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珏是個醫者,一個以“救死扶傷、懸壺救世”為座右銘的醫者。
他工作的地方是距離生長了十幾年的J·A小城不遠的S市,亦屬于J省中較大的一個城市,主要以農業、煤礦以及鋼鐵業為主。雖說是個較為富裕的城市,消費水平不是很高,工資待遇也不錯,卻讓很多醫學院的應屆畢業生們望而卻步。
原因無他,S市在J省是出了名的“黑”多,所謂“黑”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流氓,警察嘴裏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此類人物一多,社會治安自然是好不到哪裏去,光天化日下的攔路搶劫也就不是什麽稀奇事,殺人放火的案件也不過是老百姓餐前飯後相互嗑牙的開場白。
陳家媽媽不止一次的埋怨着自家大兒子,在那樣一個混亂的地界你就能待的住?兒行千裏母擔憂,每每此時,陳珏總是握着話筒不言語,任憑陳家媽媽在電話的那頭訴說着挂念和擔憂。
半個小時後,陳珏挂上電話,輕輕的籲了口氣。目前他所在的單位是民營醫院,老板給的工資在J省醫護行業中還算是不錯的,起碼比在國營醫院裏強。想起國營醫院,陳珏不由得蹙起眉頭,真是TMD!十幾年來的文明教育使得陳珏很有教養的不爆粗口,只是狠狠的在心底折辱一番來解恨。
北方的五月是春夏交替的季節,明明中午的時候還可以穿着半袖裸/露着捂了一個冬季的白嫩胳膊,等到了傍晚之後,就要多加上一件外套抵禦夜的寒涼。擡手将帽檐壓低一些,毫不遲疑打消前往書吧看書的念頭。最近S市不怎麽太平,還是早些回寝室看書為好。
緩步朝着所居住的那棟老樓房區方向走去。一邊走着一邊回憶着臨出來時在書中看過的內容,周圍的人群你來我往,腳步的速度不曾減緩,反而愈來愈快。這是個高度競争的社會,大家面對的都是多一個人就少一條上山路的巍峨雪峰,真正能登上并占據峰頂的只是少數一部分人,你我都是對手,誰也不能馬虎大意,稍有懈怠,一不小心你原來的位置就已經被別人占去,再也沒有空隙。
陳珏居住的樓房距離他所工作的單位不遠,是S市近幾年擴建遺留下來未拆遷的老房區。陳珏喜靜,再加上單位裏的同事沒有人喜歡居住在這個有些老舊的樓房裏,最後,這約五十平米的二層樓房就白白便宜了陳珏。就在轉進樓道的那一瞬間,陳珏停住腳步,頓在那裏,沉穩冷靜的眸添上抹沉寂的幽冥。是個受傷的……男……人,而且,傷很重。
那個受了傷的男人,手捂着腹部,倚靠在一堆雜物上,頭微微下垂,樓道用來照明的吱呀吱呀搖曳着的吊燈半是晦暗半是清晰的将光源投在那男人的臉上,折射出蒼白而又隐忍的痛苦面容。
嘴唇是失血後的粉白幹裂,因呼吸急促導致微微扇動的鼻翼較比高挺的鼻梁更為人注意,上下眼皮合十着,不時顫動的睫毛洩露一抹深沉的綠澤。看不出衣料的襯衫下擺可見大片暈染的血跡,腹部以及左上臂處包裹的布料從西裝上撕扯下來的,褲腰處出松松散散着,膝蓋以下掩蓋在雜物堆的陰影裏。男人蜷縮的姿勢似是一頭受傷的野獸戒備的躲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對周遭的人或物事宣告着王者不可侵犯的氣勢。
陳珏在距離男人三米遠的地方停住腳步。他很矛盾,想上前救人卻又擔心。想了想,陳珏還是走過去,詢問着:“需要幫忙嗎?”
可能是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也可能是那人根本就不想理會陳珏,男人的臉上見不到什麽帶有情緒的表情。
落到這般境地卻沒有向人求救的意願,是該說他疑心過重呢,還是有恃無恐毫不擔心會挂在這裏。嘆口氣,陳珏有些無奈。誰讓自己在校期間被幾個極富有職業道德的臨床老師洗腦成功,那句“救死扶傷”不僅僅是一句口號,更應該是每個醫者的座右銘,日常行醫救人的準則。
“我送你去醫院。”有兩種病人是陳珏最為厭惡的,一種是不配合醫生,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總覺得自己挺一挺靠一靠那病就自己沒了;另一種,就是自以為是自認為醫生說的都是誇大忽悠人的,完全可以自己給自己下藥診治。而這人,已經觸及到陳珏的第一條底線。
可能是對陳珏說的話有所觸動,男人擡眼,凝視着背對樓道口的青年,男人緊蹙的眉蹙得更緊。看上去不足二十歲的青年,個子比自己矮一些,頭上是搭配身上運動裝的一頂運動帽,帽檐壓下來的劉海遮擋住眉目,小巧的瓊鼻,白皙光滑的皮膚在燈光的折射下閃現出一種溫潤如玉的瑩澤暈染感,嘴唇抿成一條線,有種不耐煩的意味。
“不去。”捂着腹部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按住傷口部位,頭微微斜過三十度角,下巴擡起,右眼的眉梢向上挑着,是那種既不屑又防備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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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發現對方的第一時間,他就做好了保全自己的準備。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不古社會上誰不是關上自家的門各過各的小日子,最多就是滞留一下腳步,看看熱鬧發表一些對自己不痛不癢的評論,轉身離開抛之腦後。救助一個陌生人,還是個受重傷的陌生人……是該慶幸這個世上還是有神話呢?還是說別有意圖的人比比皆是呢?
這人……還真是……撇撇嘴角,陳珏淡淡的回道:“我呢,勉強算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能。看到傷重的人,總不能視而不見任你待在這兒耗着等死吧。你就當我是堅守職業道德,良知還未泯滅的善良人士吧!”清清冷冷的聲線在不足六平米狹窄的樓道裏響起,帶着主人的不耐煩。陳珏讨厭麻煩,很讨厭,很讨厭。可是面對這麽個麻煩,他又沒辦法推拒,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現,誰讓他是個有着良好職業操守的醫生呢……
似乎是被陳珏說服了,男人道:“不能去醫院。”他的眼神很有壓迫感,深邃幽暗的綠眸有着狠戾和煞氣。“這些傷,我沒有辦法去解釋它的來由。”腹部的刀傷足有十幾公分長,最深處足有兩指餘寬,翻開皮肉可見其中斷裂的肌肉血管。這一路是靠着不斷對腹部的傷口施壓才能勉強止住血,左上臂的槍傷也不過是布條裹起來沒有做什麽處理。
“去我家吧。”就着時隐時現的光源,陳珏掃視一眼傷口創面後在腦中分析着處理方案,家裏那個急救箱裏的東西應該還是很齊全的。紗布、消毒液,還需要什麽呢?看傷口的樣子得縫針止血了。也就是說圓針、角針、持針器、大小止血鉗、鈎鑷子這些器械不能少。嗯……還得用點局部麻醉藥,傷口要縫合的,不用麻醉藥的話普通人根本受不了清創縫合時的痛。對了,最後還得消炎……得準備一些消炎藥,口服的效果差一些,還是輸液快,省的晚上會因為炎症導致突發高熱。還有止血劑、各種維生素、能量合劑也得準備一些……
“呵呵……”嘶啞低沉的笑聲自男人口中傾瀉出,而後因為笑聲震動牽連到了腹部,疼痛演變成了劇痛。咳咳,大口喘氣的同時重重的咳兩聲,這才緩解掉适才的劇痛感。
好像沒有聽到那人莫名的笑聲,陳珏見他沒有起身的動作,便伸出手準備拉他起來,指尖剛一碰觸到他的胳膊,明顯地聽到男人的悶哼聲。“你的胳膊也受傷了?是槍傷!”
“嗯”男人沒有掩飾,直接承認。忍着痛伸出的左手自陳珏脖頸繞過,将将站起身子的略弓着腰,右手依舊緊緊壓在腹部上。
“哦。”難怪他的手一直緊捂着腹部而沒有什麽急救措施,原來是胳膊受傷了,只能是先顧及比較嚴重的傷勢。“這樣啊……好像有點麻煩。得多準備一些器械了……”
“能處理?”将未受傷的胳膊環繞在對方的肩膀上,身體的大半重量基本都壓迫在陳珏的身上。這話聽着怎麽就那麽別扭、不順耳呢!撇撇嘴,陳珏一手自他腰後攬過,一手幫着壓迫傷口回道:“我沒接觸過槍傷,估計得花費一些時間才能把彈頭取出來。”
因為身高的關系,陳珏必須昂起頭才能和端木羸對視。也許是因為年紀的關系,陳珏的個子有些矮,二十一歲的他身高不過是一米七四多一點,不足一米七五,這男人卻是比他高出二十幾公分。他是吃什麽長大的?相比之下對自己的身高很有怨念陳珏憤憤道:“也不算是沒接觸過,只不過接觸過的那些都是需要解剖鑒定的屍體……和你比起來,還是你的傷比較有難度。”
眯着眼思量着,男人默然無語。
見狀,陳珏揚起一抹淡笑,按住傷口的手,自發的加大幾分力向內部按壓,滿意的聽到帶着壓抑的悶哼聲,始作俑者的心情很是愉快。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醫生,說不好哪一天你就犯到他的手裏,然後就像這樣公報私仇也沒有人會說個一二三四五來。
啊,原來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感覺是這麽的好啊……陳珏眯着眼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某發文了。請各位看官莅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