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知許剛說完,立刻就被打了臉。

在這後宮中,有的事情還是要看表面的,比如說帝王的恩寵,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起碼會讓你的待遇好上許多。

按理以常在的位份,溫知許每日能分豬肉五斤,每月羊肉十五盤,雞鴨共五只,陳梗米一升二合,白面二斤,白糖二兩,香油三兩五錢,豆腐一斤八兩,粉鍋渣八兩,甜醬八兩……

但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盤發黃的青菜,一盤有些異味還瞧不出什麽的肉。還有一盤沒什麽溫度的湯水,溫知許拿勺子在裏頭撈了撈,上面零星飄着幾滴油花。

“主……主子。”小元子看着溫知許,頭都不敢擡起來。

“禦膳房的人膽子越發的大了,這樣的菜端上來誰吃的下去。”似雲看着擺在桌面上的菜,氣的眼睛都冒了起來。

人為五鬥米折腰,剛剛還運籌帷幄的溫知許不得不低下頭,嘆了口氣,無奈道:“怎麽回事,不是已經拿錢打點了禦膳房嗎。”

她剛進青竹樓便知道以後的待遇會越來越差,早早的就讓小元子去了禦膳房打點。

有錢能使鬼推磨,溫知許使了銀子飯菜想吃什麽點什麽,關上青竹樓的大門日子過的倒還滋潤。

眼下內務府連月例都不按時送來,禦膳房的胃口被也被養的越來越大。

最重要的是蘇常在恩寵正濃,這些東西只怕是對她的特殊關照。

果然,小元子一臉為難,擡了擡眼睛支支吾吾的:“禦膳房說……說上頭有人吩咐的,不敢,不敢再收奴才的錢。”

“可知道是誰?”似雲雙眼唰的瞪過去。

“說……說是蘇常在。”小元子頂着巨大的壓力,說話艱難。

棉霧一聽,立馬拔下頭上的銀簪就要往菜裏試,溫知許樂了,剛準備說她不敢,門口的卻傳來一聲咳嗽。

扭頭看過去,就見石答應白着一張臉,扶着宮女的手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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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大好的身子分外瘦弱,身上一件半舊的旗裝挂在身上松松垮垮腰部足足大了一圈。

“姐姐,這些不能吃,她們見不得人有日子過,害了我不夠還想來害姐姐。”石答應沖的似的闖進來,一把掀翻了桌上的飯菜。

“石答應……”溫知許想告訴她,飯菜無毒。

但石答應的模樣卻有幾絲瘋狂,上前兩步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姐姐,這些真的不能吃。”她一張小臉原就沒有二兩肉,襯的一雙眼睛格外的大。

“她們那些人,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石答應那雙大的出奇的眼中含滿了恨意:“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雖有些贏弱但卻不會這般無緣無故的開始生病。”

“初進宮中我連門都不敢出,就是吃了放了藥的飯菜之後便一病不起。”

“那姓李的太醫來了幾回斷斷續續的治了許久也不見好。”石答應站不住,将手撐在桌子上:“後來,我在病中又聽見有人迷迷糊糊的說,将她挪去青竹樓任由自生自滅。”

她說到這裏渾身打了個寒顫,雙眼之間也升起一陣恨:“姐姐,要不是你的話,我怕是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為何。”

“這些人眼中,一條命怕是跟牲畜一樣不值錢。”

石答應撐着桌子的手輕微的顫抖,可見這樣幾句話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

溫知許頓了頓,發現她怕的要死還是講這些話說了出來,可見心中對儲秀宮人等的恨意。

她不想石答應這麽小就開始帶着恨意而活,但見她這咬牙切齒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後宮裏容不下心善之人,有點手段起碼比懵懵懂懂被人害死要強。

不着痕跡的寬慰了幾句,便讓石答應回去了。

她年紀小,身子骨還未長開,比溫知許要矮半個頭,走之前欲言又止的問了一句:“姐姐,她們一上來就設法将你關在這裏,見不到皇上,得不到恩寵。”

“你就不恨?”

溫知許搖搖頭:“她人能上位靠的是她的手段,帝王的恩寵更不是一個人的。”

石答應睜着她那雙大眼睛,複雜的看了看溫知許你長漂亮的臉。

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朵聖母白蓮花。

溫知許沒解釋,帶着笑意看着她走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悄悄對似雲吩咐:“日後離石答應遠些。”

似雲不明白,問:“主子,石答應怎麽了?”

“沒怎麽。”溫知許搖着頭,石答應年紀小,做事太過偏激,剛剛當着下人的面都毫不掩飾對赫嫔人等的報複感。

似雲看不出,她看得出,別人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溫知許怕她惹禍上身,倒時候牽連了自己。

救她是看不慣一條人命死在自己眼前,但救起來之後,她做了什麽想做什麽,惹了什麽後果那便通通都不幹她的事了。

她将手扶在幹淨的桌面上,右手的食指不停的在桌面敲打。

眼睛往這青竹樓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暗嘆道:“沒多久了。”沒多久,就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清淨地日子。

青竹樓的先帝最愛來的地方,而《寵妃》書中也提過一句。

無人知曉,每年第一株梅花開時,萬歲爺總會一個人來這竹林瞧瞧。

她看着外面的不停刮起來的風,閉了閉眼睛。睫毛的陰影打在白玉般的臉上:“等了這麽久總算到等到梅花要開的時候了。”

——

自上次伺寝之後,蘇清秋就入了萬歲爺的眼。

鳳鸾春恩車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儲秀宮接蘇常在,她日漸得寵人也有手段,雖萬歲爺後面也漸漸的寵幸了別的秀女,但這樣都沒冷落了她。

其風光與先頭的寧貴人有幾分匹敵,但不同的是寧貴人高調,眼珠子恨不得放在頭頂。

蘇常在卻低調安分,旁人若是想尋也尋不了她的錯。

寧貴人被她突然冒出分了寵自然是第一個見不得她好,瞧她這般便以為她好欺負。

眼下大家都在貴妃娘娘住坤寧宮,除了長春宮之外這兒就是整個皇宮最奢華富貴的地方,金玉滿堂間整個大堂被映的通亮,最中央擺着一尊瑪瑙獅鈕獸耳活環爐,兩邊擺着的新進貢的青花八寶扁瓶,裏插着宮女一早就折的牡丹,花蕊上還透着新鮮的露水。

蘇常在雖然位份底但好在有寵,坐在最下首的繡墩上,但屁股都不敢坐嚴實只敢悄悄沾上一點。

寧貴人往她身後擺着的紅木鑲玉屏風上看了幾眼,朝上面說了幾句讨喜的話,惹的大家笑了一通之後又将話題轉到蘇清秋身上:“聽說昨個晚上的動靜又弄到醜時才歇下,蘇常在不顧着自己的身子也得顧着皇上。”

“雖蘇常在家世沒落,但閨中教養也還是要有的,這般纏着萬歲爺吃相也忒難看了些。”她這話一說出口,誰都能聽見話裏面滿滿的醋味。

原本以為有好戲看的宜妃無聊的撇撇嘴,扭頭準備拿茶杯卻見自己對面的烏雅氏德妃娘娘小臉一紅。

“都三十多的人了還這般做派,裝給誰看。”宜妃翻了個大白眼,到手的茶都喝不下了。

她坐的地方離貴妃近,小聲的嘀咕也聽見半句,便尋着宜妃的視線往那看去。

都三十多的人了,保養的卻依舊年輕,比不得二八的少女卻有獨特的風韻,烏雅氏當初不過是個宮女,家中更全是包衣奴才。

這樣的人卻接連生下三位皇子,膝下有子就算沒年輕的時候招皇上喜愛,卻也能讓皇上時常的惦記。

想到這,她悄悄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情悲傷。她比誰都想要一個孩子,卻也知道皇上是不會允許她生下一個有着佟佳氏的血脈。

在擡頭看着下面這些如鮮花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子,眼中一片黯然。

見蘇常在不搭理她,寧貴人也不急,慢悠悠的喝了杯茶笑着道:“再說了,蘇常在得寵怎麽也不分給你姐妹一杯羹啊。”

“當年若不是溫家收留你,你哪有今日,怎的現在得寵倒是把人給忘了。”

她長的好,一笑起來身上那股沖勁少了許多:“怎的讓自家姐妹還留在青竹樓那樣偏僻的地方呢。”

她說完還保持着那個笑臉,仔仔細細的看着蘇清秋的臉不想錯過她臉上一絲任何表情。

果然,在聽見青竹樓的時候,剛剛還淡定的蘇清秋立馬變了臉色。

寧貴人最讨厭的就是她無論說什麽都一個表情的模樣,半咬着嘴唇楚楚可憐,就像旁人都欺負了她似的。

換成這樣來不及掩飾帶着慌張的臉,寧貴人心中甚是滿意。

還想繼續怼她幾句,貴妃娘娘卻出聲了,問:“青竹樓夏日清涼但冬天可是能凍死人,眼下已經入了秋日子定然不好過,怎麽那兒還有秀女居住?”

貴妃娘娘一邊說,一邊拿眼神往宜妃,惠妃的身上看去。當時選秀才過了一半她便患了頭風,許多事都交給了宜妃與惠妃做。

後宮充盈,今年大選一大部分是想為太子選妃。入後宮的除了幾個頂頂要緊的人物是過了萬歲爺的眼,旁的都是這兩位分的。

宜妃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甩手都交給了惠妃:“那可要問惠妃姐姐了。”

一直默默坐在那話都不說的惠妃娘娘默默的罵了寧貴人一聲蠢貨,再擡起頭卻道:“好像是有那麽一位常在,還是光祿寺少卿溫雲舒家的,當初那位常在是分到我宮中的,不過人還沒來就被赫嫔妹妹讨了去。”

赫嫔想借秀女的手固寵,這在後宮裏不是秘密。貴妃娘娘擡了擡下巴,問赫舍裏氏:“怎麽回事?”

赫嫔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早就在寧貴人開口的時候就想好了怎樣應對:“貴妃娘娘,青竹樓那位常在确實是我挪去的,不過是因為她身子骨不好,不能伺候皇上。”

“生子骨不能伺候皇上,臣妾思慮再三才将人挪去青竹樓靜養。”赫嫔說的有理有據,倒是能将這個圓過去。

“到底是光祿寺少卿兒家的,還是要早早挪出來才是,不然知道自家女兒在這後宮吃苦,傷了大臣們的心。”貴妃開口勸說:“還是将那位常在從青竹樓那地挪出來吧。”

赫嫔卻是不讓,扶着宮女的手悠悠坐下:“什麽大臣,不過是個從三品,京中三品的官員還少了不成。”京中三品左右的大臣确實不少,但這幾年溫雲舒卻也算漸漸進了皇上的眼。

溫家以前不過是個泥腿子,當年名動京城的瓜爾佳氏下嫁的時候,他還不過是個窮書生,爬了十幾年才爬到現在三品的位份。

這句話旁人不敢說,也就赫嫔仗着是承恩公噶布喇之女,更何況她還有個孝誠仁皇後的姐姐。

就是不看這些,光憑現如今的太子殿下稱她一聲姨母,未來的皇上。

赫嫔再任性,總會給兩分薄面,何況不過是個還未受寵的常在。

——

她們厭自己又為何忍着,赫嫔不是不明白,家世雖好但後宮又有幾個女子的家世是差的呢?

她膝下無子,唯一一個孩子生下來才三個月就沒了。

現在她能依靠的便只有太子了,她是跟太子有血緣關系的親姑母,關憑着這一層關系,那些女人便不會将他怎樣。

“翡翠,你去小廚房親自熬一晚湯過去東宮,也表一表我這個做姨母的關心。”太子跟自己的關系不鹹不淡,但只要東西送過去了,外面的人瞧見了太子知道了便行。

翡翠應聲便去,這樣的事她是常做的,也不手生。

赫嫔想了想,又叫人将蘇清秋請來。

只她一瞧見蘇清秋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生氣:“瞧你現在這個樣子,說到底也是萬歲爺的女人,剛剛寧貴人說了兩句你就開始慌了?”

“我沒想到寧貴人居然會将這件事捅出來,一時不差面上才露出了破綻。”

蘇清秋知道,自她得寵之後,赫嫔看她就開始不爽快,只不過現下是因為她還要常常伺候,才不得不忍着罷了。

想要被人看的起,還是要努力的往上爬,想到這她悄悄的掐住自己的袖子。臉面上的表情更加柔弱了幾分,眼角含着淚水盈盈而落。

“趕緊回去吧,看見你就心煩。”赫嫔見不得她那勾人的模樣,揮了揮手,面色不愉。

蘇清秋麗退回景軒,她還沒發作秀蘭就開始抱怨:“主子,這赫嫔也和實在是太小氣了一些,您不過才剛受寵,她就恨不得天天板着臉給你臉色看。”

蘇清秋坐在,看着鏡子裏的面容,淡淡道:“她是一宮嫔位,我不過是個常在,主位該說什麽我只能受着。”

“那現在您比她受寵,萬歲爺見天的給咱們麗景軒送來賞賜,誰不眼紅咱們何必要天天受她的氣。”秀蘭指着一邊萬歲爺剛派人送來的紫檀畫玻璃五屏風,粉彩寶相花瓶,還有那亮眼的象牙梳妝臺,上面綠寶石方扁镯,碧玉七寶玲珑簪,最難得的是還有一匣子黑珍珠。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萬歲爺送給主子,可見是心中惦記主子呢。”

果然,蘇清秋在聽見萬歲爺的時候,一張俏白的臉害羞的紅了紅,輕輕的念叨了兩句:“萬歲爺,确實是真心疼我。”

“秀蘭,你與我來。”想到萬歲爺,剛剛的不愉快早就抛之腦後了:“我去小廚房,親手做兩樣小點心給萬歲爺嘗嘗。”

——

“娘娘——”宜妃宮中如她人一樣,精致奢華。

她撐着頭半躺在美人榻上,身後站着一個給她捏肩的宮女,下首又跪着個給她捶腿的。宜妃娘娘半閉着眼睛,一張側臉過保養的極好,眉眼之間處處精致。

生了孩子的身段更是誘人,旗裝下的腰掐的細細的,上面則是聾的極好,舉手投足皆是韻味成熟。

“今個皇上翻了誰的牌子?”她悠悠的撩起眼皮,拿了顆上供的奶蹄葡萄送進紅豔的嘴中。

“是蘇常在。”宜妃的貼身宮女碧玉上前道。

“又是那個小賤人。”宜妃心直口快,最看不得那種裝模作樣之人,頭先有個烏雅氏差點壓在她頭上。

現在這個蘇常在,端的也是這種路子,宜妃瞧着就像是在瞧年輕時候的德妃一樣,看着就惡心。

“那被送到青竹樓的常在,是什麽個情況。”她路上就派人過去查,想來早是有了線索。

“确如寧貴人說的那般,是溫大人家的,那日還是主子給賜的香囊。”選秀之事過了那麽久,宜妃早就忘的幹淨。

聞言低下頭細細琢磨了幾分,“本宮就瞧不慣惠妃那一副蠢笨的模樣,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出來,沒想到她現在弄個寧貴人在身邊。”宜妃撇着臉,一臉嫌棄。

“說來也是,惠妃自個不受寵看人倒是準,這寧貴人還真入了萬歲爺的眼。”碧蘭這話一說,便遭了宜妃一個大白眼。

“什麽叫入了萬歲爺的眼,再怎樣還能越的了本宮去?”

宜妃換了個手撐頭,從鼻子裏面哼了一聲。

碧蘭卻不害怕,又笑着道:“可不是,誰還不知道主子您才是後宮第一人呢,這麽多年來恩寵經久不衰。”

宜妃這才被哄的滿意了,眼睛一轉又想到了別處:“這也是奇怪,惠妃身邊有個寧貴人,赫嫔也弄了個蘇常在。”

且這後宮,就是這兩人最為受寵。

“寧貴人家世富貴動不了她,便且讓她在得意幾日。”宜妃靜下心來細細思慮:“而那個蘇常在,跟德妃一樣讓本宮讨厭。”

“溫家收留了她,她倒是轉眼就将人設法弄去了青竹樓那鳥不拉屎的地兒。”

“還真跟烏雅氏一樣,都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宜妃娘娘不知道是想到什麽,眼中一片厭惡。

“今個翻的是蘇常在的牌子是吧?”宜妃撩起纖纖玉手,搭在碧蘭的手上:“那本宮便過去瞧瞧,看看這位聖寵正眷的蘇常在是怎麽得寵的。”

“娘娘,”碧蘭不知道,主子這個時候過去是為的什麽,生怕她這樣冒冒失失的過去弄巧成拙。

“本宮就是見不得那裝模作樣的人好過,也順便提醒提醒皇上在青竹樓中可還有一位可憐的常在。”她擡腳露出一雙紅色蘇面的花盆底,上面用珍珠鑲嵌而成,高貴又奢華。

“主子您這是有意要提點那位溫常在?”

“本宮恩寵正佳容貌依舊,哪裏還需她們一樣,要人固寵?”宜妃翹起金鑲寶石的護甲,扶了扶頭上花開富貴金步搖,狹長的眼睛一眯。

“況且本宮也不是惠妃,一臉蠢相。自己的恩寵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借由旁人的手又有什麽用?”

“那主子還想讓那常在出來?”碧蘭不明。

宜妃驕哼:“你個蠢蛋,秀女是我一個個看過的,那位溫常在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見是個平庸的。”

“我讓她出來,她若是有點能耐自然會自個給自個報仇,也免得本宮動手。”

“她若是一樣是個蠢笨的,至少也能堵堵蘇常在,本宮實在是懶得看蘇常在那張像極了烏雅氏的臉。”

碧蘭一聽,贊道:“娘娘聖明。”

“嗯哼。”宜妃娘娘得意一笑:“走,一起與本宮去養心殿瞧瞧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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