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

難得的陰雨天,悶熱的空氣裏摻入了幾絲涼爽。

瘦高的身影撐着把傘站在起碼上百層的寫字樓底下,手裏還夾着半顆燃着的煙。

傘是最便宜的那種塑料透明傘,總給人一種雨水會穿透傘面落到身上的錯覺,沒什麽安全感,也不怎麽結實。

但好在雨下得不大。

陶彧仰頭看了一眼這座高大的建築物,又默默收回視線。

他想見的人就在這棟樓裏,現在只要他進去告訴前臺自己的名字,那人說不定就會瘋了似的下來見他。

但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讓他滾。

這會兒門衛警惕地看過來,似乎想從他這張蒼白的臉上瞅出什麽端倪。

陶彧下意識地回避目光,玻璃牆上映出他頹廢的身影。

指尖習慣性地撣了下煙灰,他嘴角繃直着轉身離開。

回邸京有十多天了,他誰都沒聯系,臨走從程澤那兒偷來的錢也所剩無幾,日子過得拮據,他總不能以這副模樣去見自己已經飛黃騰達的前男友。

丢不起那個人。

陶彧找到路邊的公共垃圾桶,把煙頭撚滅了扔進去,轉而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他不抽煙,只是在心煩的時候喜歡看一顆煙緩慢燃盡的模樣。

就像他的人生,耗到最後連一點光亮都不配留住。

現在坐公交的人很少,尤其是這種天氣,站點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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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杵在站牌旁看着上面标注的公交線路,上衣被淋濕了一角。

陶彧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目光落在“西亞別墅小區”幾個字上。

剛好停了輛空車在跟前,陶彧走上去,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

外面的雨還下着,他漠然望着雨點打在車窗上,耳畔仿佛又響起了程澤的冷笑聲。

——“他回來了又怎麽樣,你覺得他還能再接受你嗎?”

——“別做夢了陶彧。現實就是哪怕你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他特麽嫌你髒!”

“嘀——”汽車的鳴笛聲猛地把思緒打斷,陶彧一個激靈,發現公交已經停在了西亞別墅小區的站點,但被前面的出租車擋了道。

“師傅,我……下車。”他話說得有點不利索,畢竟挺久都沒跟人正常溝通過了。

這會兒司機師傅罵罵咧咧地給他開了車門,出租車也終于騰了地方。

公交開過去的時候濺起路邊水坑裏的髒水,陶彧皺着眉頭躲開,轉身差點跟人撞上——

“抱歉。”

他耷拉着腦袋準備錯身走過去,卻聽到那人遲疑地叫了一聲:“陶……陶彧?”

這聲音他熟。

陶彧心裏咯噔一下,擡眼就對上了那人的視線。

這小區是陶家以前住的地方,隔壁就住着他發小路遷南他們一家。今天過來陶彧也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見了……

“真、真是你!”路遷南顯然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他上前一步,捏着肩膀把人給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眼眶都紅了:“這麽多年都沒個消息,到哪兒都查無此人,我還以為……”

大老爺們在外面哭天抹淚也夠丢人現眼的,所以路遷南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只重重地嘆了口氣。

陶彧從他手底下掙脫出來,嘴角僵硬地扯出個弧度,“才回來,沒來得及……聯系。”

路遷南忽然想起什麽,望着他皺了皺眉頭,“房子都賣了,你現在住哪兒?”

當初陶維誠的所有資産在出事之後就被沒收檢查了,陶彧還住過幾天路邊那種便宜的旅店,好好的一個小少爺都被折騰得沒了模樣。

後來怎麽處理的陶彧也沒打聽,程澤不喜歡他提之前的事,就算問了也只會換來一頓近乎殘酷的折磨,挨打跟被強上都是家常便飯。

他就跟刀板上的魚肉沒有區別,任人宰割。

見他沒說話,路遷南心裏已經有了答案,“行了,今兒就跟我走吧。”

他二話不說就拉着人往自己停在路邊的車那兒走,陶彧也沒拒絕,跟着他上了車。

人在極度無助的時候,容易看見個對自己好的人就以為是救星。

七年前就是如此,也是年少無知,陶彧就那麽跟程澤走了,跟誰都沒說,等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是個傻逼,被騙了。

程澤根本就是個瘋子,變态。他只是想把人鎖在身邊,慢慢磨掉所有棱角,到最後像個聽話的木偶一樣任他擺布。

但路遷南不一樣。

路遷南是真的對他好,想幫他。十多年的朋友也沒必要懷疑那些有的沒的。

“去年剛結了婚,老婆懷孕了。我家現在不太方便你住,但是我的酒店就在附近,頂配的套房我都給你訂好了,先住着。等我三環外的小洋樓裝修完了你直接搬過去。”

從商場裏出來,路遷南把手裏拎着的服裝袋子塞進了車後備箱,又給陶彧開了副駕駛的門。

他對朋友一向大方得離譜。

陶彧若有所思地點頭,“錢你記着,我賺了,還你。”

路遷南察覺到了不對勁,轉過來望着他皺眉頭,可話到嘴邊還是沒問出來,只“嗐”了一聲,說:“咱倆誰跟誰,到時候你發達了直接塞給我兩個億就成!”

陶彧忍不住笑了,垂眼系上安全帶,等着路遷南啓動車子。

“我挺久,沒說話了,有點費勁。”他知道這事瞞不了,也就沒打算瞞。畢竟現在是他在接受人家的幫助,什麽都藏着掖着也說不過去。

“那你可得抓緊時間練了,”路遷南打了個轉向,從車位裏開出來,“要不然過幾天見着祁潇了,你說不過他。這兩年當了個什麽愛豆結果比上學那會兒還話唠!”

原本沉重的話題就被路遷南這麽帶過去,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誰也沒再提。

不用有太多的解釋,你想說我聽着,你不想說我也不問,沒有廢話,情誼都表現在了行動上。

這是獨屬于路遷南的個人魅力。

等到把陶彧安頓好,已經是傍晚,路遷南接完電話轉過來叫了陶彧一聲。

“陶兒,你嫂子讓我帶你回家吃飯,等吃完了我再送你回來?”

這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陶彧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是路遷南的老婆要請他吃飯。

“不了,改天。你回吧。”

路遷南沒強求,知道他倆也犯不着推來推去地客套,這會兒只點頭答應:“行,等你哪天準備好了再見也成。冰箱裏有飲料跟零食,想吃什麽打電話讓他們給送上來,別點外賣,不健康。”

被他這一通唠叨,陶彧還有點不習慣,反應了會兒才點頭:“好。”

等到目送着路遷南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才疲憊地垂了下去。

屋裏只剩他一個人,套房裏的燈都打開着。陶彧走到露天陽臺上,垂眼看着腳下的車水馬龍萬家燈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他不在的這些年,大家似乎過得都不錯。也挺好。

只是無論如何他都只能是個局外人了,他已經被這個世界排除在外太長時間了。

陶彧從兜裏摸出煙盒,點了一顆夾在手上。

火星泛着猩紅的光,絲絲縷縷的煙霧升騰起來遮在眼前,又被風給吹散了。

他就這麽在陽臺上待了半個小時,等到回屋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剛好振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來。

是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看來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陶彧心猛地一沉,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一分。

他盯着手機屏幕,身體像是被定住一樣僵硬地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幾秒後,對話框裏又彈出來一條:“不打算告訴他我們這幾年的幸福時光嗎?”

幸福……個屁。

陶彧直接退出短信界面,關掉屏幕。

頭疼,他皺着眉揉了揉太陽穴,眼前的一切仿佛又變成了那裏的模樣……

毫無“性命威脅”的生活環境,光線昏暗一如往常。

偌大的別墅裏擺設少之又少,小件的幾乎沒有帶棱角的,大多都是塑料制品,又輕又經得住摔。

廚房裏甚至沒有刀叉跟筷子,櫃子裏也空空蕩蕩。

他坐在沙發上,窗簾始終沒人拉開過,客廳就只剩了液晶電視屏幕上的光亮。

正在播放的是新聞頻道,主持人字正腔圓地播報着財經時事,聽起來無聊又繁瑣。

陶彧皺皺眉頭,準備直接關了電視上樓,卻瞥見屏幕上某道熟悉的身影——

“岑總作為CONCEPT在國內分公司的負責人,這次回國的主要目标是什麽?”記者将話筒遞給旁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手裏拿着的遙控器重重摔在地上,陶彧望着那人,都已經壓在心底積了灰的欲.望緩慢地湧上來。

——“陶彧,我想陪你一起面對。”

屏幕上被采訪的男人面容冷峻,似乎提不起興致,“CONCEPT的宗旨從來都——”

聲音戛然而止,屏幕上的畫面也瞬間被一片黑暗所吞噬。

陶彧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只見男人滑下電閘外的保護蓋,臉色在一片昏暗之中讓人看不清楚。

“你怎麽……”

“我怎麽會回來?”那人冷笑一聲,朝着他走過來,粗重的呼吸聲昭示着他剛才的慌張。

皮鞋與地板接觸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陶彧眉頭皺得更緊。

“陶彧,”那人低低地叫了他一聲,大手随即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摁在了沙發上,“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明白嗎?恩?”

第1083次,陶彧在心裏默默數着。

但這一次,程澤像是真的要掐死他。

“他回來了。”他費力地說出四個字,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漆黑的瞳仁像是蒙了一層霧,沒有光亮。

扼在喉嚨上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哪怕是在光線昏暗的情況下也能夠看到他白皙的皮膚被程澤捏得泛了紫紅色。

“他回來了又怎麽樣,你覺得他還能再接受你嗎?”程澤咬牙切齒地說着,那架勢恨不得将陶彧整個人給摁進沙發裏。

“別做夢了陶彧。現實就是哪怕你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程澤狠狠啐了一口,“他特麽嫌你髒!”

半窒息的情況下連聽到的聲音都模糊不清,陶彧覺着自己腦子發木。

他顫巍巍地擡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指尖深深陷進程澤的皮膚裏,幾乎快要滲出血來。

“嘶!”程澤吃痛地扒開他的手,眼底的怒火更盛。

厚重的沙發墊發出悶悶的一聲“嘭”,茶幾也因為陶彧的掙紮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刺耳聲音。

陶彧費力地呼吸着,唇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他手指摸索到沙發墊的縫隙裏,冰涼的觸感讓他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

那是之前保姆落在洗手間的修眉刀片,小卻鋒利。他藏了挺多天,總算是派上了用場。

程澤最讨厭的就是他笑,因為陶彧笑起來總像是帶着一種諷刺的意味。

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你他媽有什麽資格跟我賭?別以為陪我睡了七年就能有什麽改變!你還是一樣的賤!”

“是嗎。”

泛着寒光的刀刃抵在程澤喉嚨上的那一刻,兩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陶彧死死咬着後槽牙,眼底猩紅,唇角卻還帶着放肆的笑。

結束了,他被囚禁在這個鬼地方的生活終于要結束了。

他問程澤:“現在……有資格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短篇,微狗血,文案有排雷~

祝看文愉快。

帶一下接檔文《熱浪》專欄可收

【文案】

祁承自诩是個情場老手,逢場作戲從無敗績。

偏偏那天遇着個慫貨,有賊心沒賊膽,還被人正牌男友逮了個正着。

祁承掃興地罵了兩句,準備穿衣服走人,卻瞥見了過來撐場子的苗知語。

高高瘦瘦的大學生長得英俊帥氣,眼眸卻澄澈見底,整個人幹淨得像張白紙。

讓人分分鐘想要在上面亂畫點什麽。

後來,等他真準備在白紙上亂塗亂畫的時候,卻被人反将一軍。

苗知語摁着他的手腕舉過頭頂,深邃的目光掃過他每一寸肌膚,笑着跟他說:“哥,這才是正确的位置。”

祁承一哽。

得,這把玩兒脫了。

大學畢業前夕,苗知語被室友從實驗室強行拉去了酒店撐場面——

聽說室友的男朋友劈腿了個快三十歲的老男人,這是要去捉j的。

房間的門被踹開時,“老男人”正半裸着坐在床邊上,嘴裏還叼着顆煙。

他淡定地看過來,上挑的眼尾帶着點媚氣。

煙霧缭繞之下,男人擡腿踹了一腳床上那個把自己團成球的慫貨,冷笑道:“小屁孩兒,你可沒說有男朋友。”

苗知語站在門口望着,唇角輕勾。

獵物這不就來了麽。

“高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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