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紀子合上書本,放在一邊,視線移到坐在桌椅上的秀楠。對方一手夾着筆,另一只手托着臉腮,攤在桌面的作業本沒有翻過一頁,連一個字都沒有寫下。半個小時前,秀楠一直維持這一姿勢未變分毫,猶如一座雕塑般在思考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紀子看了對方一會兒,秀楠似乎沒有注意到別人在觀察自己,将紀子當作透明的存在。紀子拿起旁邊的書本扔到對方面前的桌子,書本與桌子碰撞的聲音劃破了沉靜的氣氛,秀楠的思考也被這一記響聲所中斷,轉過臉看向對方,對方擰開啤酒的易拉環,嘴唇含着啤酒罐的邊緣。
“一動不動地發了半個小時的呆,你這只秀楠怎麽了?”紀子輕輕地抿了一口啤酒,以審視的眼光注視對方。
秀楠撓了撓頭發,方才思考的內容無非是班上那個整天盯着她看的古怪的男生,雖然之前決定不再思考與對方有關的一切,可腦袋瓜并沒有乖乖地遵守指令,反而總是伺機鑽空子地想起這件事。
尤其是這段時間,秀楠思索這件事的次數愈來愈多,思索的時間亦越來越長。盡管那個男生沒有對自己做出堪稱出格的事情,仍然停留在盯視這一層面,但那看向自己的目光愈發深沉起來,仿若蟄伏在這一目光背後的黑暗中的不好事物已在蠢蠢欲動,抱着不懷好意的心思,盤算着自己所不知的陰謀詭計。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遲鈍至極的人,按照常理應該讀不懂對方那雙目光的含義。但這一次她竟然有那麽一點開竅,多多少少地知曉了對方的眼神意味着什麽。這種判斷來自于類似本能的感覺,稱作第六感亦無不可。
總之,對方必定謀劃着什麽,這是毋容置疑的,即使對方沒有親口告訴她,她也能夠憑直覺感知到這一點。不過他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麽呢?而促使他這樣做的原因又是什麽?真的僅僅是因為表白被拒絕了,所以要通過某種方式來報複自己?
秀楠一手按着腦袋,随着思考的深入,心情愈發煩躁起來,她幾乎不去關注他人的事情,更不用提因為他人的事而導致心情不佳。可這一次她無法像往常那般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因為這件事牽涉到了她本人,她被卷入到了這一漩渦,不能對其無動于衷。
腦側被一個柔軟的物體撞擊,力道談不上重也不稱不上輕,秀楠一邊揉着被襲擊的部位,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枕頭,紀子站在她面前,用手指戳了幾下她的額頭。
“喂,你究竟是怎麽回事?”紀子彈了一下對方的額頭,“靈魂出竅了?”
“沒有的事。”秀楠搖搖頭,輕咬住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紀子皺着眉頭,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使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知道接下來秀楠有話要說,不過這只秀楠要說什麽呢?
“吶,紀子,你認為一個人會因為表白被拒而對那個被表白的人實施類似于報複的行為嗎?”秀楠字斟句酌地道,拿過紀子的啤酒罐放到唇邊。
紀子歪着腦袋,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便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原來秀楠竟然在思考這件事!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不認為秀楠會因為這件事而投入那麽多時間去思考。能夠讓秀楠發呆發得那麽久的,勢必不是一件小事。
秀楠之前拒絕了班上一個男生的表白,而現在這個男生似乎要做一些在秀楠看來是報複行為的事,盡管秀楠的語氣含有不确定的意味,但她能夠提出這樣的猜疑,那麽那個男生肯定對她做了些什麽。想到這裏,紀子的心髒立即蹦到了嗓子眼,雙手用力地握住對方的肩膀,有些急切地問:“是那個男生對你做了些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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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子的臉色染上了幾分淩厲,秀楠從未見過對方這副神情,仿佛只要她點一下頭,紀子就會立即沖到那個男生面前,然後一手抄起桌子扔向對方。她知道紀子在中學時代沒少幹過這種事,還為此砸傷了同學,賠償了不少醫藥費。
“沒有做什麽。”秀楠如實回答,啜了幾口啤酒。
紀子的表情這才柔和了一些,随即開玩笑道:“我還以為他把你給強(和諧)奸了,對于你這只未經人事的處女,被強(和諧)奸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那裏可是會痛死人的噢!”
秀楠聽到這番話差點将口中的啤酒噴到對方的臉,喉嚨不小心被嗆到,咳嗽了幾聲。她沒想到紀子竟以如此輕松的語氣開了這樣一個玩笑,何況她根本沒想到強奸這一方面。對方說這番話猶如在說一件日常的小事,即便是開玩笑,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強(和諧)奸倒不至于,只是整天盯着我看罷了。”秀楠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液,向紀子敘述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的一舉一動。
紀子聽完之後撇了撇嘴唇,伸手戳了戳秀楠的額頭,“你這只秀楠啊,看來你離被強(和諧)奸的那一天不遠了。”
秀楠感到無奈和搞笑,對方的語氣表示既擔心她失身又似乎期待她失身。她能想象出假若她真的失身于那個男生,紀子可能會擺出一副擔憂的模樣,用不無惋惜的語氣說:“你這只秀楠真是太倒黴啦,被人強(和諧)奸一定很痛苦吧,至少下面會很疼吧!”
想到這副光景,秀楠莞爾一笑,深知自己想象的這個場面與現實的肯定截然不同。如果她真的被強奸了,無法想象紀子會做出什麽事來。
紀子表面上開着輕松的玩笑,內心則掀起了波浪。她再次為自己這一存在的特殊性感到深深的不甘與厭惡,如果她是以實體的形象陪伴在秀楠身邊,那麽對方發生了什麽事她可以第一時間飛過去然後幫她解決問題。
她渴望向那個男生揍上一頓讓他以後再也不敢騷擾秀楠,可她無能為力,一切都做不了,只能聽着秀楠的敘述,然後一個勁地擔心,可這根本無法為秀楠解決困難。她不能觸碰其他人,在他人眼裏,她就是一個無形的幽靈。
那個人一定會對秀楠做什麽,不排除強(和諧)奸的可能性。但無論那個人對秀楠做的事嚴重到哪個程度,在她心中都是無法接受的,她沒法接受秀楠受到不應該受到的傷害。
和秀楠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每次她問起秀楠中學的生活,對方皆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沒有作過多的敘述,至少沒有提到過這件事。秀楠沒有提起這件事是因為什麽呢?難不成她真的在這件事中受到了傷害?為了不讓她擔心才沒有說出口?
但紀子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憑她對秀楠的了解,她覺得秀楠不像在年少時代遇到過黑暗的經歷,也就說在這件事中秀楠沒有受到傷害,更談不上被人強(和諧)奸。想到這裏,紀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盡管她沒有從對方的口中知道這件事,但只要确定了秀楠會安然無恙就足夠了,其餘一切都不重要。
拍了拍秀楠的肩膀,站在對方的身後将秀楠圈進自己的懷裏,親了親對方的腦袋,紀子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會被強(和諧)奸的,放心好了。”
秀楠微微一怔,對方的語氣堅定無比,還帶有幾分樂觀,好像已經預知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轉念一想,紀子能夠知道關于自己以後的事情不也很正常嗎?既然對方說自己不會被強(和諧)奸,那就一定不會發生這種事,她選擇相信紀子,百分百地相信。
秀楠的手搭在對方的小臂,後腦緊緊地貼着對方柔軟的胸口,淡淡的芳香充盈着嗅覺,那是來自紀子身上的香水味。倆人維持這一姿勢不變,沉浸在寧靜的溫馨中。
良久,紀子的聲音響起,“吶,秀楠,你害怕被強(和諧)奸嗎?”
秀楠突然很想将對方扔出房間,但她還是平靜地回答:“不清楚,沒經歷過,所以不知道害怕還是不害怕。”
紀子發出“嗬嗬”的笑聲,“我真的很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
秀楠想說自己也很想撬開紀子的腦袋,瞧瞧裏面裝了些什麽,不過她将這句話壓在心裏,沒有付諸于語言。
紀子嘆了一口氣,用手指關節敲了敲對方的頭頂,“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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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開水龍頭,用自來水撲在臉上,正值冬天時分,冰凍的自來水使秀楠打了一個激靈。剛才自習課寫作業的時候居然睡着了,想必是昨天淩晨才睡覺的緣故,困意襲來,無可抵擋,阖上眼皮,就此睡去。
待醒來的時候早已過了放學時間,而且還是被短發女生叫醒的,對方問她是否身體不舒服,她搖頭,然後起身前往洗手間,打算洗個臉使腦袋清醒起來。凝望鏡中的自己,水珠順着臉龐滑落,一縷發絲沾在臉上,用尾指将其撩去,确定腦袋的困意已完全消失之後,便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秀楠驚訝地看着對方,對方則面帶微笑地注視她,四目相對,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安的預感籠罩着她,氣氛一瞬間凝結起來,有什麽即将爆發。
除了不安與驚訝之外,秀楠更多的是感到困惑,對方到底要對她做什麽?一直以來困擾在心中的問題仿佛即将得出答案,她甚至有點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因為她終于不用再花時間去猜測對方的心思了。
何況紀子斷定她不會被對方強(和諧)奸,即說她不會失身于眼前的人,這一點使她松了一口氣。比起被對方強(和諧)奸,她情願被對方毆打一頓。紀子說過只有彼此中意的倆人發生性(和諧)關系才具有意義,如果她被強(和諧)奸了,那麽這份意義只屬于對方,不屬于她,但意義只屬于一方的性(和諧)愛同樣也不具有意義。
說到底,對雙方而言都具有意義的性(和諧)愛才是完整的、真正的性(和諧)愛。
男子望着眼前的秀楠,無可言狀的激動與興奮充斥全身的每個地方,每個細胞都在叫嚣,血液沸騰得幾乎要爆炸,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盼望了許久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如果秀楠今天像往常一樣沒有去洗手間而是直接回家的話,那麽他離下手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他一直尋找能夠下手的機會,可秀楠常常和那個短發女生在一起,使他無從下手。
下課後他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立即回家,而是前往辦公室幫老師整理資料,大概上天聽到了他內心的祈禱,居然讓他透過辦公室窗戶碰見了秀楠獨自一人前往洗手間,深知這個時間點幾乎沒人去洗手間,因此他放下手頭的資料,尾随秀楠,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不能原諒自己。
他知道短發女生待在課室,等待秀楠回去和她一起離開學校,不排除她會來洗手間找秀楠的可能性,但短發女生一時半會沒有那麽快來找秀楠的,他可以在對方到達之前對秀楠下手,就算到時候被對方逮住了又如何?已經為時已晚了。
不是沒有考慮過做出這件事的後果,即使為此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還是無法控制內心的渴望。在此之前,他從未如此渴望地想要得到一個人,可對方不僅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約會的邀請,還拒絕了他的表白!
他可是在這個班上幾年來唯一一個沒有對她辱罵過、詛咒過、欺負過的人,他對她懷有前所未有的興趣,還抱有好感,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去接觸對方,即使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打算放棄,他想要秀楠和他在一起。
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執着于一個被衆人唾棄排斥的女人,只因秀楠身上的某種特質吸引了他,想要深入探究一番。畢竟這樣一個古怪的人他從未接觸過,盡管表面上委實平凡十足,就算掉到人群堆也毫不起眼,但他還是能感知到秀楠的與衆不同,正是這份與衆不同深深地吸引了他。
明知接下來的行為會被對方憎恨一輩子,但他也義無反顧地選擇将其付諸于實踐,如果不能得到秀楠,那麽以這種深刻的方式使對方永遠記住自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希望秀楠在以後的日子裏無法抹掉他的存在,無論如何都會記住他,就像一道醜陋至極的疤痕盤踞在身上,提醒它的主人不堪回首的過往,任何一切都無法治愈它,連時間亦無能為力。
他一步步地向秀楠逼近,秀楠沒有後退,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好似在等待他的到來。她不選擇逃避,也沒想過要逃避,就像上次面臨短發女生的“報複”一樣。這一次依然在同一地點,不同的是站在面前的人。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唯有迎面而上才能得知問題所在。為了得知蟄伏在黑暗中的不好的事物的真面目,她必須這麽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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