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桃花釀

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覺得有人把自己橫抱起來,她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魏芷卉在從前也是個千杯不倒的人,可怎麽也想不到在這兒第一次碰酒,竟有些醉了。

她懶懶地任由乾隆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然後任由初菱給她脫了外衣,摘了發間的簪子步搖。

覺得渾身松泛了許多的她,輕聲嗯了一下,便漸漸睡去。

迷蒙之間,察覺到有人輕輕地觸碰着自己的臉,細細地描摹着自己的眉毛、眼鼻。

再醒來的時候,屋內昏暗了不少,魏芷卉蹙了眉,整個人已經清醒了不少。

這就天黑了?那自己豈不是把乾隆晾在這兒一下午?

她一時顧不得旁的,掀了被子下床來,便見乾隆坐在外頭的榻上正在看書,她不禁在心裏頭松了口氣。

聽見聲音,乾隆擡了頭看過去,見她只穿了件寝衣,微微擰了眉,放了手裏的書,走過去:“也不穿個衣服,就這麽跑出來做什麽?”

魏芷卉嘟了嘴:“想看看皇上有沒有走……”

乾隆輕笑了聲,剛想說什麽便見初菱聽了聲音已經進來了:“先穿衣服。”

說完他又去了外間的榻上坐着,随意地翻看着。

寝殿內,被初菱侍奉着更衣的魏芷卉問了句:“什麽時辰了?”

“酉初二刻。”

魏芷卉看了眼殿內昏暗的環境,怎麽也不像這個點啊,剛要問,初菱便又補充道:“娘娘睡着的時候,皇上在外間也小憩了一會兒,後來外頭刮了風突然下起了雨,皇上才沒走的。”

她了然,怪不得,前幾日她白天都讓人把殿門和窗戶開着的,這樣還可以曬太陽,今兒醒來窗戶和殿門都關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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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也真奇怪,睡之前還是個大晴天,一覺醒來都下起了大雨。

“不必這麽繁瑣了,簪兩個簪子就好,橫豎也不去哪兒。”

初菱本是打算如白日的時候那樣,卻被魏芷卉攔了,只在發間簪了個步搖和簪子,那些絹花看着也累贅。

她起身往外間去,徑直往乾隆身邊坐下,嬌嗔道:“皇上下午怎麽不去裏間休憩?”

乾隆從書中擡頭,合了書頁,遞給了初菱,含笑道:“朕才不和酒鬼一起睡。”

魏芷卉愣了下,哼了一聲:“那皇上今夜去別處歇息吧,橫豎臣妾方才睡過的榻上也有酒味了。”

初菱剛把乾隆看的書收好,便聽自家娘娘說出這話,一時間吓得半死,險些就要跪下,但還好乾隆面色未變。

乾隆側頭看着一臉“正氣”的人,挑了挑眉,低頭理了理衣擺,作勢便要離開,心裏卻憋了一口笑。

“皇上真要走麽?”魏芷卉一步未動,臉上的神色也與方才無異,只是仰頭看着他。

“朕來看你,可有的人倒成了小醉鬼。”他頓了頓,笑着看她,“朕竟是今日才知,你酒量就這麽點。”

哼,那是你沒見過我千杯不倒的樣子。魏芷卉暗自腹诽着。

乾隆招了手把人拉到自己這邊來,他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雛菊香,還帶了些桃花的香氣,笑道:“若是朕今日不來,你不會要一個人在永壽宮當酒鬼吧?”

魏芷卉倚在乾隆身上,沒回他的話,倒是想起自己臨睡前那個用手指描摹自己臉的人,不用問便也知道是他,她暗中勾了勾唇,餘光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人,也學了他的樣子,擡手撫着他的眉眼,然後輕輕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刻下一吻。

“臣妾學得可好?”

乾隆擡手捏了捏眉心,輕咳了聲,意會到她在說什麽,用手點了點她的鼻尖,略帶敷衍地嗯了聲,不露痕跡地把人從身上拉開了些,想起方才翻看的書,問道:“朕還沒問過你,可有小字?”

小字?她一個宮女出身的人,能被人記住名姓已是不錯的了,更別提小字了。

只可惜這些話她不能說,畢竟那是乾隆親自替她抹去了的。

她搖了搖頭:“沒有。”

乾隆把人圈在懷裏,從一旁抽過一張紙,拿了備在那兒的筆墨,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了幾個字。

她湊過去看:“書聖規宸藻,文心俪漢章。”[1]

乾隆在宸和俪兩個字上畫了圈:“宸俪,可好?”

魏芷卉聽得心裏大驚,不敢表露出來,只能穩了穩自己的聲音說道:“臣妾不敢。唐朝時群臣于紫宸殿會見君王,宸字素來是帝王用字,臣妾一介嫔妃,怎麽能用呢?至于這俪字,人們都說伉俪情深,那是形容夫妻的,臣妾不過是妾室罷了,何況俪字與皇上名諱同音,臣妾是萬不敢用的。”

她想起來之前聽說乾隆因雍正賜號“長春居士”,所以給孝賢皇後賜居長春宮。

那麽今日這賜字,兩個極為尊貴的字,他賜給自己又是為何?

乾隆久未出聲,想着她的話,猶豫了會兒,還是開了口:“罷了,換一個吧。”

榻上的小幾上,放着一本《詩經》,是魏芷卉閑來無事的時候翻看的,乾隆拿過來,随意翻了一頁,攤在桌上,用筆輕輕地劃了一句出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魏芷卉輕輕地讀出來。

“子衿,可好?”乾隆的下巴正好抵着她的耳後。

魏芷卉輕輕地點了點頭:“謝皇上。”

乾隆附在她耳邊輕聲喚了聲剛賜的小字,倒引得魏芷卉渾身酥麻,她緊緊攥了手心裏的帕子。

初菱早已退了出去,乾隆看了眼攥着帕子的玉手,發出一聲輕笑,一手輕輕地去展開那手,一手攬着她。

緊握的手剛一展開,懷裏的人便已化作一池春水。

他笑了聲,像她剛才那樣,在她的唇上,也刻下一個輕吻。

只是與她不同的時候,他很快便又吻了下去,唇舌之間,桃花釀淡淡的酒香還未散去,鼻息之間,有她身上揮散不去的的雛菊香,也有海棠和桃花混雜一起的花香。

嗯,還有那龍涎香。

各色香氣混雜在一起,魏芷卉并不覺得難聞沖鼻,她只覺得,自己可能又要醉了。

被抱進內殿前,她朦胧間看了眼窗外早已黑了的天色,一時間又變得昏沉起來。

如蓮藕般的手臂上有一絲涼意,她不免地往抱着她的人身上貼近了些,汲取着自己渴望的溫暖。

雨聲大了起來,風聲嗚咽着,外殿唯一亮着的燭火輕輕地顫動着。

床榻上,碧綠色的緞面上不知何時落了一朵海棠花,淡淡的粉色宛若女子的兩頰一般。

魏芷卉漸漸迷失的意識裏,她只覺得比下午還醉人。

可這一次讓她沉醉的不是桃花釀,是耳邊從未斷過的“子衿”二字。

雨聲淅瀝,良久以後,雨勢暫歇。

殿外,李進早已趕退了敬事房來找皇帝翻牌的人,罵了聲沒眼力見兒。

初菱看着從裏頭端了水盆出來的含雲,唇角微揚,不過要個水,紅臉做什麽。

殿內,魏芷卉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不想睜眼,也不想開口。乾隆攬着她,輕輕地撫着:“睡吧。”

她本以為下午睡了一覺,晚上會難以入眠,但此時,她累得只要一閉眼就想睡。

乾隆看着睡着了的人兒,一手撫着她的背,一手輕輕揉撚着方才掉落在床上的那朵海棠花。

她下午起來的時候嫌麻煩沒簪絹花,卻也簪了朵真的海棠做點綴。

他看着她微紅的臉頰,想起初初想的那個小字“宸俪”,嗯是不好,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一次可以,但不可以次次都這樣。

想着想着,二人皆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魏芷卉最先被外頭的聲音吵醒,她看了眼身旁沉睡的人,強忍着腿間的不适下了床,循着外頭的燭光和窗內透進來的月光,悄聲走了出去,夜間風大,她也沒披衣裳,輕輕推開了門。

“怎麽了?”

直到初菱轉了身過來,她才看清這兒還有個陌生的宮女。

“是長春宮的宮女,說是皇後娘娘發動了。”

初菱的聲音不大,卻讓魏芷卉心下一驚。

這才四月初,皇後腹中的胎兒尚未足月,這……

她轉頭看了眼緊閉的殿門,輕聲說:“本宮去喊皇上。”

她推了門進去,乾隆好似也被吵醒了,魏芷卉只輕輕喊了聲他便醒了。

魏芷卉看了眼乾隆,猶豫了會兒:“皇上,長春宮傳來消息,皇後娘娘早産了……”

乾隆原先還有些困意,早産兩個字一出來,霎時清醒,他坐起來朗聲喚了李進進來更衣,魏芷卉見狀也喚了初菱進來更衣。

只一會兒,兩人便已換好了衣服,魏芷卉踩着花盆底微微蹙了蹙眉,整個人還有些腰酸腿疼的。

外頭下着雨,好在轎辇早已備下,乾隆拉了魏芷卉上自己的轎辇。

魏芷卉在晚風中帶着些涼意的手輕觸着乾隆寬大的手掌,柔聲道:“皇後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乾隆點了點頭,卻沒說話,握着她的手緊了些,似是要把掌心裏的暖意都傳給她。

好在離得近,長春宮很快便到,剛踏進殿門,就已聽見了一陣陣喊聲,還有進進出出的宮女和守月姥姥。

魏芷卉頓了頓腳步,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跟在了乾隆後頭踏進去。

皇後痛苦的喊叫聲傳進她的耳裏,她很難不想到景仁宮那次,她在初菱的攙扶下給已經在這兒的娴貴妃和愉妃請了安。

乾隆在上座坐了下來,他掃了眼下面站着不敢坐的人,目光落在那站都有些站不穩的人身上,說了句:“都坐着等吧。”

作者有話說:

注:[1]書聖規宸藻,文心俪漢章。出自範成大《丙午東宮壽詩》

[2]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出自《詩經·鄭風》

好怕我在做夢而你們在看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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