
“是的,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