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衛融出宮回到家中,還沒來得及把官袍換下,便見到自己母親身邊的侍女從外面進來了。

“母親有什麽吩咐?”衛融看了那侍女一眼,又低頭把衣裳解了,在外面跑了一下午,他渾身是汗,回到家中是再穿不住這麽厚實的官袍了。

侍女上前來幫着衛融把衣服換了,口中道:“老太太是想請侯爺過去說話。”

“老太太這是太無聊了?”衛融問。

侍女道:“侯爺不在京中這些時日,有不少人到咱們家來,是想給大姑娘說親。”

衛融動作頓了一頓,看了那侍女一眼,從身後的小厮手裏接了幹淨衣裳披在身上,繞到了書桌後面坐下:“都有哪些人家?”

“有宋國公家的二郎,魏侯的三郎,另外還有邬慎邬将軍,王冰王大人。”侍女回答道,“不過老太太推說侯爺您不在京中,全都沒有應下來。”

衛融眉頭皺起來,他的妹妹衛良的确已經到了要出閣的年紀,但從這些上門提親的人來看……他只覺得有些微妙。

男女親事從來是講究一個門當戶對,來找到衛家提親的這些人便能說明在京中的衛家如今是如何地位。

無論是宋國公還是魏侯,又或者是邬慎王冰,這些人都只能算是京中的中等人家,如此便窺見衛家在京中諸人眼中,應當也是同等地位。

想到這裏,衛融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年衛家與如今這位聖上還是離得遠了一些,雖然現在裴彥給了他一個康樂侯的爵位,還叫他去練兵,看起來雖然親近,但其實在諸人眼中還是算不上近臣,大概比不上謝家的謝簡。

把心中這些亂糟糟的想法暫時丢到一旁,衛融喝了杯茶,然後才站起身來,道:“走吧,去聽老太太想說什麽。”

衛家人丁如今并算不上興旺,當年裴隽出事的時候,衛家是受到過先帝裴襄的遷怒,衛融的父親和伯父都是在那時候丢了性命。

再後來衛家為了在帝王面前将功折罪,一直便在軍中打拼,刀劍無眼的事情,男丁能剩下的都不多,如今剩下的除卻婦孺,便就只有衛融兄弟兩個,再便是隔得遠的族人。

衛融的弟弟如今還在外地任上,大約沒有個三五年也是回不來的——這大概也是裴彥讓衛融留在了京中的原因。

如今府中的老太太是衛融的祖母曹氏,衛融兄弟兩人的母親早些年病逝了,府裏面一應雜事都是曹氏這個老太太支應着,年紀一大把也是辛苦得很。

傍晚時分,風已經有了一些些涼意,不再似下午時候那樣熱浪滾滾。

曹氏院子裏面安靜得很。

踏進其中便能聽到有撥動算籌的聲音從正屋傳來。

衛融進到正屋裏面,便見曹氏正在叫衛良幫忙寫寫算算。

聽到腳步聲,曹氏擡頭,見到是衛融,面上便露了幾分笑,她向衛良道:“好啦,拘了你一個下午,現在去玩吧!”

衛良吐了吐舌頭從桌子後面站起來,向衛融行了個禮,然後才一溜煙跑走了。

“祖母是讓她幫忙做什麽了,怎麽跑得這麽快!”衛融回頭看了一眼衛良的背影,然後笑着看向了曹氏,“有什麽事情若是不急,等着我回來幫祖母做就是。”

“公中賬簿這種事情就是瑣碎些,讓良兒幫忙算一算就行了。”曹氏擺了擺手,便把桌上的賬簿遞給衛融看,“你也看一眼,知道家裏現在是什麽情形。衛朗前兩天剛送了東西回來,另外朝廷給你封康樂侯,也賞了些。”一邊說着,她便把賬簿上那些指給衛融看,“如今家裏良兒姐妹幾個年歲也到了,還好當年給她們攢的嫁妝丢失不多,我想着公中補一些,到時候不叫她們姐妹出門時候太寒酸。另外你兩個堂弟一個五歲一個七歲,我原本還想着你在燕雲還頭疼怎麽給他們找先生,現在你回來了倒是好,能把這事情交給你去辦。一旦讀書,那些筆墨開銷也是不少的,我提前算了算,都列在了這裏。再有就是你和衛朗兩個的親事,不知當年訂親的人家還在不在、還認不認,得讓人先去打探打探了,早做準備。”

衛融接了賬簿認真看過去,然後笑着又看向了曹氏,道:“就依着祖母的意思來。”

曹氏輕嘆了一聲,又道:“你應當聽說了有人向良兒提親的事情吧?”

衛融點了點頭:“聽着說了,祖母是如何想的?”

曹氏露出一個沉吟神色,慢慢走到了桌子後面,拿出一封信來交到了衛融手裏:“你看看。”

“誰的信?”衛融有些奇怪地接過來拆開,眉頭漸漸皺起來,“進宮?這是……誰的意思?”

“這你暫且不管。”曹氏說道,“你只說這事情……可行嗎?我想問問你的意思,畢竟你在朝廷裏面,知道得比我這個老婆子多。”

衛融把這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裏面的言辭十分動聽,其中煽動口吻甚至他看了都十分心動。

裏面在說的是如今後宮中謝氏已經讓裴彥心生警惕,衛家是裴彥的母家,正應當在這時候為聖上分憂等等諸如此類的話,最後便說起了衛家若是能為聖上分憂,能得了怎樣好處,但一切都描繪太好,反而讓他心生疑窦。

“謝太後已經把謝簡的妹妹召入宮中。”衛融把信放下,看向了曹氏,“良妹就算進宮,也比不過那謝家女。這封信中雖然寫得天花亂墜,可有一條,若是因為良妹進宮了,反而引起了聖上的猜忌,要如何是好呢?”

曹氏點了點頭,道:“我也想過你所說也許可能會有猜忌,但我卻認為……現在便如這信中所說,或許是一個好時機。”

“時機?”衛融眉頭皺起來,“什麽時機?”

“宮裏那陳朝公主必定是不會得了名分的,但後宮中又的确需要一個幫着聖上掌事的人。”曹氏說道,“謝家又有太後又有皇子,故而那女子就算美若天仙,聖上也是不會寵幸,我們讓良兒進宮,也不提什麽名分,就只說是給聖上解憂,讓聖上放心,有我們衛家幫忙壓住了謝家,便無後顧之憂。”

“祖母這想法……或許有些天真。”衛融搖了搖頭,“聖上畢竟是聖上,聖上最厭惡的是有人算計他的一言一行。”

曹氏聽着這話,也是嘆了一聲,道:“也的确是我這個老婆子想得天真的,還真的以為這信是真的,真的是個時機能給聖上解憂。”

“所以這封信是誰給祖母寫的?”衛融問。

曹氏搖了搖頭,道:“只知道是個穿着內侍衣裳的人塞到了咱們家的門縫裏面。字跡雖然不認識,也沒有落款,但我之前猜測,或許是聖上的暗示也未可知。”

衛融重新又看向了那封信,一時間竟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過既然你認為不可行,那便只當做這封信我們都沒有看過。”曹氏翻了火折子出來,從衛融手裏接了那封信,點燃燒成了灰燼,“也的确是我想得天真了些,唉,這些年總還想着當年太子還在的時候,家裏不是這樣蕭條光景。”

衛融看着地上尚未完全熄滅的灰燼,面上露出思索神色:“祖母,這事情暫且放一放,等等再看吧!”

天色漸漸暗下來。

天上的星子露出了閃爍羞澀的光芒。

昭華殿中,裴彥看着挨着灰奴的白娘子,有些好笑地捏了捏雲岚的手心:“上回還聽寶言說,你覺得兩只貓太鬧呢?”

“灰奴自己找的,也不好棒打鴛鴦。”雲岚靠在裴彥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哪裏找到這麽一只瘦瘦的白貓,剛看到的時候灰不溜秋的,洗幹淨了倒是很好看。”

裴彥笑着道:“那就都養着吧,反正昭華殿這麽大,讓它們兩個到處跑都足夠了。”頓了頓,他摸了摸雲岚的頭發,看向了她,“聽說你今天拒了太後又仿佛和人争吵了幾句?”

“這裏有你的眼線。”雲岚擡頭看他,眼中卻并沒有什麽惱怒的樣子,反而帶着笑,“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

“怕他們添油加醋,把黑鍋往你身上扣,所以想聽你說。”裴彥在她發際旁落下了一個吻,“不想你被人欺負了。”

“不會受欺負。”雲岚回手抱住了裴彥,用力地把自己埋在他懷裏,聲音都變得悶悶的,“裴郎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會被人欺負。”

“好吧。”裴彥失笑,最後嘆了一聲,“朕收到了你兄長的信。”

“兄長?”雲岚狐疑地擡頭看向了裴彥,秀麗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麽信?”

“就是當初的衡山王,現在在燕雲稱帝了的李棠。”裴彥笑着看向了她,“他說要給你個公主的封號,就叫寶華。”頓了頓,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雲岚的神色,“他在信中說,朕與他從此便是郎舅關系,兩國便是姻親,不應當兵戈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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