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據點
廠房門口,芮小柔冷笑,“不放過她,又能怎樣?你不是她手下敗将嗎?”
那人咬牙道:“又不用單打獨鬥,咱們人多。”
芮小柔皺眉睨他,嫌惡地将一口煙噴在他臉上,“去綁一個随時會出賣我的人過來做事?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腦子有屎?”她将煙頭狠狠扔出去,不遠處,零星的枯葉邊緣燃起微弱火光,又緩緩熄滅。
藍蕭蕭跟她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身邊還藏了個陰魂不散的景千,她沒必要跟他們硬剛,以免節外生枝。
另一人問:“那我們只能執行計劃二了?”他掏火機,幫芮小柔點煙,恨恨地說,“可惜了,部署那麽久,一切都天衣無縫,到時候可以全身而退——”
芮小柔不耐地打斷他,“你怕的話,現在就可以退出。”她看向另一人,“還有你,還有裏面的人,誰要慫了,随時滾蛋,老子不稀罕。”
問話的人見她要拆夥,再不敢廢話,急着表忠心,先前那人沉默不語,芮小柔叼煙盯着他,不屑地問:“這就是你對周心珞的喜歡?原來不過如此!”
那人漲紅了臉,從齒縫蹦出一句咒罵,“趙潤那畜生,敢那樣糟蹋她,老子非要他命不可!”他從腰間抽出把刀,狠狠往腳邊空地上一紮,刀身瞬間沒了進去。
芮小柔冷眼瞧他,而後笑了,“這才像個男人的樣兒。”
那人眼底劃過兇光,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
矮山上,墨染的天色愈發陰沉,一陣驚雷響起,眼見要下暴雨,景千轉身前,回看一眼,那三人已走進廠房,顯然是去部署行動,他陰着臉,回到車上,心情比窗外的濃雲更陰郁。
芮小柔,竟敢利用心珞的死……他握緊拳頭,周身盛滿戾氣,後視鏡裏,老姜擔憂地頻頻看他,見他眸中閃動着危險的火焰,一時吓得連話都不敢說,只默默往學校方向開。
暴雨沖刷車窗,一陣一陣,車裏空調微涼,不知開了多久,景千燥怒的心情才終于漸漸冷靜。
他沒忘記此行目的,既然驗證了芮小柔還算識相,不再敢打藍蕭蕭主意,他便也可放那夥人一條生路,至于他們要做什麽,那與他無關,他毫無興趣。
他看眼手機,十分鐘前,許平洋回了微信,上面是一家清吧的定位,穆陽已在那邊喝了一天一晚的酒,他擰眉,将手機遞到老姜眼前,示意他開快點。
平海路,the one酒吧,景千抵達時,已近十點,學校即将鎖門,他今晚也沒打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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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清吧建在南區的核心CBD,周邊都是高檔寫字樓,光顧的人通常是附近的企業白領、金領,素質比較高,環境也清雅。
走進去,偌大的空間裏,人群三三兩兩分布,俯首交談,臺上,歌手唱的也都是些抒情曲子,談話的人默契地壓低聲音,互不打擾——
除了最中間的卡座,有張熟悉的臉,跟發瘋似地,桌上擺了一排玻璃酒杯,他拿雙筷子,閉着眼敲敲打打,嘴裏大聲喊着聽不清的話,情緒極為亢奮,周邊的人都在看他,像看神經病。
服務生站他桌邊,一直好言相勸,但他閉着眼,所以看不見。
景千扶額,有些頭疼,走過去跟服務生低語幾句,趁臺上歌手切換曲目的空檔,上臺用話筒對全場說道:“抱歉各位,中間那桌是我兄弟,他今天雙喜臨門,有點high,大家別見怪,今晚所有酒水算我頭上,祝大家玩得開心!”
全場一片叫好聲,氣氛登時火熱了,再無人壓低音量說話,都玩開了,他轉頭,沖身後的歌手笑笑,大步下臺,走到穆陽邊上。這會,先前投來無語目光的看客,都溫和下來,沒人再額外留意這桌。
臺上,歌手應景地換了首搖滾,整個清吧霎時間熱鬧起來,穆陽放下筷子,涼涼地道:“來看我笑話?”
景千招手喊服務生,拿來解酒藥和溫水,擺到他面前。“來陪你喝酒,就像上回在紅霧,你陪我。”
穆陽猛地身子前傾,狼狽地捂嘴,景千将垃圾桶遞到他面前,穆陽扒拉着桶,吐得一塌糊塗,整個五髒六腑都像抽搐似地,痛得直不起腰,臉色發白,額頭冒冷汗。
景千給他遞紙巾,喊服務生過來換了新桶,将穆陽小心扶起,讓他手肘撐着桌面,将溫水和解酒藥往他跟前推了推,“要出氣,也得留條命不是?”
穆陽皺眉,就着水一把吞下解酒藥,緩緩靠着沙發靠背,氣息紊亂地閉眼,整個人有氣無力,景千起身,去吧臺那邊幫他點了一份簡餐,這人大概一整天沒吃東西,坐都坐不住了,空腹喝成這樣,是真不要命。
餐上來,穆陽強撐着坐起,拼命往嘴裏塞東西,景千坐一旁靜靜看他,想到什麽,招服務生,遞去幾張百元大鈔,讓上一份最好的香薰。
片刻之後,清淺的香味自桌上散開,沖淡了空氣裏餘留的酒氣,若隐若現的燭火映照着兩人的臉,景千從吧臺買來一包煙,緩緩點燃一支,架在精致的煙灰缸上,袅袅雲霧和燭火交織在一起,伴着環境的香味,讓人心裏的頹廢壓抑瞬間被沖散不少。
穆陽吃完飯,将餐具推到一角,掃了眼桌上的盛況,嗤笑一聲,夾槍帶棒地罵:“少他娘拿對付女人那套糊弄我!”
景千沒說話,拿過一個幹淨杯子,往裏倒了滿滿一杯,“你喝還是我喝?今天你說了算。”
穆陽冷眼睨他,沒出聲,景千心知肚明,他是喝不了了,本沒打算今天喝酒,先前宿醉還有點傷,但這個氣氛,不意思一下說不過去,他舉杯,隔空沖穆陽示意,仰頭一口喝空。
放下杯子,他狠狠咳了會,臉色也不好看,穆陽心裏卻舒服不少,睜着一雙不甚清醒的眸子看他,手指在桌上點着,邊說話,“其實,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景千勾唇,一縷醉意緩緩升起,沒出聲,等他往下說。
“成天裝逼,走哪裝哪,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姿态……上回打電話,”他聲音斷斷續續,醉得厲害,艱難地擠出一抹嘲諷的笑,“還他媽說……兄弟不會讓你拿第一……我操,你以為你是誰?”
他打了個酒嗝,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考試還他媽故意讓我,真是笑死人……”他話沒說完,眼淚掉下來,景千皺眉,遞紙巾給他。
穆陽帶着氣,又控制不了酒後無限放大的情緒,臉上怎麽擦都消停不了,惱怒地繼續拿話刺景千,“上回在紅霧,你喝多了,哭得像個傻狗,老子也沒笑你,還陪你喝酒。”
“嗯。”景千答他,聲音也沉了,将兩個杯子倒滿,“只要你覺得沒事,還能喝,我也陪你喝一夜。”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喝酒,穆陽情緒漸漸平靜,景千說:“忘了吧。”
穆陽不說話,只是搖頭,繼續倒酒。
景千看着他,“那你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一次說完,別堵着。”
穆陽動作頓住,忽然從口袋掏出張銀行卡,顫着手指放桌面上,“六十萬,” 他望着景千笑,眼底盛着濃濃的自嘲,“這我從小到大攢的壓歲錢,她答應我那天,我把卡給她,讓她再不用辛苦打工……”
他低頭,用手抹了把淚,“今早在學校花園,她跟我提分手,像踢開一條狗似地,說我擋了她的道,罵我是窮逼,是離了爹娘活不了的廢物。”
景千拍拍他肩,心裏很悶。
穆陽不要命地灌酒,景千擰眉,想奪杯子,又忍住了,穆陽繼續說着,聲音哽咽,“我之前還跟我爸媽說,這輩子非她不娶,他們讓我過年帶她回家……”
“但她跟我分手時,把卡甩我面前,說——”
他說不下去似地,又強撐着,艱難地道:“她說,卡裏的錢她一分沒動,這段時間,看在同學份上,算送我白玩……”
穆陽臉上盛着難堪,眼睛紅紅地,“我他媽的,真想甩她一耳光,”他望向景千,“怎麽會有這麽不知廉恥的女人……”
景千不說話,緊擰着眉,悶頭喝酒。
穆陽伏在桌上,很久很久,才低聲道:“可我還是……忘不了她。”
“我真賤啊……”他握着拳頭,手抖得不像話,“我該怎麽辦……”
景千蹙眉看他,心裏像壓了塊石頭,握酒杯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冒着青筋,嗓音低啞,沉沉地道:“對不起,我欠你一個解釋。”
穆陽已醉得不省人事,眼睛都睜不開,景千坐他對面,很久很久說不出話,最後對着他低語,像是承諾,“等這事過去,我會補給你。”
手機響了,他怕吵醒穆陽,盡管,這一晚清吧變得喧嚣,再激烈的音樂也喚不醒那個沉醉在迷途的人……
他走到酒吧門口,平複了心情,才接通電話。
“怎麽了?睡不着?”
電話那頭,藍蕭蕭假裝随口地問:“你找到他了嗎?沒事吧?怎麽整個晚上也不跟我說下!”
景千輕嘆,溫聲道:“我在陪他,你別挂心了,趕緊睡,最近都沒睡好。”
“我睡不着,”藍蕭蕭聲音泛着愁緒,“不知為什麽,我明明拒絕了她,心裏卻依然不踏實……”
“我好像闖了好大的禍,芮小柔今晚也沒回來,”她求助地道,“會不會有什麽無法挽回的事發生?”
“不會。”景千安撫道,“有我在,我不會不管他。”
藍蕭蕭靜默幾秒,憂心地囑咐,“如果有什麽事,你別瞞我,該承擔的責任,我會承擔。”
“好。”景千答應她,想想又道,“過幾天,等他好點,你要來嗎?”
“去哪?”
景千笑,“來見個面,一起喝一杯,你不是過不去心裏的坎嗎?”
藍蕭蕭嘴硬地說:“我才沒有。”
隔了會,她小聲問:“他……不會一直不來上課吧?”
景千逗她,“那也說不準,所以啊,你什麽時候想來補救一下,我不會笑你。”
“那我……考慮考慮吧,再觀望幾天。”
“嗯。”景千溫聲應她,勸她早點去睡,才不舍地挂了電話,他連日喝酒,醉意漸濃,怕在這樣一個晚上,心緒複雜,說出不該說的話——起碼,現在還不是時候。
屋檐外,傾盆暴雨沉悶垂落,似有不死不休之勢,景千蹙眉望着,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一場急雨,何時才能停……
作者有話要說:“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出自唐·許渾《鹹陽城東樓》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