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裏

不舍不棄

來我的懷裏

或者

讓我進你的心裏

默然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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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歡喜

—倉央嘉措

一香燭,三叩拜,跪得已經有些磨損的黃色蒲團上,默默的祈禱,肅穆的虔誠。是的,我在跪拜,虔誠地跪拜。遇山拜山,見佛求佛,街區鬧市、深山古剎,走到哪裏拜到哪裏,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習慣,多年以來的習慣,改不了。在普陀寺拜完,回到闊別已久的母校港大,心裏暖暖的。沒想到,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美景,還是覺得它最漂亮。

中國最美校園的稱呼,真是一點都不過分。

普陀寺不是我的目的地,港大也不是,我要去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僅有百米,靜靜地走過去就可以。

從港大的校園裏走出來,穿過綠樹如茵的青石板小路,掠過成堆成堆擒着龍鳳呈祥香燭、操着閩南話的信男信女,終于來到了我想去的地方。

一間咖啡廳。

這咖啡廳不大,外牆石砌的三層小樓風格,古典雅致。六年了,不僅沒有着上歲月的痕跡,反而更添了一份古樸和典雅的氣息。或許,這就是石質材料帶給人的特殊的美感。

六年前,這裏是我和許可最喜歡來的地方。一個單獨的小套間、一杯咖啡、一個果盤、一本書,不多的錢,沒有人打擾,卻可以在炎炎的夏日享受一天避暑山莊的清涼和寧靜。

虔誠地仰望着,它還是那麽寧靜、那麽悠遠,似得道成仙者,獨立于塵世之外,逍遙于天地之間,時間的流逝沒有留下半絲歲月的痕跡,反而更添了古樸的韻味。

繼續默默地望着坐落于半山腰上的它,左鄰千年古剎,右傍百年名校,風水極好,普陀寺的一位得道高僧稱。

笑笑。

真的走進勃朗寧,還要盤盤曲曲地走上三層樓高的青石臺階。或許天剛剛放晴,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蔭的間隙,十字星般耀眼地散落在青石上,将上面的青苔照得分外鮮亮。剛爬上十幾級臺階,一穿着一身運動裝、背着電腦包學生模樣的男孩子從上面輕快地下來。由于長時間的注視,那運動裝與我擦肩而過時,回頭望了一眼。淺淺地一笑,我突然想起每每學期末應付大小考試,我和許可在這裏消磨功夫的美好時光。

一晃,好幾年過去了。

門,還是那扇門。走進去,久違的親切混雜着濃郁的咖啡香撲面而來。一切都沒有變。三三兩兩的客人随意地坐在自己喜歡的位置上。東南角的那個兩人的座位往常一樣空着。幾乎每次來,它都空着,仿佛為我預留。一束光線斜斜地灑在桌面上,惬意而慵懶。

徑直坐到那個熟悉的角落,怕被人搶去一樣。用手摸摸那不知名的小花,一如昨天的鮮嫩。笑笑,微微閉上眼睛,迎着那束光線,深呼吸,暖暖的,癢癢的,一如情人的手。

約莫過了十分鐘左右,留着齊劉海的小妹才邁着悠閑的步伐款款走來,雙手遞過印着各種咖啡模樣和價格的冊子,特有的輕柔語調,“小姐,請問您點兒什麽?”

“不急,我在等一位朋友。”我抱歉地把裝幀精美的冊子還給小妹,示意一會兒再點。小妹微笑着邁着悠閑的步子走開了,來到另外一位剛剛坐下的客人身邊。

她的步子,娴靜從容,跟這個城市真的很合拍。

據網友爆料,濱海是全國最悠閑、最适合養老的城市。原來我并沒有感覺,仔細想來,倒也不假。它幹淨整潔,到處是紅色小方磚鋪地,即使是城市郊區的犄角旮欄,也很難看到一張碎紙、一片落葉。每到一個城市,總是拿它跟濱海比,比來比去,還是濱海最幹淨,背山靠海的一個海島城市。

在這裏,面朝大海,真的能春暖花開。

如果能靜靜地呆上一整天,才真的能發現它的妙處。黃昏時分,榕樹下,鶴發童顏提着茶壺下棋、遛彎;斜陽裏,大海邊,年輕的比基尼們争奇鬥妍。

“最适合養老的去處”的美譽并不過分。

難怪越來越多的富豪在這裏安營紮寨。

想着想着,竟望着窗外的一株源自非洲馬達加斯加的鳳凰木愣起神來。一陣海風吹來,一朵火紅的鳳凰花從樹上飛天般靜靜飄落下來。

又是一年鳳凰花落。

港大又有一批學生離開了。曾經有這樣一種說法,鳳凰木一年兩季開,一季新生來,一季老生去。想想幾年前自己從學校離開的情景,心情驟然陡下,壓了塊巨石,沉重。

正沉思着,眼角餘光忽然覺得一個影子默默地打量着我,眼神回來,一眼望見那個熟悉的小女人的臉,圓圓肉肉、帶着些許嬰兒肥。曾經時尚的黑框眼鏡已經OUT了,卻仍然誇張地架在她的鼻梁之上。那曾經是一個女孩兒的臉,而現在,臉上的那抹天真已去,雖然沒有飽經風霜的歲月痕跡,但不得不說,這确實已經是一張女人的臉。

那女人見到我,眼睛瞪得幾乎跟眼眶一般大。

“渺渺!”聲音有些失聲,由于激動,“快有五年不見了。”那女人拉起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仿佛我就是剛剛出土的、已經絕跡了的幾千年前的老古董。

“你這個死女人,終于回來了。”小女人用最直接的語言表達着思念與不滿。被她這樣一罵,我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種回到幾年前的溫馨和懷舊。

一股暖暖的、發黃的味道在我們兩人之間蔓延。

“嗯。”簡單的語言,回報以相同的緊擁。

六年了,一切又都在變化。在對方的容顏裏,我看到了自己不可挽回的蒼老。或許,在六年前,二十一歲的時候,我已經老了。不然,為什麽當許可後來問,結婚不結婚的時候,我總覺得那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女孩才考慮的事情。而我,早就沒有了這種沖動。

不一會兒,小妹的茶冊又上來了。點了兩杯我們喜歡的卡布基諾,品着往日的醇香。

對坐間,小女人緊緊盯着我的眼睛,笑着說,“你一點兒都沒有變。除了眼神裏增加了睿智與自信外。”明知道許可在安慰我,含蓄地笑着并不揭穿,“你卻變了很多,越來越有女人味了!”

許可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心中藏不住的興奮,“是嗎?我也這麽覺得。”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她樂觀的性情,倒是絲毫沒有改變。

對視間,許可拉着我的手,在自己手裏撫摸,半是心疼,半是憐惜,“這麽多年,還是一個人過嗎?”

“不一個人過,還能怎樣?”

“笨蛋啊,我孩子都快兩周歲了,過幾年都可以打醬油了,”許可瞪了我一眼,“你就不會找個男的結婚啊。”

“這樣過,也挺好。”我安慰着許可,一臉淡然,“沒有人規定,女人這一輩子非得結婚不可。”

“你想一輩子做Ms嗎?”許可滿臉疑惑和不解,“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裏在轉什麽筋,到底為什麽啊。”許可一邊唉聲嘆氣,一邊一只手拄着小半邊臉做思考狀。

“不為什麽,只是不想結。覺得這樣過,沒有什麽不好。”

“你今年都27了,不找個人結婚,轉眼就30,女人的青春浪費不起,看你以後還能不能嫁出去。”許可用年齡來壓我。

年齡,确實是女人放棄堅持的最堅實的理由。但對于一個打定主意做Ms的人來說,年齡已經算不了什麽。

“本來就沒打算嫁人。”微笑着,一副軟硬不吃的心态叫許可看了就有幾分心寒。

“老實說,”許可把手臂平攤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傾,音調減了幾個分貝,質疑的眼神望着我,“你是不是還想着那個男的?他可是你的仇人啊。”說仇人這個詞的時候,許可的音調都高了八度。

“哪個男的?”笑嘻嘻地裝傻。

“裝什麽蒜啦?你可別忘了,沒有他,阿姨她能┅┅那啥那麽快嗎?還有叔叔他┅┅”說到半截,見我沉默不語,許可知道自己又越過雷區了。我最不喜歡別人提起父親這個詞,就像禿子聽見“光”“亮”之類的詞就反感一樣。父親,在我眼裏,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符號,沒有真真實實地存在過。

“算我失言。”許可打住,“不過,我還是覺得何向南,挺靠譜的。”許可不失時機地挺了何向南一把,在我面前。

悶頭不語,不置可否,心裏卻想着那男的過得究竟怎麽樣了。

“你還真吊死他一棵樹上啊?”見我默然,許可撇撇嘴,連連唉聲嘆氣,“那棵樹可風光了!人家整個一個打不死的‘小強’,越打越頑強。分公司開了一個又一個,連慈善事業也做得風風火火。那架勢,用不了幾年,上全球福布斯排行榜都有可能。”有叫板的架勢,“你說,幾年前,我怎麽沒跟他合個影呢?萬一有一天,他登上中國首富的寶座,我還可以炫一下呢。”

腸子都悔清了。

聽許可這麽說,就知道他過得好得不能再好了。其實不用問,就知道他過得會很好,只是許可不說,真的很難以想象,他過得究竟有多好。別人在逆境中,可能被抽了脊椎骨似的矮下去半截,但他不會。

越挫越勇。

戰神。

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許可精神亢奮地唠叨了一陣子,如果不是喧鬧的手機鈴聲将她打斷,恐怕坐着聊到半夜她都不會住嘴。

“喂?老公,你把奶瓶先放消毒鍋裏用沸水煮十幾分鐘消毒,然後再喂多多一些奶粉先墊補着,記着沖奶粉的水一定要開,等涼了你先嘗嘗燙不燙再喂他,聽見沒?”已然是家庭主婦的許可一項一項吩咐着老公,生怕他忘記一項,一會兒那聲音由急躁變得嗲起來,“多多,媽媽正在跟渺渺阿姨談事情,一會兒就回去了,好不好?親一下,真是個乖寶寶!”

“知道了,一會兒就回家。”聲音由嗲又變得急躁起來,許可抱怨着,“剛出來沒倆小時就催,催命似的,”她的臉上卻充滿了幸福與甜蜜,“有了孩子,就是事多。”

“那快回去吧,不然電話一會兒又要催了。”我很識趣地催她快點回家。

“那你現在去哪裏?”為了孩子,許可不得不趕緊打道回府。

“我去看看我媽。”

“那也好,也該看看去了,”語調中充滿了理解,“這次回來還走不走了?”

“暫時不會走。”

“那我們改天再聊,”許可抓起包,匆匆離去,“天塌地陷說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年前重讀自己的文,竟有幾條蟲子要捉,小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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