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心

洛霏霏愣了愣,顧玄琢是讓她在梅苑長住的意思嗎?

須臾,她搖搖頭,将這奇怪的猜測趕出去。

侯爺不過是尋個由頭讓她抵租金,她既答應,幫着種好便是。

方才那話,玉煙也是順口一問,此刻并沒有多餘的心思細想。

問完便愣神,想着侯爺交待的事。

“玉煙姐姐,今日那蕭總督的人當真有找你麽?”洛霏霏握着她手的力道,不知不覺緊了緊。

從玉煙魂不守舍的模樣,她也能猜出來,她只是擔心。

“霏霏。”一句關心的話,讓玉煙心間驚懼找到出口,她立時紅了眼圈,“他們以為侯爺對我極寵愛,要我設法去偷洛大人的供詞,否則蕭總督會對我娘不利。”

“什麽?”洛霏霏震驚不已。

她握玉煙手的力道倏而松開,腦仁嗡嗡作響,幾乎失去思考能力。

關心則亂,爹爹要洗冤,玉煙娘也要救,她沒想到這兩樁事竟會有沖突。

她迫使自己鎮定下來,攥着帕子道:“我去問問侯爺,一定有法子對付蕭虎。”

沒等她起身,玉煙已吸吸鼻尖,拉住她:“你別急,侯爺已将那供詞給我,還讓我将計就計,取得蕭總督信任,通過我娘想辦法拿到蕭虎的賬本。”

柔弱一時,玉煙的眼神忽而變得堅定:“你放心,我一定盡快拿到那賬本,到時你爹和我娘都有救了。”

賬本?洛霏霏想起來,顧玄琢手裏有一冊賬本。

先前他說爹爹身上有千兩髒銀,可刑部大牢裏,爹爹卻說是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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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霏霏猜到什麽,望着玉煙道:“姐姐且先梳洗,我去見見侯爺。”

今夜十六,月輪在潑墨似的流雲間穿行,時隐時現。

去正院的甬路上,飛雲提一盞琉璃珠燈,洛霏霏提着食盒。

一圈暖黃光暈漾在眼前,洛霏霏漸漸平靜下來,心中重新生出希冀。

公主府中,何紹梁立在長公主身後,力道不輕不重,熟稔地替她捏肩。

妝臺上,金玉寶石琳琅滿目,長公主卻不屑一顧。

她保養得宜的指尖捏一支紅寶石金釵,慵懶睥着妝鏡中的何紹梁:“聽說今日武安侯攜美妾去了銀樓,梁郎是真心送本宮頭面,還是去看什麽人?”

面上透着笑,她映在鏡中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溫情。

何紹梁對上那雙眼,手上動作登時僵滞:“臣待公主自然真心。”

“嗤。”長公主低低一笑,轉過身,指尖沿他腰腹往上走,在他心口處點了點,“你那小未婚妻也快上京了吧?到時梁郎的真心可要掰成兩瓣花了。”

何紹梁猜不透她心思,卻很不希望她破壞他與喻萍的婚事。

如今,他急需這樁婚事,讓那些明裏暗裏恥笑他的同僚,忘記那些不堪的傳聞。

“公主,萍娘純善,公主若對臣不滿,只管沖臣來。”何紹梁裝得深情款款,“求公主莫要傷害萍娘。”

長公主似沒聽見他說什麽,自顧自起身朝花團錦簇的屏風後去。

“本宮也去看過,武安侯寵的就是那晚所見的美人。”長公主面色一凜,“你究竟在找什麽人?”

勾結罪臣之女可不是好事,何紹梁确定洛知府必死無疑,他不敢說洛霏霏身份。

留了個心眼,輕嘆:“不過是個骨頭硬的婢女罷了,好歹跟過臣一場,臣不想她出意外,想把身契還她。”

“哦?”長公主歪在帳中,支着側臉望他,“那你把身契給本宮,本宮替你找,只要人還在京城,哪怕掘地三尺,本宮也能找到。”

何紹梁哪裏有什麽身契,當即驚出一身冷汗。

“不敢勞煩公主。”何紹梁跪在榻邊,端出斯文清儒的姿态,斂眸道,“臣替公主捶捶腿。”

他自以為姿态維持得極好,殊不知,長公主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位跳梁小醜。

雙手剛觸上長公主朱砂紅寝裙,便聽長公主略帶嫌惡道:“本宮乏了,退下。”

待送客的宮婢回來,長公主坐起身,眼神清明吩咐:“去查清楚,他何紹梁曾經養在外頭的究竟是什麽人,給本宮揪出來。”

公主府裏處處富貴,每一日卻像一潭死水,若不找些事做,她會以為自己已然躺進公主陵。

武安侯府正院,風燈搖曳。

弛星笑嘻嘻接過飛雲手中珠燈,送洛霏霏進去。

“洛姑娘怎麽來了?找侯爺有事?”弛星瞥一眼她手中食盒,心內浮想聯翩。

上回那湯水是他托洛姑娘送的,這回不一樣,是洛姑娘主動送的。

“聽說今日乃侯爺生辰,我親手做了些吃食。”洛霏霏邊走邊朝書房望一眼,“不知會不會打擾侯爺,還請幫忙通禀一聲。”

自家主子對老夫人說的話,言猶在耳,弛星自以為已明了侯爺心思,當即笑道:“不用,洛姑娘又不是外人。”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廊下。

洛霏霏想跟弛星解釋,她與林巒已退親,便不是顧家的親戚,确實是外人。

想想又沒什麽好解釋的,畢竟侯爺照應她,确實是看在林巒面上,也不能怪弛星誤會。

弛星叩開門扇,裏頭應了一聲,洛霏霏便提着食盒進去。

倩影帶入夜風,書案上燈燭晃了晃。

顧玄琢擡眸望過來,目光在她手中剔紅食盒上停頓一瞬。

“玉煙說,侯爺已想到計策對付蕭總督,民女無以為報,做了碗壽面,不知合不合侯爺胃口。”洛霏霏風姿綽約上前,取出吃食。

一碗壽面,并兩樣小菜。

她聽竈房的婆子說,顧玄琢沒有用宵食的習慣,分量做得都少。

“因為本侯的計策?”顧玄琢推開卷宗,目光落到湯色澄亮的壽面上,唇畔笑意一閃即逝,“我該說洛姑娘是有心,還是無心?”

言外之意便是,在她知曉今日是他生辰時,就該想到的。

洛霏霏有些窘迫,她以為顧玄琢不想過生辰,所以沒準備生辰禮。

做這碗壽面也忐忑,怕惹他想起不快的事,可她有事想問他,總不好空手來。

“侯爺嘗嘗看,每逢生辰,阿娘都會替我煮一碗。”洛霏霏柔聲道。

顧玄琢捧過面碗,漫不經心開口:“你是為玉煙的事而來吧?有什麽想問的?”

言畢,他挑起一根面絲,細細吃起來。

他修養極好,吃相優雅,賞心悅目。

“什麽也瞞不過侯爺的眼。”洛霏霏攥着帕子,讪讪問,“侯爺手中有一冊假賬本是不是?若能找到真賬本,是不是就能扳倒蕭總督?”

沒想到她會這般直白問出來,顧玄琢頓了頓,隔着燭光望她,眼底映着暖意:“扳倒一方封疆大吏也沒這麽容易,那賬本我另派了人在找,安排玉煙不過是混淆視聽。”

“你也不必感激我什麽,六皇子心氣高,有争位的打算,本侯偏不想他坐上那個位置,剪除蕭總督是早晚的事。”

蕭總督如此猖狂,那六皇子想必也不會是英睿之人。

明白他扳倒蕭總督的決心比她想象中還堅定,洛霏霏莫名松了口氣,随口附和:“顧大公子身在詹士府,侯爺自然站在太子這邊,民女祝侯爺心想事成。”

說完,又覺失言,奪嫡大事,豈是能随意談論的?

她與玉煙私底下說說還好,與侯爺說這個,便不合适。

顧家大公子顧玄璟任從五品右谕德,還是她聽玉煙說的。

玉煙對顧家私事不清楚,明面上的事卻被迫記過一些。

“民女失言,侯爺勿怪。”洛霏霏福身請罪,“玉煙身世可憐,還請侯爺能護她一二,莫叫蕭總督的人傷了她。”

顧玄琢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他笑笑,說出一句讓洛霏霏心驚肉跳的話:“本侯也不想太子坐上那個位置。”

“為何?”洛霏霏聽到自己的嗓音微微發顫。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竟說得出。

聽說皇帝身體不好,他卻想動儲君,不怕天下大亂麽?

“我不樂意。”顧玄琢語氣淡淡,甚至有些冷。

分明是任性恣意的回應,洛霏霏的心卻奇異地平靜下來。

雖相識的時日不算長,可她莫名相信,他不是那種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既敢說這話,便是有底氣。

當今皇帝做了二十餘年的太子,才九死一生登上帝位。

那些年裏,先帝驕奢淫逸,朝政便掌握在最得寵的齊太妃手中。

阿娘提起這些時,也曾感嘆,若齊太妃自己有兒子,今上未必有機會登位。

如今,皇帝身體也不太好,聽說有時是蕭貴妃在旁幫着念奏折,偶爾也代筆。

皇帝與先帝有相似之處,勤政程度卻大為不同。他心裏想把皇位穩妥地交給太子,還是更屬意六皇子?

洛霏霏不确定。

總歸不會是默默無聞,出身低微的四皇子。

再一想顧玄琢的話,洛霏霏隐隐覺得,他身上大抵藏着些她不知道的事,讓他故意不想讓皇帝如意。

明明,他是皇帝極器重的臣子。

洛霏霏不敢深想,也不敢多問。

待爹爹的案子一了,她便随爹爹回金陵去。

陪都離京城可不近,天塌下來也有京城的王孫公子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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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洛霏霏:京城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顧玄琢:不可怕,我陪你。

洛霏霏:你就是最可怕的那個!

顧玄琢: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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