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後果

景千陪他待到天亮才離開,走之前,他丢下紅霧的卡,只說了句,如果不想被你家裏找到,穆陽就收了。

紅霧有貴賓套房,客人信息對外保密,更适合容留一個想避世的落魄靈魂,景千知道,穆陽短期內不可能回校,特意給紅霧的經理打電話,讓關照他一日三餐,酒換成低度,解酒藥每天備一份,才放心回校。

教室裏,藍蕭蕭先到,習慣性選了最後排,景千坐定後,接過她遞來的作業,掃了眼她眼底的青黑,動作頓了頓。

藍蕭蕭咬唇,低頭翻開課本,她很想問問穆陽的情況,又覺得,對一個敵人過度關心,心态有點跑偏,她抵觸這種被莫名情緒牽着走的感覺,生生忍住話頭,終沒有開口。

景千跟她恢複了補習,課間和午休,都會引導她說出課業上的困惑,及時解答,除此以外,就是叮囑她注意身體,別想多餘的事。

她偶爾提及芮小柔,他會沉着臉告誡,提醒她保持告別,不再回頭,而穆陽那邊,她始終忍着沒問,他也謹慎地從不開口。

仿佛,他在用自己的态度,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将她隔絕在那件事之外,圈在一個只用學習的空白世界,像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只要她不開口,那一切就與她無關。

可是,真的與她無關嗎?

期中過後,她成績提升很快,幾乎所有授課老師對她态度都更溫和,甚至連看她極不順眼的老古董,都笑逐顏開起來,時常點名喊她回答問題,當堂對她的疏漏之處耐心解答,像變了個人。

藍蕭蕭曾不止一次想着崛起後狠狠打他的臉,現如今,似乎如願以償,卻并沒感到快樂。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見不得光的人,雖然假裝無事走在陽光下,那份明媚卻照不到她,她找不回自己的影子,從前那個驕傲灑脫、大步昂揚的影子,被她弄丢了……

偶爾,她會望着芮小柔背影發呆,一個始終走在黑暗下的人,有沒有陽光,那人并不在意,似乎,她不願有人凝望她的影子。

學校花園的地上,終日鋪滿落葉,枝頭漸空,為秋天的尾聲裹上一層肅穆,如同連日陰沉的天氣,蕭瑟,空寂,這偌大的象牙塔,褪下濃墨重彩後,其實空得不像話,走在其中,身形渺渺,像找不到自己。

日歷上寫着十一月末,穆陽已一個月沒來上課,無意中聽人提過,他補起線上流程,向系主任告假一個月,理由是——踢球傷了跟腱,行動不便,需在家休養。

景千每晚結束補習,會直接去往校外,藍蕭蕭有次偷偷跟着看,他一出校門,便匆匆上車,車子行駛極快,眨眼的功夫,什麽也望不見了。

她知道,他每晚陪着穆陽,她沒忍住,曾問過一次穆陽何時回校,景千只拍拍她手,簡短道“再等等”,像生怕她繼續問——再不若那晚通電話,笑着讓她過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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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的不安更甚,事情發展至今,比她預想的,要嚴重得多。

芮小柔對所有關心詢問穆陽近況的人,一律保持緘默,久了,班上同學對她冷漠的态度頗有微詞,也進而猜出一二,她的人際關系再次回到被集體敬而遠之的狀态,但她不再擺出柔弱姿态,而是冷傲了許多,時常行蹤飄忽,夜不歸宿。

更讓藍蕭蕭心潮難平的是——她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跟包佳一夜間從對立變成閨蜜,開始形影不離,芮小柔想幹什麽,藍蕭蕭心知肚明,可包佳為何一反常态,她有點摸不準。

困惑中,她跟景千提過一次,景千聲音很冷,“那與你無關。”

那天,她聽完這話,心裏憋着火,壓抑得快要爆炸,轉念想想,他不過是想替她一力扛下,害怕她再陷進那個漩渦。

穆陽那邊,或許令他壓力極大,他終日行色匆匆,臉上再無笑容,與此同時,對她的控制欲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時常極具壓迫感地突然檢查她手機,通過一切蛛絲馬跡确認她跟那些人、那些事再無聯系。

直到他開始要求她彙報每天的行程記錄,藍蕭蕭強行維持的內心平衡,終于開始失控——

這晚在自習室,她再按捺不住,直接爆發,将課本和水杯狠狠扔到地上,自習室的人紛紛回頭看,景千冷着臉,将她拉到自習樓底下的小花園。

“你對我很不滿?”他蹙眉看她,居高臨下,像也帶了氣。

藍蕭蕭呼吸紊亂,身子随着劇烈波動的情緒而微微發顫,抑制不住地大聲喊:“我像被你拿住把柄的犯人,只能對你言聽計從了嗎?現在每天在幹什麽?你時時刻刻盯着我,懷疑我,恨不能把我整個人生都捏在手裏,你憑什麽?”

她怒望着他,把情緒一股腦宣洩出來,景千眼底閃過一抹痛色,用力抓着她雙肩,眸光絞着她,也失控了,“我憑什麽?”他亂了呼吸,以致于捏她肩膀的力道,讓她骨骼發出些微響聲,藍蕭蕭咬牙忍着。

“你再說一遍。”他聲音冷了。

藍蕭蕭像被點燃的火藥桶,拼命掙動,那雙壓她肩膀的手卻牢固如鐵鉗,撼動不了分毫,像将她的靈魂也一把拿捏,令她腦袋都有些缺氧,眼前似有破碎在半空的火花,一閃而逝,那麽刺眼,讓人心裏很空,又透不過氣。

她手指顫抖,用力握了拳頭,迎着他幽深痛楚的眸光,不顧一切喊道:“你憑什麽在我的世界一手遮天?你以為你是誰!為什麽我一言一行都得按你意思來,為什麽時時刻刻都要看你臉色?你能不能收起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欲,放我——”

她想說放我一條生路,可景千沒讓她把這話說完,冷怒至極将她拖進兩棵密集樹幹之間,兩人身子貼得極緊,被卡在局促的縫隙裏,他滾燙的掌心按在她劇烈震顫的心口,剎那間,藍蕭蕭整個人呆若木雞,腦子裏空白一片,像丢了魂。

他忍着滔天怒火,氣息籠在她頭頂,一字一句,強忍錐心地問:“你究竟是沒心沒肺,還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的眼裏只有自己……束縛?壓抑?你想跟我說的,是這個意思麽?”

藍蕭蕭一動也不動,像僵硬的提線木偶,眼神都失了焦。

“我每晚陪他喝酒,時常整夜不能睡,早上還要匆匆趕來,跟你一道學習……我忙得自顧不暇,卻時刻憂心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會不會被人騙,被人利用……我看着他一天天生不如死,心裏沉重得透不過氣,還要在你面前裝作沒事,生怕你會焦慮——”

他眸光炙烈如火,将她那絲驚慌映在眼底,緩緩将手從她心口移開,勾起一抹艱澀窒悶的笑,眼角眉梢都是殇痛,“你卻問我,憑什麽……問我以為我是誰?讓我放你走?”

藍蕭蕭下意識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後知後覺般,她耳朵紅得要滴血,想斥責他剛才逾矩,吵架只管吵便是,他為什麽……上次在西洲也是,情緒失控就親了她,今天又……

但這話,直說出來着實難為情,眼下這氣氛,也不合适說,她想想,總歸是自己情緒過激,說得過分了,可能憋太久,爆發時候控制不住火候。

她低了聲音,誠懇道:“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好——”想想,又補了句,“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景千緊緊凝她,眼底寒冰被她溫聲軟語破開一道裂縫,聲音柔了些,“那你說,我有沒有資格管你?”他逼近她,灼熱呼吸噴在她光潔的前額,帶起幾縷劉海,輕輕顫動,“還要我放你走嗎?”

藍蕭蕭垂眸,只搖了搖頭,不說話。

景千沒松開這個壓迫感極強的姿勢,靜靜看她,逼她正面回應。

藍蕭蕭先是憋着,直到扛不住,才抿了抿唇,道:“別查手機和行程記錄,我不會回頭,如果我想做什麽,或是做了什麽,會主動跟你說。”

“好。”景千聲音低啞地應她,“還有嗎?”

藍蕭蕭擡頭看他,這麽近距離凝望,才意識到,這短短一月他瘦了好多,輪廓更顯幽深,濃郁的眉眼裏帶了好多愁緒——都是為了她,這件事自始至終,本與他無關,他卻替她扛下一切。

“能不能告訴我,穆陽打算何時回校?”她終于再次問出,這個憋悶已久的困擾。

景千眉心緊擰,眸光黯了,“他說不會再回校,想退學,重新高考。”

藍蕭蕭的手猛地垂落,霎時間不知所措,“難道我想收手,都不行了嗎?”

景千沉默,良久以後,才低聲說:“一開始我也沒想到,他會陷得這樣深……”

朦胧的月色下,兩人目光交錯,皆沉重得說不出話,最後,藍蕭蕭說:“要不然,我們把真相告訴他?我不想這樣一直躲在你背後了。”

景千一把抓住她手,“別!”

“為什麽?”她不解地問,“也許他知道一切是騙局,反而更容易放下呢?”

景千眸光幽深,蹙眉思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如今走不出來,假如知道真相,勢必會找芮小柔對峙,萬一芮小柔改變主意,想利用這個為她淪陷的人,你猜,穆陽會不會為了她走上不歸路……”

藍蕭蕭呼吸凝滞,久久說不出話,後怕地出了一身冷汗。

“可這樣等下去,似乎始終解決不了。”她皺眉,心頭一片茫然。

景千望着她,“再給我幾天,我想想辦法。”

……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幾天,卻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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