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day 4

出了酒吧之後,一股風沙的土腥味撲面而來。希爾擡起手臂來遮擋了一下,結果沙子還是進了眼睛,眼淚就馬上出來了。

“沒事吧?”阿諾德硬着頭皮走了幾步之後回頭發現希爾的異樣,于是退回來扶住了他的胳膊。

“就是沙子迷了眼睛。”希爾克制着沒用手揉,只是不停的眨着眼睛,讓裏面自動分泌出來的鹽水将沙子“清洗”出來。脆弱的眼眶幾乎是立馬就泛紅了,帶着邊緣的眼淚,亮晶晶的挂在睫毛上。

在一排排紅色屋頂的盡頭,黑壓壓的風暴在暗不做聲的醞釀着。低氣壓連帶着讓身邊的空氣呼吸起來都變得有些悶。周圍的環境開始凝結成一塊幹燥得掉渣的餅幹,只要用伸手在空中一揉,就能碾成細碎的幹燥粉末。

落日還在另一邊高高的明亮的挂着,像一顆火紅的果實,而它的對面便是黑雲滿天。極致的反差讓人産生一種離奇的感覺,仿佛天地便要從這小鎮子的中央裂開一般。

鼻子呼吸進的空氣已經有些粉塵的味道了,阿諾德扶着希爾彎腰逃進了一個鎮民的屋檐下,帶着滿身的黃沙敲開了門。

“…我們這兒的沙塵暴厲害的很,來了幾乎就要持續好幾個小時以上。”穿着當地傳統服飾的老太太抿着缺了牙的嘴唇嘟嘟囔囔的和他們說:“昏天黑地呀,什麽都看不見……我看你們是基地的吧?”

兩個人點了點頭。

“那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裏吧,等沙城暴過去了就差不多天黑了。”老太太把腰上圍着的圍裙摘下來挂在了廚房的木門上,回頭朝他們擡了擡下巴示意那方小小的玻璃窗。

窗戶裏框着外面的小小一方天地,外面黑漆漆的,時不時還傳來重物擊打玻璃的聲音,呼嘯的風聲四起,這場風暴仿佛是一頭終于從黑夜裏逃出來的猛獸。

為了保護這個鎮子上唯一的發電廠,所以此刻所有的居民都被切斷了供電,光源只能靠每家每戶常備的蠟燭提供。

“天黑了開車回基地也危險,不如明天一早上起來回去。既看得見,路也安全些。”老太太端着蠟燭出來,并用手小心的護住,去木門旁邊檢查了一遍門鎖,以防風太大,吹進屋子裏來。

阿諾德和希爾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有些讪讪的神色。

本來以為能今天能趁着落日之前就趕回基地的,結果遇上了沙城暴這樣的事情,看起來必須要等明天早上才能重新出發了。

“額…夫人,您這裏有毛巾嗎?”阿諾德想了一會兒,在有些黑暗的小房子裏往前跨了一步問。

老太太笑起來,皺起來的臉就像一顆幹癟的橘子,“有的有的,就是水有點兒少,你們要在這兒住下的話記得省着點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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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點點頭,跟着老太太去儲物櫃裏拿了蠟燭點上,借着那一點點的光去儲水的地方擰了一條半濕的毛巾。

希爾坐在有些局促的沙發上低頭眨眼睛。

黑暗裏面,除了視力之外的其他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

他聞見廚房裏飄出來的一點點烤土豆的香味,摸到手底下的沙發是一種比較粗糙的布藝,像是童年的時候聽故事時坐在奶奶身上時候的那種觸感。

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帶了一點特有的無法形容的溫暖特質,讓人的整顆心都順着塌塌的軟下來變成一種橙色亮晶晶的濃稠液體,流淌到所有目光的所到之處。

黑暗深處亮起一點點燭光,阿諾德端着燭臺從裏面出來。微弱的暖調燭火照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濃密的眼睫下打下如鴉翅的一片陰影。他像是一顆宇宙中微弱閃耀的星星,帶着水鑽一樣細碎的光緩緩的朝希爾走過來,身旁跟着一圈的光暈,如木星的光環。

“眼睛還疼嗎?我幫你用毛巾擦一擦。”

等希爾反應過來之後,阿諾德已經放下蠟燭,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臉貼的極近,近到希爾能透過燭火的光看見阿諾德臉上一層細細的絨毛。他蔚藍的透亮眼睛盛着一點點的光,溫柔而認真的注視着希爾。

“別動,我怕弄疼你。”阿諾德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把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在往後躲的希爾的臉給捧住,小心翼翼的拿着微涼的毛巾往他眼眶周圍擦拭。

毛巾是有些粗糙的冰涼觸感,碰到柔軟的眼眶的時候給火辣辣的皮膚帶來慰.嘆般的舒适。

捧着自己臉的那只手很溫暖,手掌裏帶着一些酒香,并不難聞。希爾的眼睛一直往下瞟,不敢看阿諾德那雙沒有辦法讓自己拒絕的蔚藍色眼睛。

他不是一個很喜歡和人親近的人,這是第一次和除了和漢妮之外的人這麽近的接觸。

希爾自己在心裏面想了一會兒,如果換成別人的話,他寧願沒有這毛巾也不願別人以這麽近的距離碰他。但是像現在這樣換成阿諾德的話…好像并不是這麽讨厭,甚至,還有一點點……喜歡。

他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吓到了,猶豫了幾秒鐘還是用手撥開了阿諾德認真而克制的雙手。

“…我覺得可以了。”希爾用力的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說:“好多了…謝謝。”

阿諾德拿着毛巾的手一瞬間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希爾把臉別過去看微微跳動的蠟燭之後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自己可能做的有些過了,于是輕輕的幹咳了兩聲道:“我們今天就不洗澡湊合睡一覺吧,既然房主說水很少的話。我剛剛看了,這間房子只有一個房間可以在床上睡覺。”

“所以我去上面搬被褥,你睡沙發,我随便鋪個毯子睡在地上就可以了。”阿諾德說着就站起來,急匆匆的端着燭臺就往房間裏面跑,生怕跑慢了希爾就會生氣似的。

希爾看着那一點點脆弱的燭火重新消失在黑暗裏面。他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低下頭用手輕輕揉了揉眼眶。

剛剛被毛巾擦拭過的地方已經不再冰涼,但是那一小片皮膚仿佛變得有些脆弱,用手碰着一點兒就像火一樣的燒起來,往下把希爾的臉頰都給燙紅了。

還好燭臺被阿諾德拿走了,這樣不正常的臉紅別人看不見。

希爾用手摳了摳有些粗糙的沙發,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窗外依舊傳來“乒乓”的碰撞聲音,外面灰暗的顏色不知道是因為風沙還是因為夜幕的降臨。

風依舊吹的肆意,卷起石塊往牆上不知疲倦的砸。仿佛只要稍微再用力一些就能把這座小小的房子連帶着屋頂一起掀起來。

太早了,希爾在沙發上躺着一點兒也睡不着。

蠟燭早就熄滅了,冷卻下來的白色蠟油泛着一點冷的肉.欲一層一層堆積在桌子上。他們躲在這一間小屋子裏,外面是像要翻覆天地的風暴,裏面是半醺微醒着的兩個人。這裏像是搖搖欲墜的最後堡壘,卻異樣的能讓人放下心來。

不知道是因為這樣厚的牆壁,還是因為跟某些人在一起的心情。

老太太睡得早,和他們隔了一道門的房間裏傳來安詳的呼嚕聲。希爾在沙發上翻了個身,餘光往下,看見地板上蜷縮着的阿諾德。

兩個人雖然是一直住在一間寝室,但希爾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端詳阿諾德閉着眼睛時候的樣子。

如果讓希爾挑出阿諾德身上最好看的一個地方,希爾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說“眼睛”。他甚至覺得今天那些說不出的微悸心情都是因為那雙太過美麗的藍色眼睛。

但是即使現在的阿諾德輕輕阖上雙眼,希爾卻依舊覺得胸口悶的不能呼吸。

每感受一次過快的心跳頻率就重新推翻一次他建立的那些自以為理智的防線。直到現在退無可退,洶湧的情感像潮水一樣湧出來把他淹沒。他只能憂慮着、幸福着在水裏閉上眼睛。

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一些,希爾摒住了呼吸,比在基地做失重訓練時候還要緊張。他咬着嘴唇試探着往下垂。

阿諾德臉上看起來平靜極了,呼吸也均勻。他的手臂自然的稍微往前伸了些,放到了希爾躺的沙發前一點點,手掌朝上微微蜷縮起來。希爾想起來在酒吧的時候他用手牽住自己那種幹燥而溫暖的觸感。

差一點點……就在希爾憋着一口氣快要觸到他指尖的時候,阿諾德忽然睜開了眼睛。

蔚藍色裏泛着一點點水光,朦胧的就像是清晨時候帶着些霧氣的大海。

阿諾德的眼神迷茫而濕潤,他輕輕的眨了眨眼,用夢呓般的語氣道:“……嘿,你知道洛希極限嗎?”

希爾的心髒幾乎在這一瞬間停止跳動,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在睡夢裏還是真的醒了,猶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手心忽然一陣溫暖柔軟的觸感。

“我可以愛你嗎?”阿諾德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些,伸手握住了希爾那只垂下來的左手。湊近臉龐,溫熱的呼吸噴撒在手背上,他用那雙眼睛溫柔的望着希爾:“就算潮汐力會把我碾碎,我也希望我所有的骨髓、所有的血肉能破碎着靠近,最後變成發着光的光環抱住你……直到永遠。”

風在無休止的吹着,外面依舊暗的沒有點兒光。希爾張了張嘴,心卻要從裏面跳出來,于是他又緊緊的閉回去。

怎麽辦?

腦子裏像是有一輛火車轟隆隆的駛過,碾碎一切的思緒之後剩了一地鮮紅的玫瑰花,被心跳融化之後流淌到全身,散發着馥郁的濃香……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各位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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