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陳珏很喜歡這個小鎮。不同于故鄉小鎮曠遠疏朗中帶着一絲江南秀色,這裏有種時光靜止,歲月靜好的宜人。

每天早上,陳珏都會在木大姐的攤子上吃上一碗熱乎乎美滋滋的米線,然後在木大姐的指點下一點一點的熟悉着小鎮。

這裏的人淳樸敦厚,還沒來得及被都市的浮躁市儈影響,雖然貧瘠卻也樂天知命。陳珏一路走來,很少能見到結實整齊的磚瓦房,大都是些土紅色瓦片蓋的斜頂平房,無太大特色,唯一和北方房屋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建築用料了吧。

出了小鎮,便能看到一望無際綠油油的莊稼地,除了水稻、油菜是陳珏認識的,其他的一個都叫不出名。沿着出鎮的小路繼續走十幾分鐘便能看到一座山,當地人把它叫做莫砬子山,具體是什麽意思陳珏不知道,但山裏面的風景植被每每讓陳珏流連忘返。

溜達夠了,陳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倚着大樹,雙目無神。距離他離開北京,離開那個地方已經十天了,前三天他是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态下度過的,第四、五天給房東家的兩個孩子補習功課,直到倆孩子去學校。剩下的時間足夠他把事情前前後後想個清楚,做個了斷。

依着陳珏以往的脾氣,端木羸如此行徑,陳珏不拼個魚死網破他不會罷休,想到家裏勞累了半輩子的父母,在C市上大學的妹妹,還在上小學的陳家小弟,陳珏退怯了。之所以會離開,一是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二是想避開端木羸的鋒頭,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思量,去謀劃。

前思後想了兩天,又将事情翻來覆去嚼爛了,品細了,陳珏恍然。

在S市救治了端木羸可以說是個巧合,時隔将近兩年又在北大遇上了,這個巧合未免太過巧合了,尤其是,兩個人居然同處一個學校。

陳珏知道自己能考上北大純屬運氣使然,可別人不這麽想啊。看端木羸平日的做派就知道他的家世非富即貴,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帶着槍傷、刀傷躲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市裏,很明顯是有□□啊!

陳珏沮喪極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見死不救?陳珏搖頭。救死扶傷、治病救人不僅僅是一個醫者的工作職責,更是要牢記甚至是身體力行的道德規範。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陳珏不需要勝造七級浮屠,他只要無愧于心就好。

總的來說,就是自己救了端木大爺的命,端木大少爺原本是感恩戴德的,可惜兩年之後北大相遇,端木大爺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來北大的初衷,甚至覺得最開始的救命之恩很蹊跷。借着報恩的由頭接近自己,在知道自己家境貧困後不但介紹工作,還極力邀請自己和他一同居住……

陳珏,你就是個豬,豬都比你聰明!

陳珏懊惱極了!順着這個思路想,一切顯而易見。端木羸這是把自己當成了卧底潛伏在他身邊,難怪他會那麽熱心的幫自己。恐怕幫自己找工作、邀請自己一起住是假,目的是為了就近監視自己,摸摸底。誰料,自己壓根兒就不是什麽卧底奸細,一直沒什麽動作,端木大爺只好釜底抽薪來了這麽一出好讓自己露出尾巴……

陳珏憤然。就因為端木羸的疑心,他不但失去了在大學繼續讀書的願望,也失去了日後的前程,更是現在精神上受到嚴重的傷害,怎麽想都是他吃虧,憑什麽啊?不行,堅決不行!

皺着眉頭,陳珏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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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地跑回去?別說陳珏的自尊心不允許,就算過的了自己心裏的坎兒,北京城的那四個衙內同意否還是個未知。再說,他是“偷跑”出來的,在某種層面來說算是給四個人尤其是端木羸一個響亮的巴掌。可既然跑出來了,就沒有自投羅網的道理,何況錯不在自己,他也是個受害者。就算是回去,也要有個名目才行。不然,他就成了笑話。怎麽回去?為什麽回去?這才是重點。

假設,只是假設端木羸能把他找着帶回北京……陳珏搖搖頭,這怎麽可能呢?依着他對端木羸的了解,這種事純屬天方夜譚,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陳珏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太陽偏西了,他還沒吃午飯呢。天大地大,吃飯要緊。

一步一步,陳珏緩緩的在通往小鎮的路上不緊不慢的挪着腳步。忽然 ,一輛黑色的奧迪映入眼簾。

唔,這車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陳珏蹙着眉,再瞅瞅,這不是……

陳珏頓住了腳步。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啊!

“嗨!” 靠在車窗上,笑的如同桃李一般燦爛的除了上官銳,還能有誰。

陳珏整個人背着西下的陽光,背着手在腰後,看了一眼笑若春花的上官銳,頭微微下垂着,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上官銳似是同情又似戲虐的瞅着陳珏指指車窗,“三少在裏面,要不要我離開一會兒給你倆私下裏交流交流。”

陳珏一言不語,杵在那像是生了根發了芽的樹。

像是想到了什麽,上官銳笑出聲,轉過來打開車門輕聲道:“三少……”

“把李銘遠叫來。”

陳珏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他想過和端木羸再見面時,他會是怎麽樣的,憤怒的,猙獰的,還是居高臨下的輕視鄙薄?他從沒想過端木羸會這麽的平靜,平靜的讓人心肝兒亂顫。

上官銳聳聳肩,識相的拿起手機打給還在小鎮的李銘遠。

那一天他們沒請着端木羸家供奉的國手,急忙趕回去打算把人送到醫院去,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後,端木羸打開擱置在書房從未在陳珏面前擺弄過的電腦。在監視視頻中他們看到了陳珏穿衣收拾行李拿走存折身份證急忙離去的所有過程。那一刻,不只李銘遠和郝少峰憂心忡忡就連上官銳都有些擔心端木羸。

李銘遠打了幾個電話向學生會的幹事詢問,在确認陳珏沒有返校,也沒有歸家的打算後,擰緊了眉。很顯然,陳珏遁逃了,去了一個他們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打算銷聲匿跡。天下之大,就是他們幾個人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從十幾億人裏扒拉出陳珏來。從他們對陳珏智商的了解看,陳珏根本不可能回家,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打。一沒線索,二沒痕跡的,讓他們從何找起?!

對于端木羸對陳珏有沒有什麽感情投入,他們壓根兒不去想,也不去過問。他們了解端木羸,了解這個男人有着怎樣深沉複雜難辨的心思,了解這個男人的自控力有多麽的強悍。與其說端木羸喜歡陳珏,倒不如将陳珏視為端木羸的所有物更精準。任誰放置在手裏珍惜萬分的寶貝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和允許就擅自離開都會勃然大怒,但,端木羸的怒意掩藏的是不是太深了,深的連他們都無法觸及到。

能找到陳珏的線索也算運氣。

他們都明白陳珏是萬不會回到家,很可能會找個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待着,直到這件事風波消去對他沒有影響才會顯現在人前。沒有辦法,他們只好用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按圖索骥來尋找陳珏。還好有郝少峰在,不然北京的幾個火車站他們就是掀了過來也不可能發現陳珏的蹤影。在确定了陳珏買的是哪個時段的火車票,尋找的範圍就小了很多。

倒是上官銳在看到火車終點時,忍不住輕贊:真是會躲。隔了大半個中國不說,若有心,出國也不是什麽問題。

被人高估了的陳珏表示,他只是想找個山偏地遠氣候适宜風景秀麗的地方待着,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

确定了目的地,端木羸四個坐上飛機直飛昆明,平時的坐騎空運過來,對于財大氣粗,權勢逼人的他們來說,這不算什麽。到昆明找人,不帶着車來也不方便啊。下了飛機,他們開着車在火車站附近的客運站點挨個詢問,直到确定了那個小鎮的名字,便興致勃勃的驅車前往。

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郝少峰背着端木羸向上官銳和李銘遠擠眉弄眼。這就像是在玩兒偵探游戲似的。

到了小鎮想找陳珏就更簡單了,在小鎮唯一家看上去比較幹淨的米線店裏,郝少峰從老板娘木大姐嘴裏套出了話。說得一口普通話,長得俊俏,還是個讀過書的郎中,據租房的那家女主人說,還是從北京來的呢!哎呦,這可不得了!有可能是個吃皇糧的呢!小鎮上的人沒少猜測,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最為熱切,本地的外地人一向少,好容易出了個可以讓人嚼舌根随意揣測的事兒,沒幾天就家家傳遍了。

為了以防萬一,李銘遠和郝少峰在陳珏住的那戶人家坐下了,話裏話外透露着,陳珏和他們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家裏人給他相了一門親,陳珏不同意,一時間和家裏人鬧翻了才會跑到距離北京這麽遠的地方。

房東夫妻倆驚訝,還真是從北京來的?

是啊,還是北大的醫學生呢!郝少峰半真半假的忽悠着夫妻倆,瞧見沒,這就是學生會主席,特地代表學校勸慰走上迷途的失足青年……

李銘遠嘴角抽動着,借着擦拭眼鏡的機會掩去眼底的無奈。幸好,上官銳的電話來得及時,李銘遠笑着和夫妻倆告別,一手拎起房東夫妻倆為陳珏整理好的衣物行李,一手抓着郝少峰的胳膊,遁去。再接着聽郝少峰沒邊兒沒影的忽悠,保不齊他會拿什麽東西堵住郝少峰那張能跑火車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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