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辰
“洛姑娘很驚訝嗎?”顧玄琢笑問。
這麽快能出門,她心裏可有驚喜?
想到她方才呆呆的神情,顧玄琢仍覺嬌憨可愛。
她似一幅隽永有趣的畫,每一眼都不同,引着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那畫裏還藏着怎樣的靈妙。
聽他這麽一問,洛霏霏更添一重心虛,她就是随口一說。
“侯爺恢複得快,确實令人驚嘆。”洛霏霏順着他的話客套。
顧玄琢笑笑,握起身側卷宗,并不解釋。
馬車緩緩駛動,外面熱鬧起來,車廂內卻靜悄悄的。
直到顧玄琢發現異樣,握着卷宗睇她:“外頭是京城最繁庶的街市,銀樓、布莊、點心、胭脂應有盡有,可以掀簾看看。”
平日裏,洛霏霏便不太在意那些,眼下擔心着爹爹的案子,更沒心思。
心裏早憋着話想問他,眼下他收起卷宗,她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弛星說侯爺有事叫民女,不知侯爺有何吩咐?”洛霏霏猜到他是故意送玉煙出來。
玉煙心知會遇到蕭總督的人,有些怕,她原是想去後面的馬車,陪陪玉煙的。
顧玄琢沒直接回答,而是将卷宗收入暗格,反問:“你可知今日是什麽日子?”
問話時,他略傾身,凝着她眉眼,似認真等着她回答。
寂靜一息,洛霏霏不确定地開口:“八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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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并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她知道昨日乃顧玄琢母親的祭日。
“今日是我生辰。”顧玄琢彎唇,身形收回去,翛然虛倚車壁。
在府中住了幾日,她竟沒多打聽。
她留在侯府,真真是一心一意想着洛大人的案子。
這些年,他的生辰都是一個人過。
今歲,他忽然不想再一個人。
聞言,洛霏霏驚詫得瞳孔微瞠。
他母親竟是在他生辰前一晚去的,幼時他是懷着怎樣的期待,等着母親為他過生辰,又是怎樣接受喪母之痛的?
洛霏霏不敢想象。
卻終于明白,為何飛雲她們說他從不慶生。
“恭祝侯爺生辰吉樂。”洛霏霏擠出笑,裝作一無所知。
想說些寬慰的話,可他們連朋友也不算。
這麽一打岔,她倒把先頭問的事給忘了。
馬車停在最大的一處銀樓前,後面的馬車也停下。
顧玄琢掀起一角窗帷,洛霏霏看到浮玉扶着玉煙從窗外經過。
“多挑些喜歡的,等本侯辦了事來接你。”顧玄琢嗓音比平素溫潤些許。
明知是在演戲,洛霏霏卻聽得耳尖發燙。
而窗外的玉煙,面色發白,忍着逃跑的沖動,嬌嬌嬈嬈施禮:“妾身等侯爺。”
話音剛落,那錦繡車帷便落下去。
馬車重新駛動,洛霏霏不知他要去何處辦事,抿抿唇,忍不住問:“侯爺可知,這地段的小院,賃金幾何?”
她手中所剩銀錢不多,可繁華處巡城的衛兵多些,她不必怕何紹梁找上門刁難。
京城她人生地不熟,既要租房,少不得麻煩弛星,她也是特意先告訴顧玄琢一聲。
“洛姑娘想搬出來?”顧玄琢眉心微動,目光淡淡落在她臉上。
其實,她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過幾日,林巒會入京,他既放下生意親自來,顯然是還想挽回這樁親事。
如此一來,再把人留在侯府,總歸不妥。
只是顧玄琢很好奇,她為何突然想搬出來,也是因為林巒嗎?
思及此,他面上神情倏而轉冷,眼神也難以捉摸。
“為何?”他問。
洛霏霏能感受到他情緒變化,他是重諾之人,她才答應住在侯府等爹爹的案子進展,又出爾反爾,他心有不悅也正常。
略思量,洛霏霏溫柔含笑,盈盈潤亮的眼凝着他:“侯爺可能不知,民女曾托弛星幫忙送信給萍娘,信中說了些關于何大人的事。以她的性子,必會親自上京斷了這門親事,總不好一直麻煩侯爺。”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想等明日施了針,最遲後日便搬出來。”
嘴裏說的是因為萍娘,實則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忽而急切地想搬出侯府。
或許,是因侯爺帶她去過刑部大牢,又将爹爹安頓妥當,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擔心爹爹安危?
顧玄琢也聽出,她口中的萍娘只是借口。
若真是因為萍娘,她大可等人回了信再考慮此事,等人即将入京再搬不遲。
果然,她在考慮林巒。
她對林巒,當真如他所想的那般不上心嗎?
“正巧,我在這附近有一處宅子,不算大,卻是鬧中取靜。”顧玄琢面色又恢複如常,像是根本不在意她要搬出去。
“侯爺說的,要去辦的事,莫不是帶民女去看宅子?”洛霏霏嗓音略低柔,試探着問。
顧玄琢略颔首。
原來,他也覺得她住在侯府,多有不便。
今日她先提出搬走,竟是最合适的,彼此都體面。
洛霏霏心口揪了一下,又放松下來,眼中流露欣喜:“多謝侯爺思慮周全。”
話音剛落,她又想到一個頂重要的問題。
玉白細指微微攥了攥雪青裙面,底氣不足問:“不知侯爺一月租金幾何?”
她兜裏那點底細,他豈會不知?
換做旁的女子,會如她這般,主動提租金嗎?顧玄琢不了解。
可他覺得洛霏霏格外傻氣,若沒有他照應着,指不定要被誰诓騙。
林巒那樣精明的性子,怎麽會放不下這樣傻氣的姑娘?
“先看宅子,再談租金不遲。”顧玄琢說完,弛星已驅車駛入梅花巷。
車外不知何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車轱壓過石板路的輕響。
洛霏霏掀開窗帷,入目便是兩株高過房檐的老梅樹。
綠葉掩映虬枝、黛瓦,向天穹伸展,秋風中呈出旺盛的生命力。
低處的枝葉搖曳在白牆,靈秀雅致。
馬車駛入宅院才停下,宅子比起侯府自然不算大,卻有一處小梅園。
屋內陳設多是價值連城的老物件,看起來并非新置的宅子。
“這是我娘的陪嫁之一,洛姑娘若滿意,便借姑娘住些時日,也免得我再另請人養護宅子。”顧玄琢打開绮窗,薄薄日光灑在他指骨,玉質修然。
洛霏霏正欣賞壁上挂畫,聞言回眸,驚問:“侯爺的意思是,不收租金?”
“這樣好的宅子,便是租金收的高些,也好租。”洛霏霏眼神清瑩,搖搖頭,“民女不能占侯爺便宜。”
不能占?中藥那晚她倒也沒少占。
“自然不會白租給你。”顧玄琢收回視線,欠身将绮窗開至最大。
清涼秋風卷着暖陽進來,浮塵在流光中飛舞。
他指着庭院道:“記得幼時那裏有架葡萄,明日我叫弛星來把竹子挖了,你替我重新種上葡萄,以此抵租金。”
“可是……”她沒種過葡萄啊。
話沒說完,顧玄琢已正身望過來:“你若執意付租金,我便去找林巒要,本就是他托我照應你,他有的是銀子。”
林巒有銀子,那也是林巒的,與她無關,他們已經退親了。
洛霏霏沒有要回頭的意思,未及細想,忙應下:“我幫侯爺種葡萄就是!”
接了玉煙一道回侯府,天色已暗下來。
侯府內外正掌燈,剔透的琉璃透出片片暖意。
玉煙被弛星帶去前院問話,飛雲服侍洛霏霏沐浴。
從浴桶中出來,洛霏霏已冷得連唇上也幾乎沒了血色。
坐到軟帳中,洛霏霏背對女醫,咬緊牙關。
誰知,等針真的紮入皮肉,她竟沒感到一絲疼痛。
“疼嗎?”女醫小心地問。
洛霏霏搖搖頭,唇邊漾起笑:“不疼,大人針法又進益了。”
“還多虧了侯爺。”女醫穩穩施針,繼續道,“劉太醫答應收我為徒了,還叫人給我送來一卷醫書,裏面記着他老人家的獨門針法。”
太醫院裏想拜劉太醫為師的大夫多了,只有院正大人能入他的眼,沒想到來侯府替一位身份微妙的女眷診病,竟有此機緣。
施針過後,女醫不由多打量了洛霏霏幾眼。
她生得本就美貌,冷浴過後一身清寒,更是冰雪為肌玉作骨。
再想到侯爺昨夜不動聲色的擔憂焦急,女醫心內暗嘆,侯爺不近女色的傳聞,實在言過其實。
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的,眼前的姑娘便是例外。
玉煙回來時,精神有些不濟:“侯爺說你後日會搬出去?”
“對。”洛霏霏點點頭,握住她冰涼的手,“手怎麽這般涼?到時你同我一起搬去,侯爺讓我幫着種葡萄,我不會啊,姐姐會不會?幫幫我可好?”
“種葡萄?如今種下,能不能成,也得過了明年開春再看,侯爺是要你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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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玄琢:看破不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