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

一絲驚喜剛剛掠上眉梢,又變得捉摸不定。

“我不想你因為感激,才這樣做,雖然……”他回頭看我,眼神裏的驚喜,瞬間滿是懷疑,“雖然這句話,我已經等了四年。”

“我是認真的,”我低頭,望着一排排的墓碑,心如死灰,“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沒有騙何向南。這件事,我确實想了很久。

大概從出院那一天吧。

雖然我還沒愛上何向南,但起碼我不讨厭他。

不讨厭,過日子,就夠了。

另外,我還有一個自私的小算盤。

短時間內,我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

找到一個堅實的肩膀靠一下,來支撐我越來越向下沉的身軀。

找到一束燦爛的陽光,帶領我走出無底的深淵。

找到一股強有力的力量,擺正我曾經扭曲的人生軌跡。

找到一個人,一股救贖的力量。

這個人,就是何向南。

他望着我堅毅的眼神,微笑,微笑,迎着那束光。

“我一直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只是你從來沒有正視過……”

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我與何向南走到了一起。

何向南仍在上海工作。

每周飛回來一次。

來來回回很辛苦。

“不用這麽勤快,”我有些好不意思,“你賺的那些Money,都給中國的航天事業做貢獻了。”

我這樣勸着,實際上是因為我沒有那麽渴望每周都能見到他。每天打個電話就行了,來回跑多麻煩。見了面,也無非是一起吃個飯,周末去海邊散散步,或者看個電影什麽的。

有時候,我并不清楚,他為什麽那麽渴望見到我。

真是王八看綠豆,對眼了吧。

“我希望每周都能看到你,”他笑笑,“半年後,就不用這樣辛苦了。到那時,我工作滿五年,可以申請常駐濱海。”

我啊了一聲,不知道這是個壞消息,還是個好消息。

時間一長,他鼓勵我繼續深造,争取考上公費留學或者考上研究生什麽的。

何向南對我真好,知道我需要什麽。

我感激很久,心仍如磐石。

“你導師朱老師應該會幫助你。”

是啊,朱老師是博士生導師,要考他的研究生,只要公共課過了就OK。公費留學,對我比較有吸引力,我還真希望像朱老師一樣,做一名學者或者翻譯家。

很符合我的性格。

但我覺得自己不能那麽自私,既然已經跟何向南在一起,就一定要考慮他的感受才行。雖然是他在鼓勵我做這些事情。

“你不怕我翅膀硬了,飛走嗎?”

“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他朝我笑笑,似乎很有自信。

我心裏一沉,卻想起下半句,“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不過,我很快端正态度,一心想着怎樣跟何向南好好交往。

朱老師在外文學院幫我找到一份兼職,代課教師,說明白點,就是教外國人最基本的中文,有教材,不用備課。他告訴我,我的目的不在教,而是學。不停地跟外國人打交道,學習他們的發音,學習他們的文化,學習他們的思維方式。将來做一名出色的翻譯官。

練習口語的絕好機會。原來我教過好幾個外國留學生,知道這招很管用。

真的很感謝朱老師。他沒有因為劉校長的一個拳頭大的獅子頭,放棄曾經迷失過的我。

我拿起書本,向公費留學進軍。

除了外文學院的每周八個課時,圖書館又成了我每天報道的地方。

我開始慢慢習慣沒有林受男的日子。

我跟何向南交往的第四周,他八點多突然打電話叫我去珍珠灣等他。而平時,他還在上海候機呢。

不知道他在搞什麽。

珍珠灣,多麽美妙的名字。以前,他經常邀我來珍珠灣海邊看海。那裏的海最幹淨,最接近天空的顏色。我很喜歡。我想,如果有一天死了,我一定要人把我的骨灰撒在這片蔚藍的海上。每當想這片海時,一睜眼,就會随時看到。

我還記得大學的時候,一起在珍珠灣的木棧道上漫步,記得我們騎着租來的兩個座位的自行車,一路沿着環島路騎下去,一直騎到屁股發熱……

一路回憶着漫步到西門,穿過天橋,來到那片熟悉而柔軟的沙灘。今晚的海出奇地寧靜,月亮出奇地圓。海浪□着,吻着沙灘上每一粒沙子……

海邊大棵的棕榈倒栽的菠蘿般,深情地望着這片海……

搜索了幾秒鐘,在老地方,在被?型包裹着的燭光閃爍中,我看到了他的臉……

燭光與晚餐,我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字,慢慢地向何向南靠近……

“向南。”

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何向南緩過神來。

在他周圍,近百支苗條得弱不禁風的紅色蠟燭,插在沙粒圍成的、大大的?形圖案上,足足圍了兩圈,根根都寄托着深沉的哀思。

心形圖案的中間,一張雪白的幕布,凹凹凸凸地附着在沙灘上。幕布上面,擺滿了各種從旁邊燒烤店買來的熱熱的熟食,旁邊将軍似的,擺了半打雪津啤酒。

“好漂亮的燭光晚餐。”

不等我走近,何向南伸出細長的手臂,沒有任何語言的修飾,紳士般地做出邀請的姿勢。我輕輕地把手迎向他,邁進他精心準備的愛心裏。

“不醉不歸。”何向南拿起一瓶啤酒,将其中的一瓶遞給我。

“你知道,我不會喝酒。”我面露難色。

“你随意,我全幹。”何向南的眼神裏滿含溫柔。

我的嘴唇剛剛沾到酒瓶邊,他的一瓶,咕嚕咕嚕,比喝涼白開還迅速,一仰脖就進去了。

當他拿起第二瓶的時候,我的一瓶還未打開。看着我笨手笨腳地用起子撬着啤酒蓋兒,何向南在一旁偷笑。我笨拙地看了他一眼。何向南再也不忍心欣賞我的蠢笨,拿起起子,嘎嘣一聲,一股濃郁的啤酒的香氣迎面撲來。

抿了一口,還是以前的馬尿味兒,差點兒被嗆得眼淚流出來。我實在搞不清楚男人們,為什麽會喜歡這個東西。偷眼瞧去,他拿着酒瓶,一句話都沒有,正看着我。

呵呵呵地笑着。

看着我。

我就這樣安靜地陪他喝完了五瓶啤酒。

這時候,紅燭差不多都快被堆起的沙粒熄滅。再看看沙灘上,除了遠處一對情人外,只剩我們兩個。何向南勝利地把五個空瓶,一一擺在我倆前方站軍姿。

回頭一眼看了我手中的啤酒,只喝了三分之一。看着我為難的臉色,何向南拿過我手裏的酒瓶,一仰脖,全部灌了下去。

我尴尬地笑笑,瓶口上還沾着我的唇印。

有時候真的很佩服這幫男的,即使灌幾瓶涼白開,也會上廁所,但眼前這位,似乎絲毫上廁所的想法都沒有。

幾瓶酒過後,我發現何向南不似剛才那麽健談了,話越來越少。擡頭看時,發現他的眼睛正迷醉地看着我。

看人的眼神,有點不對頭。

我連忙地低下頭,眼睛盯在那排站軍姿的“士兵”身上。不知道講些什麽,氛圍有些小尴尬,看看表,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似乎該說再見了,再坐十分鐘就走,我默想。沉默中,醞釀着離別時的話語。

呆坐着,望着遠處的海浪一浪高過一浪,向我們腳邊湧來。

不遠處,那座巨岩,突然讓我記起去年這時候,在雅園第一次與林相遇時的情景。

好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何向南慢慢地,慢慢地移到我身邊,馬尿味混合着男人的氣息一起撲面而來。我一扭臉,正好碰上他那張臉。吓我一跳。幹嘛啊,這是。我不知所措地将頭紮得更低,避開他那酒氣的襲擊。柔順的長發垂下來,遮住半邊臉。

何向南一只手□我長發裏,把它們梳理到耳際。

說真的,我挺怕他來這個。雖然,到現在,我已經不是個小女孩。但從藍顏知己,從原來的大師兄過度到目前這種關系,必須要經歷的一關。你主動提出跟人家交往,也不能忒……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怎麽的,我的臉火辣辣地燒。

木頭一樣,呆坐着。

……

見我沒有拒絕,何向南微閉上雙眸,俯身尋找着誘人的唇瓣。手也不聽使喚地順着我的腰間一路向上滑下去……

“向南……”我輕喚着他的名字,靈猿般迅速止住了他的手,“你幹嘛……”

我明明知道他要幹嘛。

我忍受了他的火辣的眼神和滾燙的雙唇,卻無法忍受他那不受約束、到處游走的手。

何向南嗯了一聲,沒有一絲停止的意思,卻更加呼吸濃重地襲上身來,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想他等這一刻也等了很久吧。

慌亂。

對何向南突如其來的舉動,我一下子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麽辦。

借酒撒酒瘋嗎?我還真不喜歡這樣。林喝醉了,絕不會這樣。他酒品極好,上次搞定論文的酒宴上,我已經看出來了。

喝高了,他不會亂講話,更不會亂動。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昏昏地睡去。

如嬰兒一般甜美。

跟林比較,我不是說何向南不好,只是……我找不到最好的詞,來形容我當時的感受。

“向南,你醉了。”做出一個躲閃的動作,示意他适可而止。

糾纏間,不知道從哪裏射來一道強光,很耀眼,投射在我們身上,然後迅速地移開。一種被捉奸在床的恐懼和尴尬,籠罩在我身上。

我趕緊把扯得有些淩亂的衣服整整,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手搭在眼上,避開強光的刺激,我們的眼睛不約而同朝那強光的方向望去。

車燈。

原來是車燈。

哪裏來的耀眼車燈。

“誰這麽缺德啊!”

我這才發現,離我們不遠的草坪上,還有一對激情熱吻的戀人。那女的憤怒地站起來,跳腳大罵。那男的,拉拉女朋友的手,示意息事寧人。

他們也遭遇到我們同樣的尴尬了,我想。

那車燈迅速地熄了。

車子緩緩地啓動,駛出不遠處的停車位,望着它,望着它,似曾相識。

那車型,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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