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
很多時候,老天爺就是很不公平。明明是一個人造的孽,卻讓另外一個人去吃“孽果”。
我與何向南就是這樣。本來他已經躲過車流了,卻為了拉我一把,被迎面而來的摩托車撞出去老遠,老遠。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歲。
如果不是林受男緊接着沖過來,叫來120,我幾乎還在傻呆呆地不知所措。他抽搐地躺在路邊的花池旁,手腳偶爾不規律地動一下,動一下,又動一下……鮮血從他的額頭滲出來,小溪流水般,緩緩地,緩緩地,滲得他發梢上都是粘粘糊糊的血塊,滲得我滿手都是,血呼啦啦的。
他要死了,我的第一感覺。
還好,他被及時送往醫院。
我仍舊每天都去看他,只是隔着窗戶。只有在何向南他爸媽不在的時候,我才敢進去偷偷去看幾眼。之後,我不停地從許可那裏得到消息。
“終于醒了。”
……
“腦袋沒問題。”
……
“腿還得修養一段時間。”
……
“十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當時我很想聽到何向南問到我的情況,哪怕是像他媽一樣罵我幾句也行。可是他只字沒提,也許,我傷他太深了。
7月20號,很快成為過去完成時。
我心靜如水。
其實,我一直害怕跟何向南在一起,因為一個不為人知的過去。答應他求婚時,我就想告訴他,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小女生,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便一直延宕下來。現在,他知道了,我倒覺得輕松起來,解脫。就像一個躲藏多年的通緝犯,突然被抓住的那瞬間的解脫。
我的人生就是一盤死局,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都是錯。
大概,我與何向南就這樣完了吧。我注定找不到那個“不會嫌棄我的人”。難道不是這樣嗎?連最不應該嘲笑我的林,對我為了錢,給他生孩子這件事都一直耿耿于懷。
我似乎永遠都記得他那句話。
在椰島,夜奔的那一次。
歡愉之後。
他側卧在床上,安靜地看着我,看着,手輕輕地撫弄着耳際的一小绺頭發,“渺渺,你是個好女孩!”
我慘然,笑笑,都這個時候了,我還能跟“好”字挂上鈎,輕輕地“嗯”了一下,心卻像被刺猬刺到,“好到……只配你養在外面。”
大概,像我這樣的,只有一個人生活,才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的感情。
想當初,我根本沒想過那麽早結婚,不是林的原因。我原本對自己生活的規劃是,工作賺錢,改變家裏現有的狀态。然後再戀愛結婚,最後才生孩子,跟媽生活在一起,有空她還可以幫我帶帶孩子,就這樣,一輩子。周末一家人還可以出去逛逛公園,遇到長的假期,還可以旅游一下。
這樣挺好的。
實際上,我的生活完全颠倒了過來。還沒戀愛,先生個孩子,跟個陌生男人。生完了,卻發現戀愛了。要結婚了,可是又發現要嫁的并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做錯了一件事情,緊接着,所有的都跟着錯起來。
可怕的“多米諾”反應。
想想,之所以答應何向南的求婚,大概是太缺一個肩膀來依靠了。支撐我走出媽出車禍的陰影,需要這個臂膀;幫助我走出林欲望的深淵,也需要這個臂膀。如果沒有那個有力的支撐,我的身體和精神會因為失去重心而随時垮下去。
他,是我救贖的力量。
一個月後,聽說何向南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放下心來去做別的事情。8月底,外國留學生返校,我的課程也多起來。這樣很好,讓我沒有時間去想不該想的東西。
“渺渺,你還年輕,應該去繼續深造啊。”我曾經的導師朱老師諄諄教導,“你的雅思考過了嗎?”
我嗯了一聲,其實在大三的時候,我已經考過了。還好那時候拼命學習,如果換了現在,打死我也過不了。考一次很貴啊,我失敗不起。
“那就好,出國讀研你感興趣嗎?”朱老師又問道,“美國××大學有名額。”
朱老師是那個學校的客座教授。
在這種情況下,仍有一個人為我指一條明道,我涕淚橫流。
我想,應該沒什麽東西可值得留戀了吧。
最近,一回到家,我總是無意識地收拾東西。該扔的扔,該留下的留下。櫃子,桌子、椅子,鍋碗瓢盆,可能以後再沒有用的機會了。把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差不多了,我又開始收拾媽的東西。一些舊衣物,找了幾件像樣的,留作紀念,其餘的都捐出去了,包括自己的一些衣物。
媽的東西真多。挑來揀去,幾件小東西我舍不得丢。
一張發了黃的老照片,媽年輕時候的,還真好看。想當年,她也應該是個大美女。
幾本舊賬本,密密麻麻記滿了每天大大小小的開支,日記簿一樣。我們就是這樣一分錢一分錢計較着過日子的。
快速地浏覽了一遍,正當我把它塞進皮箱裏時,其中的一扉頁翩然滑落,然後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拿起來,看看。2007年12月17日,媽去世的前一天記的。看看,除了記了個日期和天氣狀況外,竟一個字都沒有寫。她腦袋裏在想什麽呢?我把扉頁安然放回到它自己的位置上去。
翻到那一頁,我驚呆了,扉頁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林”字。大的,小的,橫的,豎的,正的,歪的,斜的,一群亂碼。亂碼之上,覆蓋着一個大大的“X”號,就像生死簿上,被劃掉的那種感覺。
媽,你怎麽這麽恨姓林的?難道是因為林受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