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補救

十二月的第一個周五,下午放學,藍蕭蕭跟景千打了招呼取消自習,帶着相冊回了趟家,補過生日之後,她一直躲在學校沒回過家,害怕被藍淑儀問到那件事。

可如今,事情遲遲解決不了,她突然想回來看看,開誠布公跟媽媽談談,尋求一些建議。

院門是開的,藍蕭蕭孤疑地進屋,一眼便望見沙發坐墊上的小毯子有折痕,媽媽坐在沙發一角發呆,另一角,茶幾上放了水杯,客人用的那種。

“有人來過?”

藍淑儀被她聲音猛地拉回神,不自然地笑笑,匆匆起身将毯子鋪平,背對着她道:“嗯,一個生意上的熟人,剛走。”

藍蕭蕭站餐桌邊,怔怔望着媽媽明顯躲避的态度,試探地問:“是不是穆陽的家人找來了?”

“你怎麽知道?”藍淑儀動作頓住,脫口而出,轉身看着她,關切地問,“他們也去找過你?”

藍蕭蕭腦子裏嗡地一聲,火氣騰地上來,上前拉住藍淑儀的手,一同在沙發坐下,“他們說什麽了?興師問罪嗎?”她壓抑着情緒,急急地問。

藍淑儀蹙眉看她,見她這樣問,顯然是沒跟那些人打過照面,心登時放下來,拍拍她手,安撫地道:“別瞎說,他就是來問問,你有沒有辦法找到芮小柔。”

藍蕭蕭沉默片刻,冷聲問:“齊思雪也來了?”

藍淑儀搖頭,“就他自己。”

藍蕭蕭心裏堵得慌,不管那人來幹什麽,态度怎樣,他進了這間屋子,都髒了這裏的空氣,她兀自按捺良久,才壓下這些話,不想說出來膈應到媽媽,總歸,是她自己惹出來的。

藍淑儀見她不說話,将茶幾上那杯茶拿進廚房,片刻後,端出一疊果盤,一杯咖啡,擺在藍蕭蕭面前,拍拍她肩,“難得回家趟,別想太多。”

見藍蕭蕭臉色難看,藍淑儀嘆口氣,緩緩将先前的事簡短告訴她。

原來是學校那邊,系主任看穆陽休假結束,還沒打算返校,打過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帶了水果親自去他家探望,一下子炸了鍋,穆陽父母到處找人,他只肯接電話報平安,堅決不說自己在哪,也不肯返校。

他爸媽猜出端倪,直接去學校找芮小柔,結果人不在校內,打聽到聯系方式,電話始終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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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了解到芮小柔只和包佳、藍蕭蕭往來稍微密切,先聯系了包佳,确認芮小柔會來上課,等在學校準備堵人,卻在當天獲知芮小柔突然請了長假不知所蹤,包佳也提供不了任何信息,無奈之下,只能找藍蕭蕭。

大概穆長榮覺得不合适,将齊思雪勸回家,自己一人登門拜訪,直接來找藍淑儀。

藍淑儀望着她,“他的意思,目前封鎖消息,盡量先找到芮小柔了解情況,如果一周內,穆陽仍不肯返校,他們只能報警找人了。”

藍蕭蕭擰眉,沉重得透不過氣,藍淑儀輕聲問:“你知道他在哪,對吧?”

“景千知道,就上次你在公園見過的,我同學,他倆關系挺好,這陣子,都是他陪着穆陽。”

藍淑儀問:“那穆陽有什麽打算?”

藍蕭蕭聲音微沉,“說是不回校了,想退學,重新高考。”

藍淑儀吃了一驚,本以為那晚把話說開之後,藍蕭蕭會放棄那個念頭,沒想到,還是變成這樣……

“媽,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藍蕭蕭無措地看她,“你不想再見他,卻因為我,不得不面對他……”她有些說不下去,眼圈紅了,本想替媽媽讨公道出口氣,如今弄巧成拙,反叫她因此而為難。

藍淑儀搖頭,只正色地問:“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的?關于這件事。”見藍蕭蕭不說話,她又問,“那晚你回校前,媽媽跟你說的,問心無愧,可還記得?”

藍蕭蕭聲音哽咽,“我想要彌補,景千也在幫我——”

藍淑儀握住她的手,那溫柔的力道裏包含了一份堅韌,“不管你做了什麽,如果意識到那不對,就盡力彌補吧。”

“可是,”藍蕭蕭咬緊嘴唇,艱難地說,“我想不到辦法。”

藍淑儀笑笑,“起碼,讓學校和他家人知道他在哪。”她搖了搖兩人交握的手,“即便他們知曉一切會怪罪你,媽媽也會擋在你前面,誰都不能欺負你。”

她松開手,将咖啡杯遞到藍蕭蕭手中,藍蕭蕭頭埋得很低,有大顆的眼淚掉進杯子裏,又匆匆擡手拭去。

藍淑儀心情複雜,靜靜望着她,走到餐桌邊,翻開桌上精致的相冊,很仔細地一頁頁翻着,心裏漸漸湧起一股暖流,輕聲逗她,“我的寶貝現在長大了,不再只是媽媽一個人的寶貝了!”

藍蕭蕭驀地擡頭,不解地問:“什麽?”她疑惑地望着藍淑儀手裏的相冊,後知後覺想起,那裏面的內容暴露了她曾經去過西洲,有些擔憂地坦白,“前段時間,我壓力大,去旅游了幾天。”

“嗯。”藍淑儀沒多問,只定定看着相冊裏藍蕭蕭的笑顏,心裏有種既踏實又失落的複雜。

她暗自平複紛亂的心緒,玩笑道:“媽媽發現你變了,好像比以前愛哭了?”

“我哪有!”藍蕭蕭抽紙巾胡亂地擦臉,“我還是我,流血流汗不流淚。”她逞能地說完,自己也笑了,心頭那片陰霾好像霎時間散了。

藍淑儀逗她,“是不是有人保護,變得嬌氣了?”

藍蕭蕭起身一把将相冊接過,藏在懷裏,紅了耳朵,“你想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想想,又補充道,“不過他确實幫了我很多……他是個很好的人。”

藍淑儀望着她笑,也不說話,藍蕭蕭反應過來,難為情地轉過臉,“你再笑我就回學校了。”她像小孩子那樣,惱羞成怒地出言“威脅”。

“好好,不笑你了。”藍淑儀抿唇,“媽媽幫你把相冊收好,跟那些獎杯放一塊?”

藍蕭蕭小心翼翼将相冊遞回她手上,見媽媽的情緒似乎沒受那件事影響,心裏也釋然了些。

周六下午,她約了好久沒見的左丹出來聚,感情問題還是交給感情專家來出謀劃策更合适,火鍋店,煙霧袅袅,餐桌上擺滿了切片的嫩牛卷,左丹的最愛。

藍蕭蕭一邊幫她燙菜,一邊将最近的事隐去人名簡化一番,而後和盤托出,左丹難得沒有聒噪,耐心聽她滔滔不絕說完,很是理了會思緒,終于一本正經開始解答。

“你們這些沒談過戀愛的人吶——”她指的是藍蕭蕭,還有景千,痛心疾首搖了搖頭,“想問題時腦子轉不過彎,所以問題卡在那,自以為時間能解決,但其實,這類問題,已經超出時間能解決的範疇。”

藍蕭蕭急急喝了口飲料,“展開說說,別賣關子!”

左丹大手一揮,喊來服務員,“再加兩份牛肉卷。”藍蕭蕭搶白,“給她加四份,吃個夠!”

左丹滿意地望着她,看來是真走投無路了,行吧!

她拿濕巾擦了擦手,直擊重點道:“失戀時候放不下有兩種情況,絕大多數人是第一種,放不下那個人,心裏舍不得。而你說的那個同學,他的情況更像第二種——找不回被人磨滅的自尊。”

“簡而言之,他不是想挽回失去的那個人,他是走不出那份挫敗感和不甘心,陷入了自我厭惡的低谷,越是躲着所有人,那種一無所有的感覺越與日俱增,拖下去,是個惡性循環。”

藍蕭蕭擰眉,“照你這麽說,他是無藥可救了?”

左丹搖頭,若有所思,而後問:“跟他談戀愛的,應該是個Pua高手吧?”她想想又補充道,“或者是那種,人格不健全,天生缺愛,一談戀愛就下意識Pua對方而不自知的人。”

見藍蕭蕭基本聽不懂,她嘆氣,“簡單地說,就是充滿負能量的人,這種人從表面很難分辨,但你一靠近她,就會被她影響,陷入迷失自我的怪圈,很難走得出來……”

藍蕭蕭恍惚點頭,似茅塞頓開,“好像真是這樣。”她頓了很久,連聲說道,“越想越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我那個同學還有救嗎?”

左丹繼續吃菜,被燙得連連喝了幾大口冰水,“有救!趁他堕落到下一個階段之前!”

藍蕭蕭好奇,“下一個階段是什麽階段?”

左丹凝重地看她一眼,“自我傷害,自我毀滅,簡稱——萬念俱灰。”

藍蕭蕭倒抽一口涼氣,心髒跳得跟要躍出胸腔似地。

左丹直接說答案,“他避世呢,就帶着他過往舒适的生活交際圈,主動包圍他,營造出一種一切從未改變的氛圍,讓他真切感受到,他依然被原來的世界所需要,沒有被抛棄。”

藍蕭蕭垂眸,這好像跟媽媽說的建議殊途同歸了。

左丹擦了擦嘴,“等他再次打開心門,将他從前的人生目标再次植入他腦海裏,激發他找回方向感和動力,基本上就離恢複常态很近了。”

藍蕭蕭反複品味着這番話,越發對左丹欽佩得五體投地,雖然被她喊了那麽久老大,但論人情世故,自己真是遠不及她!

“你為什麽懂得這麽多?”藍蕭蕭真心發問。

左丹高深莫測地一笑,“你以為我一年八百多次的戀愛,是白談的?”她将空空的碗碟規整到一起,緩緩道,“對真正有悟性的人來說,成功和失敗具有同樣的價值——都能讓你成長。”

藍蕭蕭感覺壓抑許久的心,到這一刻才真正通透,人只有看得見前方的路,腳步才能踏實。

這晚,她陪左丹逛了一晚上女裝店,說要送她份禮物,感謝她指點迷津。兩人正說笑間,手機響了,藍蕭蕭一看,是景千,心下有股不好的預感,語氣也緊張了,“他怎麽了?”

景千愣了愣,而後安撫道:“沒事,就芮小柔剛給他打電話,态度很差,怪他家人通過學校在找她,逼得她不敢回校……聽說包佳也被問到,所以,我想問下你那邊有沒遇到什麽事?”

藍蕭蕭放下心,簡單說了下,而後道:“我有解決辦法了,你什麽時候能出來趟?我想當面跟你說。”

景千沉默了會,“只有後半夜,等他睡了。”

藍蕭蕭一咬牙,“也行,地址發我,我等你消息,今晚直接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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