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歡喜
可侯爺替爹爹翻案,又對她照拂有加,若侯爺需要,難道爹爹能置之不理?
洛霏霏眉心時而舒展,時而颦起,掙紮的心緒全然寫在小臉上。
不知不覺一碗面見底,顧玄琢放下玉箸,目光悄然落在對側圈椅中的少女身上,将她細微的情緒盡收眼底。
聽到這些,卻沒拔腿就跑,這姑娘的性子,确實與旁人不同。
顧玄琢眉眼帶着些飛揚神采,越發豐神俊秀,他很歡喜,此刻她心裏糾纏的思緒皆與他有關。
“洛姑娘說這面是你親手煮的,可這分明是北方做法。”顧玄琢瞥一眼面湯,将她注意力吸引過來,“莫不是竈房的婆子煮好,你拿來騙我的?”
說話間,他唇角漾起一絲笑,身形微傾:“洛姑娘,我去過江南。”
言外之意便是,他吃過江南的面,她糊弄不了他。
“可我确實是學着阿娘的樣子做的。”洛霏霏着慌解釋。
“所以,你阿娘是北方人?”顧玄琢凝着她,又多了幾分好奇,“那你外祖家是做什麽的?你千裏迢迢來京城,怎麽沒見外家的人照應着?”
登時,洛霏霏怔住,想起許多被她忽略的事。
自小她便長在贛南,到金陵也是這兩年的事,喻嬸子是地地道道的贛南人,她煮的面确實與阿娘不同。
洛霏霏只當是個人口味不同,并未細想。
隐約記得,阿娘曾說過,剛懷上她的時候,碰到一場暴雨。正巧爹爹剛中了進士,去贛南赴任,兩人在破廟裏遇見。
阿娘無處可去,便随爹爹去了贛南。
這麽一想,阿娘應當是無依無靠才跟了爹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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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外祖家已沒人,為何阿娘從未祭拜過?
“我……我不知道。”洛霏霏腦中氤氲着一團迷霧,怎麽也撥不散,“阿娘會說京城官話,還說得很好。”
她生父一族,或是外祖一族,該有一家是在京城吧?
可阿娘寧願她上京找何紹梁求情,也沒叫她投奔任何親人。
沉吟一瞬,顧玄琢想到幾種可能,淡淡開口:“你若想找,我可以幫忙。”
“多謝侯爺。”洛霏霏回神,輕輕搖頭,“民女有阿娘便好,至于其他人,阿娘若不認,便與我無關。”
她語氣堅定,并非與顧玄琢客氣。
越是如此,顧玄琢越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好。”
回到寝屋,洛霏霏才想起,有件事她忘記向顧玄琢道謝。
替她施針的女醫,被劉太醫收為弟子,傳授針法,她今日施針才沒那麽難受。
聽女醫說,是顧玄琢幫忙說情的緣故。
為此,女醫特意去正院向顧玄琢謝恩過。
論理,她跟着受益,也該道聲謝。
可侯爺向劉太醫舉薦,必是看重女醫的醫術,若她真的開口道謝,侯爺會不會當她是自作多情?
思及此,一個荒謬的念頭忽而在腦中閃過。
劉太醫收女醫為徒,傳授的第一樣本領正巧是針法,會不會這也是侯爺授意的?
去刑部大牢之前,侯爺發現她施針的疼,便叫女醫學好針法,免她受疼?
想着想着,洛霏霏心口莫名發燙。
她微顫的指攥緊衾被,慌亂地扯過發頂,将帳外透進來的微光遮住。
侯爺照應她,是受人之托。
她怎能因侯爺一念之仁,生出這般不該有的揣測!
金陵,總督府。
蕭總督派人請了秦梨入府,陪府中最受寵的葉姨娘說話。
總督府,喻捕頭非傳喚進不來,更何況是內宅。
喻嬸子也不放心,便豁出面皮,跟着秦梨一道入府。
小園中,金黃桂花、五彩秋菊妝點出熱熱鬧鬧的秋景。
賞景閣上,二樓欄杆內側,坐着兩位美婦人,俱是絕佳的姿容,平分秋色。
規矩處處妥當的,是洛霏霏的阿娘秦梨。
另一位心事輕攢眉梢,郁郁寡歡的,是玉煙的母親葉姨娘。
“洛太太不該來的。”葉姨娘輕嘆一聲,嗓音細細。
蕭總督名聲在外,秦梨确實不想來,可她擔心丈夫,也擔心杳無音信的女兒。
女兒送給喻萍的信裏,夾着一封簡單的平安信,可她偷偷看了女兒寫給萍娘的信,知道女兒在騙她。
林巒叫人送了信來,說是已請人在京城打聽女兒下落,也不知找着沒有。
女兒從那畜生手裏逃出去,也不知栖身何處,會不會又被抓回去,或是落到蕭總督的人手裏?
“總督大人有命,民婦不敢不從。”秦梨眼中淚光點點,她聽說過一些關于葉姨娘的事,忍不住輕輕央求,“也娘子能否替民婦求求情,讓大人饒了我家老爺一命?民婦不敢奢求別的,只要老爺能活着就好。”
洛仁什麽都告訴她了,她知道錢巡按是誰殺的。
玄冥衛沒查出的事,三法司又來人,蕭總督坐不住,拿她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威脅老爺頂罪。
他們夫婦都相信三法司顧侯爺辦案公正,若被提到京城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月餘過去,一絲好消息也無。
事到如今,秦梨已想不出旁的法子,她恨不得自己入京去。
葉姨娘明白她的處境,卻有心無力:“我只能盡力相勸,洛太太莫要抱太大希望。”
“他若肯聽我的,我的女兒也不至于……”葉姨娘說不下去,背過身去拭淚。
木梯那邊忽而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不像是丫鬟的腳步。
欄杆側兩人,齊齊繃緊心弦望去。
蕭虎走上木梯,一眼望見欄杆內的兩位美婦,只覺她們身後的滿園秋色皆淪為陪襯。
“秋雲,你與洛太太相談甚歡,何不留她在府中長住,多個姐妹豈不熱鬧?”蕭虎走到葉姨娘身側,一手搭在她肩頭,虎視眈眈睇着秦梨。
美人總是別人家的更溫柔解語,等他利用六皇子那蠢東西拿下江山,定效仿先帝。
先帝身後罵名頗多,蕭虎卻很想成為那樣的人,做這天底下最快活恣意的君王。
他絲毫不顧及體面,直接把話挑明,欣賞着秦梨急劇褪色的玉顏,眼底閃着興奮。
“她是洛大人的太太,豈容你如此輕薄!”葉姨娘氣結,望着秦梨的眼神滿是歉疚與難堪。
“那又如何?等洛仁去黃泉之下與你那前夫把酒言歡,你二人伴我花前月下,豈不美哉!”
言畢,蕭虎大笑一聲,朝秦梨走過去。
秦梨如驚弓之鳥,騰地一下站起身,往後躲避:“大人自重!”
後背抵上欄杆,蕭虎卻仍不停下,她心一橫:“別過來,否則民婦便從此處跳下去。”
便是小門小戶也講究體面,喻嬸子許久未見這般陣仗,仿佛又回到贛南,面對着不開化的山匪頭子。
若是山匪,她趕提着菜刀去拼,可眼前之人是封疆大吏啊,她吓得忘了動作。
葉姨娘看着欄杆側的秦梨,仿佛看到四年前的自己。
她的夫君死了,女兒也攥在蕭虎手裏,蕭虎捏着她的命門,她不能不從。
可秦梨不一樣,還有救。
“大人,我的肚子。”葉姨娘忽而躬身,緊緊捂着小腹,“好疼。”
她月事推遲了半個月,這幾日她正想設法弄一劑落胎藥,眼下也顧不得了。
蕭虎猜到什麽,一時也顧不上秦梨,趕忙抱起葉姨娘,差人去請府醫。
果然是喜脈,沒等蕭虎臉上笑意漫開,葉姨娘便将手搭在小腹,威脅道:“大人放過洛太太,否則,妾身絕不會留下這孽障。”
“你說什麽?”蕭虎輕輕扣住她脖頸,“敢傷害我的骨肉,你想死嗎?”
葉姨娘笑笑,一點也不怕。
突然覺得,暫時留下這孽障也不錯,她挑挑眉:“妾身要見玉煙。”
“她在京城,成了武安侯的寵妾,莫要癡心妄想。”蕭虎盯着她,眼神隐忍駭人,卻終于将手移開。
“是嗎?”葉姨娘唇角微揚。
倏而,她擡手拔下發間金簪,狠狠朝小腹刺去。
蕭虎駭然阻攔,手背被刺破了皮。
這個女人,心思從未在他身上,他以為等她有了孩兒,便能徹底成為他的人,沒想到她這麽狠心。
搬家這日,玉煙收到信,拿給正收拾書稿的洛霏霏瞧:“霏霏,我阿娘要來京城了!等我拿到侯爺要的賬本,我們一起回江南!”
她不知道蕭虎要利用她娘做什麽,可蕭虎不能擅自離開兩江,她娘一人上京尋她,她很歡喜。
“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洛霏霏将書稿放入藤箱,握住她的手,“有事就叫人去梅花巷找我,千萬別中蕭虎的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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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玄琢:一切盡在掌握。
林巒: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