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卧室的窗簾緊拉着,床頭亮着昏黃的燈光,給屋裏的一片狼藉投下些許陰影。

陶彧枕着那人的胳膊努力平複剛才因為激烈運動而飛速的心跳,他半合着眼深吸一口氣,身上疲憊的感覺讓他連下床走到浴室的力氣都沒有了。

岑徊偏過頭看他被汗浸濕了貼在額頭上的頭發,微卷,像是蒙上了一層令人心動的暧昧的顏色。

剛才他沒敢太過縱.欲,怕陶彧受不住,畢竟是個跑兩步都要半天才能喘勻氣的,一抱一把骨頭,瘦得讓人心疼。

這麽看着那人,岑徊不自覺地湊過去在陶彧額頭上親了親,嗓音還有點啞:“聽說那天左郴來過了。”

陶彧本來懶得動不想搭理他,這會兒聽他提及那天左醫生的事,忍不住又睜開眼,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之前一直拜托他照看着這間房子,所以他才會知道密碼。不過我已經跟他說過不用再來了,門鎖的密碼你可以随意換。但要記得告訴我。”

陶彧在他懷裏翻了個身,學着他的模樣撩起眼皮去看,“岑總這是在跟我解釋?”

他面上的紅色還沒褪下去,岑徊望着人心裏還是癢癢,忍不住皺着眉頭在他腰窩上掐了一下,“不然呢。”

一聲軟乎乎的悶哼不受控制地從陶彧嗓子裏發出來,他拍開那只不安分的大手,把自己挪到了床的另一邊。

他很累了,想先睡會兒,晚點再去洗澡。

岑徊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陶彧,這會兒看着那人對着自己的脊背上的紅痕和傷疤,忍不住臉色沉了下來。

“上次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你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窩在床另一邊的那人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眸子裏像是沒有焦距一樣,不知道正盯着哪兒。

“我會告訴你的,”陶彧的聲音放得很輕,輕到像是怕吵到誰一樣,“但不是現在。”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陶彧的,上面顯示着“未知號碼”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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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猛地揪起來,在岑徊下床之前撈起手機跟一件衣服往卧室外面走去,“我去接個電話。”

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還讓陶彧遮遮掩掩的能有誰?

岑徊心知肚明。

他望着陶彧匆匆離開的背影,臉色像是被一層黑色的霧籠罩了起來。

意料之外的,電話并不是程澤打過來的,而像是從國外打進來的騷擾電話。

陶彧虛驚一場,又暗自慶幸。

只是等他回到卧室的時候,發現岑徊已經收拾好了屋裏的一切,床單和被子都換了一套,窗戶打開着通風。

而那人正站在床邊抽煙。

眼下陶彧只套了件襯衫在身上,因為剛才拿得匆忙,沒看清楚是誰的,這會兒才發現岑徊比他大了兩號的襯衫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剛好蓋過大腿.根。

總不能現在脫了還給人家。

陶彧這麽想着,幹脆把自己的衣服拿起來,朝着那人擡了擡下巴示意,“我去洗澡,然後直接睡在客房了。”

指間夾着的煙被風吹得亮起猩紅的光,岑徊沒說話,陶彧也就當他默認了,轉身再次出了卧室。

他覺得岑徊有點不對勁,但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以睡着作為了結尾。

等到第二天醒後,發現自己因為頭天晚上的疲憊一覺睡到了快十點。

陶彧在心裏算了算,似乎每次在岑徊家睡得都很踏實,這并不科學,但卻容易理解。

早飯依舊是被那人放在餐廳桌上,陶彧輕車熟路地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吃完飯又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新聞才離開。

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剛好頂着大太陽,晃得他睜不開眼。

按理說他雖然在這兒住了有一周了,但也是深居簡出沒怎麽跟鄰居打過交道,并不至于有什麽熟人。

但從走到小區門口開始,他就覺得自己一直被人注視着。那目光緊跟着他移動,跟要把他看穿了似的。

陶彧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了程澤。

他警惕地回頭看過去,夏天大中午的街道上本就人少的可憐,這會兒他也并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雖然知道程澤一直派人監視着自己,但明确有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

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陶彧快步走進樓道,按了電梯上樓。

直到進屋關上門,心裏才算是松了口氣。

屋裏有些悶,陶彧打開窗戶通風,坐在沙發上發怔。

距離賭約到期還有整整一個月,這說不定是程澤在提醒他。

兩個月就讓對你恨之入骨七年的人回心轉意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但好在他也并不是毫無收獲。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屏保上彈出一條微博消息提醒。

【遠程資産繼承人程澤與姚氏集團千金姚葳微的婚禮在即,衆多明星送上祝福……】

看來婚禮那邊并沒有出什麽大問題,程澤還能再安生幾天。

陶彧關掉手機屏幕,起身去廚房的冰箱裏拿水喝,剛好看到自己之前買了的各種食材,這才想起來自己還要給人準備過生日呢。

他洗幹淨手,又開始擇菜,切菜,跟着網上的教學視頻,笨拙地一步一步來。

明天就是岑徊的生日,其實在這一天向岑徊坦白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陶彧需要一個機會來徹底擺脫程澤的控制,說不定這就是頂好的機會。

可他轉念一想,一句遲到了七年的“生日快樂”還要摻雜着演戲跟利用的成分,這對岑徊來說忒不公平了點。

還是算了,再找機會吧。

他這麽想着,忽然聞到一股子糊味兒,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在炒的雞蛋已經死死粘在了鍋上,最邊上的那一圈甚至已經焦黑焦黑的了。

鍋裏忽然着起火來,油煙噌噌往上冒。陶彧大腦跟死機了一樣,愣了半天才想起來拿鍋蓋去撲火——

好在火不大,他慌忙蓋上蓋子又關了燃氣竈,這才算阻止了一場廚房事故的發生。

“呼……”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看着已經被造得亂七八糟的廚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最終還是耷拉着腦袋認命地收拾幹淨。

“真是要了命了。”

“岑總,總部那邊發來消息說今晚六點準備視頻會議。”陳淇将手裏拿着的資料遞給岑徊,“這是會議要讨論的內容。”

六點?

岑徊的眉頭不由緊皺,今天是他跟陶彧約好見面的日子,約好了一會兒他去公寓那邊接人,然後一起去吃飯。

這會兒突然來個視頻會議,擺明了就是要耽誤事。

他沉着臉色翻看了幾眼資料,把東西扔回到桌上,“能不能提前開始?”

陳淇也是有些為難,“岑總,您之前說過今天有要緊事,所以我事先已經幫您問過了總部那邊,說是不能調整時間。我也……”

他再不高興也犯不着為難人家小姑娘,岑徊沒再說別的,只擺擺手讓她去通知各部門準備一起進行會議。

“好的,岑總。”

等到陳淇出去了,他才拿起手機給陶彧發消息,說自己可能要晚一些到。

可等了将近半個小時也沒回複,于是又打了電話過去,也沒人接。

不是手機沒電,為什麽不接電話?

岑徊心裏沒底,直接叫了何旭進來。

“你派去盯着那邊的人有沒有發現陶彧今天有什麽不對勁?”

何旭搖搖頭,話還沒說完就見陳淇推門進來:“岑總,視頻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還是先去會議室吧。”

岑徊黑着臉給何旭遞了個眼色,起身去了會議室。

總部那邊對國內分公司最近的情況并不怎麽滿意,上來就是一頓批評,岑徊雖然一字不落地聽了,但目光卻始終沒能從手機上離開。

何旭:岑總,那邊說沒看到陶先生出門,但是現在家裏也沒有亮燈,不清楚是什麽情況。

岑徊煩躁地反複點開着跟那人的微信聊天窗口,始終都沒有收到回複。

想起來之前何旭調查出的那些事,他心裏惴惴不安。

當年的事情他沒能幫上忙已經很自責了,等了七年了才把人等回來,這回絕對不能再出現同樣的事——

“對不起,我家裏有些事情要處理。”岑徊站起身,目光冷冷對上大屏幕上投影出來的那些人,“你們提出的問題我會在之後妥當解決,給總部一個交代。還有什麽疑問可以反映給我的秘書。抱歉,先告辭了。”

會議室裏在座的各位都一臉懵逼地目送着老板離開。

誰都知道岑總這麽多年都單着,父親抛妻棄子,母親又早早過世了。他說家裏有事除非是煤氣洩漏,或者是鄰居煤氣洩漏炸到了他家。

不然怎麽可能?

向來把工作安排在首要位置的岑總,竟然鴿了總公司領導們的視頻會議?

這可一點都不科學!

但也确實發生了。

岑徊開着車飛速朝着之前公寓小區的方向而去,正是晚高峰,路上堵得不行,他煩躁地按了兩下喇叭,恨不得穿過車流飛到那兒。

一路上他還在不停地給陶彧打電話,心裏也反複念叨着,希望那人沒事,希望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他慌到連門鎖密碼都按錯了兩次——

推開門就見屋裏只亮了廚房一盞燈,屋裏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有飯菜的香味從廚房飄出來,他迅速往前走了兩步,就見陶彧手裏端着兩盤菜才正往餐桌那邊走。

這人鼻尖跟下颌上還有兩小片紅,不知道是什麽。

岑徊顧不得換鞋,快步走過去查看他臉上的東西,像是番茄醬,這才猛地松了口氣。

陶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眨了下眼睛,又趕忙把手裏端着菜放到桌上,點燃了放在餐桌正中間蛋糕上的蠟燭。

“岑徊,生日快樂!”

蛋糕有點醜,但好在還能看出來它是個蛋糕。

“生日……”岑徊幾乎整個人僵在原地,看着蛋糕上燃起的蠟燭,又看向面前的陶彧,一時間有點恍惚。

自從那年陶彧失蹤之後他就再沒過過生日,他讨厭失信的人,明明說好以後的每一個生日都要陪他一起過,明明他以為自己終于有了幸福的資格……

後來到了CONCEPT之後,他刻意提過自己不喜歡過生日,所以申請取消了自己的生日會,回到國內後也是如此。

這麽多年來他太忙了,忙到已經記不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但幸好,還有一個人不聽話地幫他記着。

“哦對了,還有這些也都是為你準備的。”陶彧過去開了客廳的燈,五顏六色的氣球飄在半空,每一個下面都系了根繩子,繩子的尾端挂了張卡片,上面寫着生日祝福。

“都是我親手準備的,雖然廉價了點,但這已經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的了。”

陶彧說起來還有點慚愧,垂下眼聲音都變小了:“抱歉,七年前沒能陪你過生日……”

“陶彧。”岑徊叫了他一句,聲音有些發顫。

“恩?”陶彧擡起眼,腰忽然被人摟住,整個人被往那滾燙的胸膛裏帶了帶。

岑徊湊過來吻掉了他臉上蹭的番茄醬,又去吻他的嘴唇,很輕,很溫柔。

本着壽星最大的原則,陶彧也就任由他親,任由他抱着自己。

等到過了一會兒,岑徊把臉埋進他的肩窩,所有的疲憊跟痛苦在那一刻都像是得到了解脫一樣。

“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原來真的有人在等他出現,等他回來。陶彧心裏有中形容不上來的滋味兒,被撐得滿滿的。

忽然覺得肩膀上襲來一股濕熱的感覺,陶彧才知道是岑徊哭了。

他擡手撫了撫那人的脊背,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卻好像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某個傍晚。

前一天晚上陶維誠上了新聞,正在接受警方的調查。一夜之間,陶家落魄的消息在整個年級傳開,原本如衆星捧月般的陶彧成了被人茶餘飯後議論的對象。

路遷南跟祁潇替他打抱不平,卻也只換來一句“沒事,讓他們說吧”。

那也是認識這麽久以來,岑徊第一次一整天都沒在陶彧的臉上看到過笑容。

放學後,陶彧刻意留到教室裏人都空了才走。

他不想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說“這是殺人犯”的兒子。

可出了教室他就撞進了某人的懷裏。

陶彧擡眼,岑徊逆着傍晚的霞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抱歉。”陶彧說了這麽一句就準備錯身走開,卻被人叫住。

他記得,橘黃色的晚霞之下,穿着藍白色短袖校服的男生一臉認真地說:“陶彧,我想陪你一起面對。”

作者有話要說:

【警報:下一章插播七年前的校園小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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