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沙發旁的立式臺燈開着,暖黃色的光線落在陶彧因發燒而泛紅的臉上。

他額角冒了汗,将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岑徊下樓喝水的時候就見他這樣縮着,陶彧本來就瘦,身高雖然有一米八但這會兒也就小小一只。

岑徊湊過去本來是為了關燈,誰知道陶彧忽然打了個冷顫,他才發現不對勁。

邸京入夏的時候格外熱,別墅裏長期開着中央空調,可陶彧身上也蓋了毯子,再怎麽着也不至于打冷顫。

岑徊握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手心裏一陣滾燙的觸感,又皺着眉去碰了碰額頭,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這少說也有39℃了。

“陶彧,陶彧。”他叫了兩聲,那人似乎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望着他不動也不說話。

別是給燒傻了。

岑徊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拽人:“起來,去醫院。”

誰知陶彧猛地把他甩開,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勁,岑徊直接往後踉跄了兩步才站穩,難以置信地去看沙發上那人,“你——”

他話還沒說出來,就察覺到了不對。

陶彧已經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但他仍舊是整個人縮在那兒,瞪着眼睛卻沒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什麽,只一味地發抖。

“陶彧?”岑徊試探地叫了他一聲。

“別過來!別碰我!”陶彧驚恐地捂住耳朵,又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不停地伸手做着推開人的動作,“別碰我!髒……”

髒?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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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徊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有點喘不過氣。

這人昨晚似乎也是全程緊閉着眼不看他,即便是到動情時也只死死咬着牙不出聲。

讓人覺得做那件事像是對他的一種折磨……

“別過來,你別過來!”陶彧仍舊瘋狂揮舞着手,手腕卻猛地被人扼住。他開始拼命掙紮,卻仍舊掙脫不開那大手的力道。

岑徊蹲在沙發邊上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眼中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陶彧你看清楚,我是岑徊。”

“岑徊……”客廳霎時間安靜了下來,縮在沙發上的那人眼神忽然有了焦距。

他眼裏映出面前這人的模樣,緊鎖的眉頭陰沉的臉色,完全像是在說“你真晦氣”四個字。

“看清楚了?”見他已經恢複意識,岑徊這才松開手站起身來,眸中的情緒又變成了之前的不冷不熱,“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陶彧仰頭看他,因為發燒視線都變得模糊,腦子也昏昏沉沉。

他皺起眉頭,嗓音幹啞:“不用。”

他不習慣去醫院,之前每回被程澤打個半死,別墅裏就會來一位醫生。那人永遠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陶彧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麽模樣,只知道這人每次都會趁他吃過藥睡着後給他注射一種針劑。

而那人身上就是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也就養成了陶彧潛意識裏對這種味道的抵觸。

岑徊自然不知道這些,這會兒只漠然看着他陳述事實:“你發燒了。”

“沒事。”陶彧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嗓子疼得他眉頭皺得更緊,話說得也越發不利索,“麻煩你……找一下,退燒藥。”

“……”

岑徊還是沒能把人帶去醫院,他燒了熱水,又給陶彧找了退燒藥吃,最後以自己不想家裏出“命案”為緣由把人趕到了樓上他房間隔壁的客房。

陶彧腳底下輕飄飄的,爬樓梯都跟踩不到實處一樣,扶着欄杆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二樓。

好不容易摸索進客房剛躺下,門就被人推開了。

岑徊身上穿着藍黑色的家居服,手裏端了杯水。水杯的杯壁上挂着水霧和水珠,被放在陶彧的床頭櫃上。

“謝謝。”陶彧幾不可聞地說了這麽一句,可那人回給他的也只有冷漠的背影跟毫無情緒的關門聲。

陶彧苦澀地扯了下嘴角。

他就不該有所期待……

捧着杯子喝了兩口水,陶彧又開始犯困。

吃過藥後總是容易入睡,但也更容易做夢。以致于第二天陶彧醒過來的時候渾身無力,甚至連思考都懶得,整個人呈一種極其疲憊的狀态。

過熱的體溫讓人喉嚨幹得發疼,陶彧下意識地看向床頭櫃,上面仍舊放着昨晚岑徊送進來的那杯水。

他端起來想再喝兩口潤潤嗓子,卻發現杯子是溫熱的,裏面的水溫度剛好。

這是新的一杯,岑徊來過了。

陶彧的心情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形容,酸澀裏泛着點甜味兒。

周末不用上班,陶彧端着空杯子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站在客廳窗前的那人。

不得不說岑徊的身材條件是真的很好,即便是穿着毫無設計感的家居服也能襯出他的寬肩窄腰以及那雙筆直的長腿。

這會兒他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背對着樓梯的方向,并沒有注意到正下樓的陶彧。

“麻煩你了,左郴。”依稀聽得他說了這麽一句。

陶彧沒多在意,兀自往廚房走。燒了一晚上,他實在太渴了,一杯水根本不夠喝。

廚房是開放式的,中島臺上放着半滿的冷水壺和杯子。

“你喝熱的。”身後冷不丁有人說了這麽一句,陶彧伸到半空的手僵住,當即整個肩膀都跟着瑟縮了一下。

多虧了程澤這麽多年來的折磨,後背已經成為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在公開場合他尚且能夠适應背後有人的感覺,但只要在家裏這種比較封閉的空間環境,就會像是種應激反應一樣,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生怕聽到抽腰帶的聲音。

見他慌張得差點連杯子都扔出去,岑徊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垂眸看他:“你怎麽回事?”

陶彧壓下情緒搖頭,“沒事……熱水在哪兒?”

岑徊沒說話,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最終杯子還是被人拿走了。

陶彧看着他走進廚房倒水,挺拔的背影微微向前弓着,脊背流暢的線條被衣服勾勒出來,活像是個人形的欲.望制造機器。

可惜那晚他實在難以适應,全程不敢睜眼,并沒能夠欣賞到。

“喝完量個體溫,一會兒有人過來給你輸液。”岑徊把水遞到他面前,話仍舊是說得沒什麽溫度。

陶彧張了張嘴本想拒絕,可想到自己昨晚拒絕去醫院,現在如果再繼續拒絕見醫生,估計會被岑徊覺得別有用心。

岑徊的性格他了解,這麽下去他的計劃就只能泡湯了。

陶彧接過水杯,點頭答應:“好。”

醫生過來的時候,岑徊正在二樓的書房裏。坐在客廳的陶彧剛喝完杯裏的水,乖乖量了體溫,38.9℃。

門口有人輸入門鎖密碼,緊接着有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手裏拎着藥箱,輕車熟路地找到拖鞋換上。

擡眼的一瞬間,坐在沙發上的陶彧落入他的視線。

被陽光映照着泛了病态白的皮膚像是刺痛了他的眼,那人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像是晃神看錯了一般瞬間恢複自然,仍舊在陶彧的注視下走進客廳。

“是岑徊的朋友?”那人走到他跟前,面上的笑容和煦溫柔,整個人看起來也是十分有親和力。

除了他剛剛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的行為。

陶彧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人,淡淡回答:“算是。”

能收留在家的前男友,應該也算得上朋友了。

這人身量跟岑徊差不多,風格卻是天差地別。

微長的亞麻棕色卷發在腦後紮起來一半,意外得好看。眉眼溫柔,整個人的氣質也是如此,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但越是這樣完美,越讓人覺得別扭。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岑徊的大學學長,左郴。”他說着将藥箱放下,兀自開始整理要給陶彧用的東西,說話的時候語氣像是哄孩子一樣,“放心,我是個挺合格的醫生,一會兒配合我進行一下簡單的檢查就好。”

“岑徊說你從昨晚就開始發燒,剛剛測過體溫了嗎?”

陶彧把手裏的體溫計給他看。

“來了。”樓上忽然傳來這麽一聲,坐在客廳的兩人一起看過去,岑徊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像是已經習慣了這人自由出入自己的家。

左郴笑了笑,“剛來。中午想吃什麽,一會兒我給你們做?”

岑徊臉上也難得有了笑容,“随便吧。”

“你朋友生病了,估計要清淡點。”

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不得不讓人多想。

不過也對,他們都七年沒見了,岑徊都從當初落魄的窮小子搖身變成了頂流社會誰都想巴結的人,身邊多個關系親密的也正常。

陶彧面無表情地垂下眼,任由左郴對自己進行檢查。

“先輸兩瓶液觀察一下,如果還不退燒,就必須要去醫院進行全面檢查了。”左醫生說話的時候像是習慣性地帶着笑容,只是這會兒配上他的診斷有點詭異的違和感。

讓人不太舒服。

不過結果倒是在陶彧的意料之中。

這麽多年他捱過來,現在就算說他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他都相信。但要是說他身體健康什麽毛病沒有,那才是扯淡。

眼下他配合着左郴打上點滴,從始至終都沒再說話。

感受着微涼的液體順着針管一點一點流淌進自己的血管裏,陶彧莫名地想起了之前那個醫生給自己注射的針劑。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只是每打一次他對程澤反抗的欲.望就會降低一點。到最後幹脆放棄了掙紮,人不人鬼不鬼地熬着剩下的日子。

岑徊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樓,左郴正收拾着東西。

陶彧擡眼的時候剛好跟他的視線對上,但也只是那一秒,岑徊就迅速地移開了目光。

他轉過去看左郴:“跟我上樓一趟,有點事。”

作者有話要說:

陶陶: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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