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
我看到何向南不顧一切的狂奔,才明白剛才的一幕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才明白我對何向南的愛,多麽自私。我跟他,從來沒有這樣擁抱過,雖然我們已經快結婚了。
……
你在掏空何向南對你的愛。
這已經對何向南不公平了。
你要是再這樣,我都要鄙視你了。
……
那你幹脆把何向南給踹了,直接做人家小老婆算了。
那個孩子?我看,見了面,能叫你一聲阿姨就不錯了。
……
許可的話,一遍一遍在我的腦海裏盤旋。看着躺在人民醫院急救室裏的何向南,我萬籁俱灰,此刻我什麽都不想要,只要他醒來,只要他醒來。
跟生和死較量時,其他的,都不重要。如果早知道何向南會看到這樣一幕,我想,我寧願把兩條腿走斷了,也不會上林的車。
然而,說什麽都晚了。
我現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等何向南醒來,跟他說明一切,何去何從,聽他定奪。我已經不再祈求得到他的原諒,只求他快快醒來,快快地。他原本就是一個熱愛生活、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只因為喜歡上了我這樣一個人。
病房裏,何向南已經昏昏睡了一整天。我坐在他旁邊,守着白紗帶裹得粽子一樣的何向南。你千萬不要有什麽事情,千萬不能,千萬千萬要健健康康地醒過來。這幾句話,我反反複複地不知道說了有多少遍,但他依舊沒有一絲要醒來的意思。
……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緊閉,眉頭痛苦而糾結地擰在一起,從離開天誠公寓的那一刻起,就那樣緊緊地擰着。擰得多看一眼,就多一份罪惡感。
以前的他,多麽健康,多麽快樂!甚至在前天,還笑呵呵地跟在美國開食雜店的父母視頻聊天,說自己很開心,很幸福。而今天,只能橫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都是我的錯。
剩餘的時間,我用來為何向南祈禱。祈禱上帝對何向南好一點,讓他遠離病痛的折磨。
回想我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我自己太貪心了,明明答應了何向南的求婚,潛意識當中還放不下林,甚至還藕斷絲連,糾纏不清。最可惡的是,很多時候,我還會對何向南表現出極大的不耐煩。
……
“向南,我想安靜一會兒,不要煩我。”
“向南,今天我有點累,不想出去。”
“向南,你看着辦吧,我無所謂。”
……
他總是一副忍讓的态度,不讓我看到他內心的焦灼和不安。看我态度冷漠,表情暗淡,他總與我保持着适當的距離,不敢輕易靠近……
冷暴力。
我的愧疚,随着何向南昏迷的時間,與日俱增。
“向南……”一陣哭聲夾雜着嘈雜聲,從病房外傳來。忽地,一群人湧進來,把我擠在人群的最外層。打頭的那個女人約有五十幾歲,看到何向南,就趴倒在他病床前失聲痛哭起來。哭聲慘烈,只有心疼兒子的媽媽才會有這樣的哭聲。其他的人,大概是他的親戚吧,一起陪着掉眼淚。
哭了一陣子,何向南他媽突然止住哭聲,四處尋找,瘋了般,“誰是夏渺渺?”
其實,前幾天何向南跟他媽視頻,阿姨已經見過我一面。她心慈面善,笑容可掬,為兒子的即将到來的新婚感到欣慰。在他的催促下,我還別別扭扭地叫了聲“媽”。
聽到阿姨叫我的名字,我走近前,“媽,我就是。”
“誰是你媽?”
滿臉淚痕的一張臉,此刻顯現出猙獰的狀态,厭惡,憤怒,我看到她那厚重的巴掌奮力向上一揚,狠狠地甩下來,鮮紅的手指印落在我臉上。
整個房間裏,随着那“啪”的一聲,一片死寂。
“你這個狐貍精!不是你大晚上去勾引別的男人,我兒子會成現在這個樣子嗎?!前天他還好好的,今天卻變成這個樣子!他整天對我說,你對他多好多好,實際上……你……”由于氣憤,她喘得厲害,像被人卡住脖子,上氣不接下氣。
“心髒病複發了……”
“快快快……速效救心丸…速效救心丸……”
“這叫怎麽回事啊,本來要結婚的,喜事變……”
一片混亂。
我捂住半邊臉,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扶将要倒下去的何向南他媽,她那眼睛的餘光,瞥見是我在扶,一把把我甩開,一個趔趄,頭撞在病號衣櫃的一角上,離眼角很近,頓時,鮮血直流。
沒有人理我。
我也是罪有應得。
整個病房,比菜市場還熱鬧,聲音嘈雜,你一句我一句。
“幹嘛呢,幹嘛呢?”一個護士叫嚷着從外面擠進來,“留一個家屬看着,其他人都請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讓我留下吧。”看到是我,他媽理都沒理,視我如空氣。自知待下去毫無益處,我捂住傷口往外走,鮮血一滴一滴,留在地板上。竟一點感覺不到痛。
“你流血了。”一個路過的年輕小護士看着我。
“沒關系。”
“這樣子不行啊。”
在護士站,那個實習小護士硬拉着我,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們怎麽對你這麽兇啊?”
“是我不好,”我解釋着,比起躺在床上的何向南,這點傷算得了什麽。
“媽……不,阿姨,讓我等向南醒來再走可以嗎?”
“你沒有資格!”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何媽媽氣咻咻地一口回絕了我。
“走吧,走吧,”何向南的爸爸态度稍微緩和一些,無奈地朝我擺擺手,“心髒病再犯了,就不好了。”
我幾乎是被趕出病房。我被所有人抛棄了,除了躺在床上的何向南。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離林受男近一毫米,就會離人群遠一毫米。在他們眼裏,我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行走在充滿福爾馬林藥水味的走廊裏,我恍若僵屍。
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美麗的倩影橫在我面前,擋住去路,帶着不屑和挑釁。
葉淑娴。
“很傷心,很難過是嗎?”她的嘴角性慣性地上揚着,“是因為何向南躺在床上而傷心,還是因為被發現□而難過?”
“我是為你感到難過。”
“你!”她得意的臉上,霎時布滿憤恨,不過,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憤恨,微笑,“還是想想你自己吧。”
“你就這樣恨我嗎?”
“沒錯,我恨你搶走了何向南,還恨你把他當傻瓜一樣驅使……”
“還有一個人,比我更恨你。”從我身邊繞過,她笑着,帶着惡毒的興奮。不明白她的話,難道我又無意中搶了誰的誰了嗎?
看看她得意的笑着,我知道,厄運不久還會再次來臨。
我照舊每天去醫院探望,但每次都被何向南他媽給罵了出來。
“還好是撞上摩托車,要是撞上大卡車,那不得當場斃命?……”何向南他媽一邊說,一邊哭天抹淚,“好好一個孩子,你看給撞的……這麽多天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你這種女的,還是離我們家向南遠一點,晦氣……”
“誰敢娶你啊,沒結呢,先戴頂綠帽子。”
“還好還沒登記,這要登記了,我們家向南老婆還沒娶到,就成離過婚的人了,我還得謝謝你那……什麽來着……姘頭!不然,娶你過門,生個孫子還得拉去驗一下DNA。”
……
罵的語氣越來越平緩,卻越來越難以入耳。
罵累了,她撫摸着躺在床上的何向南的臉,半是責怪,半是心疼。
“兒子啊,以前你阿姨給你介紹過多少優秀的女孩子啊,你都看不對眼。好不容易看對眼一個,又是這樣一個……”說着說着,她的聲音頃刻變得尖利,歇斯底裏,“這種妖精模樣的女的有什麽可看的……我就不明白了……小時候,你姥姥給你講的‘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你都忘了嗎……”
“行了,行了……有完沒完啊?”何向南他爸不耐煩地止住他媽,帶着“家醜不可外揚”的調和态度,“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他媽的炮火瞬間轉移,“你是後爹嗎,這麽幫外人說話!”
“淑娴多好一個女孩子啊……未婚妻躲得遠遠的,人家卻一直不離不棄……”說着還狠狠地瞪了我幾眼,“你這樣做,誰家娶了你,誰家斷子……”
造孽。
大概那句話太難聽了,何向南他媽稍微停了那麽一下下,“去給我拿杯水”,她朝着何向南他爸瞥了一眼。我則厚着臉皮站在一旁,聽何向南他媽在那裏不停地謾罵,越聽越覺得惡心,越聽越想吐。終于,忍不住了,我捂住嘴巴向外奔去。
她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看依舊躺在床上的何向南,“絕孫”倆字終于沒“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