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頂
藍蕭蕭回來路上,早已清理思緒,關于怎麽面對景千——
既然他和芮小柔不是同盟,那她與穆陽有仇的事,他便不會知道。何況,她和芮小柔明面上早已決裂,對方跟誰戀愛,與她何幹?
如果心虛,反而不打自招。
藍蕭蕭面不改色地問:“有事兒?”
景千繃唇,聲音微沉,“為什麽跟趙潤吃飯?”
藍蕭蕭手指抖了抖,翻開書本,将文具擺得整齊,“上次比賽,答應包佳……”她忽略了他會問這個,臨時想不到說辭,本以為他會問為什麽挂電話,關機,而她可以慌稱沒電,後來才充上。
她不認為,好朋友之間,手可以伸到對方的社交圈,從前她看不順眼的小弟,也不會阻止左丹跟對方來往,除非觸犯原則問題才規勸一二。
但礙于這個氣氛,加之潛意識裏的心虛,她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景千聲音聽不出情緒,呼吸卻泛着冷意,“比賽,你贏了,沒有這頓飯。”
藍蕭蕭詫異看他,“你知道的挺多。”
開學之初,她以為他和包佳走得近,才會在剛約定賭局就第一時間來她這套話,後來發現,并不是……卻原來,他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聊得也挺多。
藍蕭蕭蹙眉,這樣就沒得解釋了,多說多錯。
景千目光籠着她,以為她在想借口,冷冷道:“謊言想好了?”
藍蕭蕭一臉莫名,“我并沒打算回答。”
景千凝她,眸光變得複雜,一夕之間,她像換了個人,一切又在向脫離他掌控的方向劃去。
有些疑慮,本想溫和地旁敲側擊,現下看來是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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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陽這人,以他了解,若不是芮小柔使了手段,不可能突然間陷進去。
而芮小柔一直打藍蕭蕭主意,他也一清二楚,假如藍蕭蕭沒參與這件事,為什麽突然豎起铠甲,拒人于千裏之外,甚至,隐隐有防他的意思?
又為什麽趕在周一中午這個倉促的時間節點,和趙潤吃飯?
這一切疑問背後的答案,顯而易見……
景千擰眉,心裏沉悶不已,許平洋的話自腦海浮起——
“……尤其,她不願告訴你的,別拆臺,咄咄逼人了,會激起她逆反心理,說不定更躲着你。”
景千斂了眼底鋒芒,低聲道:“晚上自習,記得準時。”
“好。”藍蕭蕭有些過意不去,語氣也緩和了。
景千走了,回到先前的座位,她望着身旁陡然空出的位置,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空氣裏,殘留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卻一點一點變淡,直至消失不見。
期中臨近,他們之間越發沉默。
除了每晚一起自習,線代課上做着同桌,其他時間,幾乎不聯系,仿佛不知不覺,生了道隔閡,牢不可破——遮住彼此本來面目,卻默契地,誰也沒主動跨過。
景千心裏陰霾越來越重,一天天壓得,就快喘不過氣,藍蕭蕭也甚少出現笑容,時常蹙眉看向窗外,整個人變得肅靜。
直到,期中的結果終于揭曉,名次表下發到群裏。
這天,藍蕭蕭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景千望着她,心頭積壓許久的沉重,也仿佛破開一絲裂縫,透了些陽光進來。
因為線代成績突飛猛進,藍蕭蕭總分排在班級第十八名,實現了對藍淑儀的承諾。
她咬唇,笑彎了眉眼,第一時間将截圖發過去,五分鐘內,手機收到轉賬通知,五千元已到賬,她長舒一口氣,她媽一向如此,言出必行,簡單高效。
“你學習還有錢拿?”景千勾唇看她,不動聲色調侃,将兩人關系破冰。
藍蕭蕭紅了臉,一下将手機藏起來,又想到什麽,“你有柳明明卡號嗎?”
景千點頭,發她截圖,藍蕭蕭将一千五火速轉去,發了條微信致謝,一筆交易,淨賺三千五,很值。
柳明明難為情地回頭看她,回了條:“我沒幫上忙,不能收錢,你要謝,就謝景千吧。”
他将一千五原樣轉回來,藍蕭蕭二話不說又給轉過去,“一碼歸一碼,都是說好的!”
就這樣,兩人轉來轉去半天,柳明明腼腆地收下,藍蕭蕭才放心。
景千故作輕松地玩笑,“我有獎勵麽?”
藍蕭蕭正蹙眉看名次表,這才注意到剛發的截圖裏,第一名,是穆陽……第二名,景千,第三,柳明明。
她的心猛地沉下來,後知後覺回神,默不作聲将這陣子攢的四千塊轉給景千,恍惚補了句,“這是機票錢,剩餘四萬,再等等,我盡快。”
景千:“……”
他繃緊唇角,看來,除那件事以外,錢的問題也得替她解決,它們就像隔在他倆之間的兩座山,只要一日擋在那,關系就無法推進。
必須想個合适的辦法,既不傷她自尊,還要盡快把賬平了——上一次是婚紗秀,誰知道下次還有什麽“驚喜”等着他!
他默默嘆氣,有些無語,當初擺了芮小柔一道,現在倒好,繞一大圈,報應到他自己身上了。
藍蕭蕭心思繁雜,全然沒注意景千的表情,直到很久沒人答話,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過于冷淡了。
“謝謝你,真的。”她望向他,由衷說道,又問,“你想要什麽獎勵?”
景千這才好過些,揚唇道:“今晚,敢不敢跟我去山頂?”
十月末的驕陽泛着冷意,夜空似帷幕,繁星如點綴,整個象山頂上除他倆外空無一人,俯瞰下去,視野空曠高遠——原來這城市如此廣闊,道路綿長。
藍蕭蕭坐地上,眺望遠處斑斓的燈火,鼻息間浮動着夜的香氣,耳邊傳來依稀的蟲鳴,原本壓抑而浮躁的心情,漸漸變得平靜。
“是很美!”她仰頭閉眼,嗅着山林間格外清新的空氣。
景千費了番功夫,搭好敞闊的黑色大帳篷,開口處正對山腳的城市夜景,帳篷裏一應俱全,藍蕭蕭輕笑,“你要在這過夜?”
“對啊,”景千整理好帳篷裏并排的兩個鋪,“明早帶你看日出!”
他沒詢問她意見,害怕她逃避,果然,藍蕭蕭猶豫間,并未開口拒絕。
景千細心地問:“你沒跟你媽說這周末回家吧?”藍蕭蕭搖頭,他笑,“那就好,明天看完日出,還能睡個回籠覺。”
藍蕭蕭果然被帶偏,“回籠覺?白天山上有人來吧?”
景千指指帳篷口,得意道:“怕什麽,有鎖!”
藍蕭蕭噗嗤一笑,景千靜靜看她,低聲問:“你喜歡蠟燭,還是篝火?”他指着行李箱,意思是都有。
藍蕭蕭垂眸想了會,“蠟燭吧,咱別把人家林子燒了。”
景千見她還有心思玩笑,輕舒一口氣,心裏沉積的陰霾散去不少。
他在帳篷周邊,有段距離的地方,密密燃起一圈彩色蠟燭,心形的,美而浪漫。
藍蕭蕭定定望着,心頭很暖,情不自禁說道:“謝謝”,聲音壓得極低,卻融進景千心裏,像被細小針尖猛刺了下,有些疼,還微微泛酸——她雖然在笑,卻并不快樂。
藍蕭蕭低頭,抱着膝蓋,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從他提出要來山頂,她就猜到,他有話想問,這段時間,她很反常,着實因為心裏太亂,沒法掩飾,只能躲着他。
聰明如他,怎會發現不了?
他卻一直忍着,一路都沒說話,待上了山,也只默默紮帳篷,整東西,燃蠟燭,越這樣,精心為她做這麽多,越讓她心裏內疚,他對她知無不言,她卻藏了許多心事,無法對他說。
從前,沒想過要說,如今,更是不堪說,她鬼使神差答應來山頂,或許只是忘不了西洲那些時光吧!
這陣子,每當煩亂不已,只要想起西洲的那幾天,便覺心裏很暖……現在,他們隔着千山萬水了,她依然這樣眷戀同他獨處的時光,尤其是在無人打擾的地方,在寂靜如斯的晚上。
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她聲音低低地,“你期中,為什麽排在穆陽後面?”心柔軟了那麽一瞬間,任性問了出來,反正,他也聽不懂。
“無機化學,故意空了道題。”他沒瞞她,眸光幽深,忽然笑了,“你開心麽?”
“嗯,我很開心!”她沒聽出他別有深意,只垂眸,任濃密睫毛掩住繁雜心事,轉頭看他,假裝玩笑,“我希望以後排第一的人是你,始終都是你。”
“如果你認真的,我可以答應你。”景千凝她,眼底藏着痛惜,“要是你想聽我發誓,我也答應你……或者,你有其他,想讓我做的?”
藍蕭蕭不解,“你在說什麽?”
景千眸光絞着她,有些話想脫口而出,卻生生忍住,轉頭望向遠方,勉強地笑笑,“你願意跟我講講,你家的事嗎?好像——”他頓住,鼓起勇氣,“從沒聽你提過,你的父親?”
藍蕭蕭沉了臉色,手指冰涼,移開目光。
“從我懂事起,就沒這個人。”她艱難地,一字一頓,“但我的生活沒什麽不好,不需要這個人。”
她沒說實話,景千握緊手指,有些不忍,卻狠心問:“那你和芮小柔聯手對付穆陽做什麽?”
他在詐她,就在剛才,他已确定,只要他不挑明,她永遠不會說出來。
果然,藍蕭蕭猛地煞白了臉色,驚慌失措站起來,連連後退,震驚地望着他,“你騙了我?你們是一夥的?她出賣我?”她嗓音發顫,身子抖得不像話。
景千擰眉,在驗證了盤桓多日的猜測後,心裏的沉重只多不少,霎時間透不過氣似地,憂心站着,眼底盛着痛苦。
藍蕭蕭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目光打量他,腳步仍在後退,口中喃喃念着,“我說怎麽那麽古怪,原來是這樣,她放不下的人,是你?而你喜歡的人,是她!”
一切謎團終于真相大白,她難以置信,又似恍然大悟,失控笑了出來,眼淚大顆滑落。
難怪周心珞會自殺,說不定是被芮小柔操控了心智。
而芮小柔自開學之初就一再告誡她,阻止她對景千動心,原來如此!
她咬住趙潤不放,是想将周心珞的死嫁禍到他頭上,現在又不依不饒想利用自己,對趙潤趕盡殺絕,好讓真相永遠沉沒……
景千扮演了什麽角色?也許他信了芮小柔的話,幫她一起對付趙潤,只為償還心裏那份痛悔。
所以,他才會對芮小柔的行蹤和計劃,了如指掌,放之任之,他們假裝好心幫她報仇,說不定是準備好将來反咬她一口,讓她進退兩難,口不能言。
真是,好歹毒的兩個人!
……
藍蕭蕭臉色蒼白如雪,視線越來越模糊,無措地後退中,驀地聽見景千驚呼,“小心!”他一把抱住她腰,險險攔住她幾乎踏上燭火的腳步。
迎着她失焦的目光,他慌亂地舉手發誓,“我跟芮小柔沒任何關系,是偶然聽一個生意場上的叔叔說的。”
藍蕭蕭警惕地看他,目光充滿懷疑,她現在整個人亂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景千用力抱緊她,一下下輕拍她的背,在她耳邊急急解釋,“我聽說了你的身世,知道你和穆陽一家有仇,芮小柔行為可疑,你的表現也很反常,我自己推斷的。”
“我和芮小柔真的不熟,我從沒理睬過她,你相信我好嗎?”
藍蕭蕭掙開他懷抱,一雙水霧散去的眸子緊鎖着他,近在咫尺的臉,熟悉的溫熱氣息,緊擰的眉心,盛滿焦急的眼睛……先前那些話,逐字逐句在她耳邊回放,混亂的呼吸終于漸漸平穩,心頭恢複一片澄明。
如果他們是一夥的,他現在跳出來暴露自己,豈不是功虧一篑?
而如果芮小柔不來招惹她,她會去探查真相嗎?趙潤要是想說,早便說了出來,何必等到現在?
着實是,她剛一時情急,思慮過多。
藍蕭蕭壓下千頭萬緒,斂眸,冷笑道:“那你有何打算?去跟穆陽告密?”
景千眸光絞着她,“我要想告密,需要等到現在?”
藍蕭蕭一言不發,沉着臉轉身往前走,景千快步追上她,将她困在一棵樹前,藍蕭蕭怒極,下意識想揮拳,景千壓着她手腕,“讓我幫你!”
“我幫你,行嗎?”他低頭看她,眸光裏盛着痛楚。
藍蕭蕭不再掙紮,卻亂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