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一年

自從進入高中之後,陶彧聽過最多的話就是:“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學習緊張,千萬不能分心。”

而在這句話把耳朵磨出繭子的第三年,他終于成為了一名高三生。

“小彧,今天開學報道,一會兒你爸親自送你過去。”郁曼文從廚房把做好的早餐端出來,又朝着樓上叫了兒子一聲,陶彧才懶洋洋地下樓,揉了揉自己有點自來卷的短發。

“媽,又不是去新學校,讓陳叔送我不就好了,幹嘛還讓爸親自送。”他說着到餐桌前捏了個小籠包送進嘴裏,又看向一旁正把報紙撂下的中年男人。

陶維誠摘了眼鏡,低頭舀了勺粥喝:“高三這麽重要,我當然得親自去囑咐一下你們老師。”

“行吧。”陶彧悻悻地沒再說話,耷拉着腦袋乖乖吃早飯。

反正校長都已經在學校高調地宣揚過他是陶氏産業未來的繼承人了,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也不差這麽一回。

郁曼文收拾完廚房,摘了圍裙坐在兒子旁邊,“以你的成績考上好大學并不難,但是也絕對不能松懈,明白嗎?”

“知道啦。”陶彧拱了拱鼻子,又往嘴裏塞了個小籠包。

等車開到了學校門口,陶彧下了車就跟他爸分道揚镳。

他去他的教室,他爸則去見校長。

高三開學進行了重新分班,最優秀的一批學生被分到了實驗班接受最嚴格的教學,享受最緊張的學習氛圍。

陶彧不出所料地成為了實驗班的一員,而且還是以第三名的身份。

他站在展示分班信息的公告欄前皺了皺眉頭,他的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二。前面始終有一個人壓着已經很難過了,怎麽還平白無故又多了一個?

目光落在展板的第一名上:“岑徊……”

那不是之前那個因為顏值超高被選為校草的學長嗎,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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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在展板前耽誤了時間,陶彧走進了教室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已經按照老師的安排分好了位置。

“陶彧是吧?你做到第一排,跟班長一起吧。”老師熱心地幫他指路。

陶彧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女班上,似乎還有點羞澀,垂着眼沒敢看他。

“老師,我這個身高坐在這兒,不太合适吧。”陶彧雖然個子長得晚,但高二暑假的時候竄了竄也有一米八了,坐在前面确實有點不太合适。

老師似乎也在考慮這一點,半天沒說話。

陶彧的目光掃過班裏僅剩的那個空位,發現是靠在牆邊的最後一排,挨着牆的那邊已經有人坐了,但旁邊空着。

“老師,我坐那兒吧。”他說着已經朝最後一排走了過去,老師都沒來得及阻攔,陶彧就已經在座位旁站定了。

“岑徊學……同學,我能坐這兒嗎?”他也是走到跟前才發現這裏坐的是岑徊,“學長”兩個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那人漠然看了他一眼,淡淡點了個頭。

陶彧落座,把書包放進桌兜裏,目光卻是時不時地就往岑徊身上飄。

一開始他還只是好奇,後來聽說岑徊是因為高考失利才回來複讀的,但因為本身成績很好,學校還是将他安排在了實驗班。

可陶彧發現,岑徊這個人,很悶。

這人幾乎不跟人溝通,甚至拒絕參加集體活動,如果可以,甚至連課間操都不會去,孤僻得吓人。

起初還會有像陶彧一樣對他好奇的人主動接觸,後來慢慢的,大家也就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了,有什麽事都自動忽略岑徊。

陶彧本身是個活潑的性子,他接觸過那麽多人,還沒見過哪個像岑徊一樣孤僻到幾乎自閉的程度。

但他越是不能理解,就越想要去了解。

每年新學期學校會有購買新校服的活動,每個班報上數量和尺碼,到時候統一發放。因為岑徊是複讀生,身上的校服已經穿了很久,又洗得發白,所以班長特意過來問他要不要買新校服,卻遭到了拒絕。

因為這事,班上開始有人議論岑徊家裏的情況。

那天陶彧犯懶,叫了被分到二班的路遷南和祁潇一塊兒逃課間操,三個人躲在了平時沒什麽人的廢舊老宿舍區。

“實驗班的日子怎麽樣,我聽說你同桌是個複讀生?”路遷南怼了怼他的胳膊。

陶彧咬了口手裏的雪糕,說得滿不在意:“嗯,上屆校草,岑徊。”

“好家夥!他不是成績挺好的嗎,怎麽還回來複讀了?”

“我哪——”

“噓。”陶彧話沒說完就被祁潇給捂住了嘴,“小點聲,那邊好像有老師。”

三個人趕緊貓着腰躲在牆後邊,聽着那邊的高跟鞋聲和細碎的議論。

“岑徊這個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家裏的事發生得太突然。”

“這當媽的也真是的,知道孩子高考了就不能多撐個一兩天的……”

“嗐!你這話說的,她也病了好些年了,要真能撐,她還舍得禍害自己兒子的前程?一聽你這話就是沒當過媽的。”

……

那天,岑徊的桌兜裏忽然多了很多零食,也不知道是誰送的。他又懶得開口跟人說話,只有坐在旁邊一直“騷擾”他的同桌還算熟悉。

他難得主動跟人說話,轉過頭看向陶彧:“你知道誰往我這兒塞東西了嗎。”

語調又冷又生硬。

不過陶彧并不介意,他朝着那人眨眨眼,“是我之前買多了吃不完,你幫我分擔一下?”

他本身就是個很讨人喜歡的模樣,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陽光又可愛,能把人的心都給揉軟了。

只是這種魔力似乎在岑徊深商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

只見那人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到了陶彧的桌上,冷冰冰地說:“我沒有這個義務。”

“哎,你別,一會兒老師看到了!”陶彧趕忙又把東西往人家桌兜裏塞,“我這兒塞不下啦,你幫我一下成不成?”

岑徊總算是沒再反抗,任由陶彧把東西塞進自己的桌兜裏。

“放學拿走。”

“行行行,都聽你的。”

後來東西陶彧沒拿走,只是給班裏的同學們分了,因為這樣就有理由也分給岑徊。

陶彧還特意把自己覺得最好吃的那盒餅幹給了岑徊,只可惜那人看都沒看一眼,餅幹也一直就那麽放在桌兜裏積了灰。

後來陶彧經常有什麽東西都會準備兩份,不給路遷南跟祁潇,也要給岑徊。

另外兩個自然是罵他沒良心,可又琢磨着不對勁,問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陶彧天生彎的事他倆都知道,所以更得幫兄弟把把關。

路遷南第一個出來反對:“我真不建議你去追他,首先他性格太冷了,只是你一方主動的話早晚都會累。就算你只想跟他玩玩兒,估計得到的回報也不會跟付出的相對等。賠錢的買賣可不能幹!”

“而且不是我有歧視,像岑徊這種家庭條件和家庭關系都有問題的,将來真的會是一個很大的隐患。”

祁潇倒不這麽認為:“說實話我覺得你跟他性格互補,挺合的。但是吧……高三了呀桃桃,你真的要談戀愛嗎?”

其實陶彧本來沒覺得自己已經對人家到了要去追的份上,但被他倆這麽一說,他那個軸勁兒還真就上來了,于是開始明目張膽地護着岑徊。

“哎哎哎,不許你們這麽說他,這可是我未來的男朋友,瞧好吧!”

打那之後,只要有岑徊的地方,就會有陶彧。

班裏有人陰陽怪氣,他一個眼神瞪回去,有人要欺負岑徊他也不吝啬顯示敵意,他的喜歡和不喜歡都很明顯,向來如此。

陶彧幾乎是把“我要跟岑徊交朋友”幾個字擺在了臉上,就差人家上廁所也跟着去了。

班裏有些人就開始起哄,雖然陶彧的性向沒有外傳過,但男生喜歡這麽開玩笑也是正常,每回聽見了陶彧也不反駁。

岑徊不愛說話,就更不會反駁了。

一傳十,十傳百,學校裏的消息總是傳播速度驚人。在所有人都默認兩個人關系不一般的時候,岑徊終于出來解釋了一句。

“我們不熟。”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把陶彧之前幾個月的努力直接打回到了原點,一切都成了陶小少爺的一廂情願。

但好在陶彧這人樂觀,他主動問過岑徊自己難道跟他還算不上熟悉嗎?

那人沒說話,只顧着做手裏的數學題。

那段時間,陶彧只能每天刷卷子來發洩自己壓抑在心裏的郁悶,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麽難焐熱。

卷子刷了一套又一套,以至于那天沒了新題做,他放學去了學校附近的書店。

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裏。

鬼使神差的,陶彧跟了上去。

一群穿着非主流衣服的混混們把岑徊困在了巷子裏,都說了些什麽陶彧沒有聽清,但那一瞬間,他只覺得一股子怒火直往頭頂鑽。

也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岑徊不給面子的拒絕,還是今天這些混混圍堵岑徊的事。

總之每一件都讓他不爽,每一件都讓他有種想要過去跟人幹一架的沖動。

“幹什麽呢?”他把書包往牆根一扔,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岑徊給拽了出來,“在學校門口幹這事,不嫌丢人?”

混混頭子一臉橫肉,掂了掂手裏的木棍,“你又哪兒來的小屁孩。我們來收債的,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是他誰啊?”

“我是他男……”後面兩個字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陶彧幹脆把岑徊往身後拽了一下,“我是他同桌,已經報警了,不怕被抓咱們就幹一架。”

“呵忒!小屁孩兒,忽悠誰呢?”那群人說着一窩蜂沖了上來,陶彧下意識地把人護在後面。

他本來就是個家裏寵着養大的小少爺,哪兒真跟人打過架,長了個高個兒結果身上都沒幾兩肉呢,根本迎不住對面那些人的棍子。

眼瞅着又是一棍子掄了過來,陶彧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卻聽到一聲悶響,眼前似乎刮過了一陣風,再睜眼就見岑徊拽着那棍子一腳把人給踹到了地上。

“沒事吧。”他手裏拎着剛才從混混手裏搶過來的棍子,朝着那群人揮了幾下。

陶彧忍不住有點尴尬,好好的英雄救美的戲碼被他給演砸了。

他搖搖頭,正準備提醒岑徊小心身後,忽然聽到警笛聲響了起來——

那些混混沒想到陶彧是真的報了警,這會兒吓得四下逃竄,扒拉開他倆就跑了。

陶彧趕緊把他手裏的棍子給搶過來扔進了巷子裏,貓腰撈起書包就往另一邊跑。

“這邊這邊,快點兒!可不能讓我爸知道我跟人打架了!”

岑徊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拽着手離開了巷子。

腳下的步子幾乎是下意識地配合着那人的步伐,他看着陶彧微卷的短發随着跑動一晃一晃的,心裏忽然有了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軟乎乎的,暖洋洋的。

不知道跑了有多遠,陶彧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等回頭去看岑徊的時候,卻發現那人臉色也因為剛剛的奔跑而有些泛紅,但目光卻正看着他們倆牽在一起的手。

有點尴尬。

陶彧下意識地想要松手,卻反被岑徊給握住了。

“那邊有藥店,去買點藥。”那人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往藥店走,掌心跟掌心緊緊熨貼着,溫度都很高,以致于起了一層薄汗。

兩人的手幾乎是在進店的一瞬間同時松開的,陶彧心裏的高興還沒來得及填滿就被失落給取代了。

但好在之後岑徊親自給他上了藥,手臂上,腰上,還有嘴角……

“嘶。”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就見岑徊臉色更難看了。

那人語氣不善:“不會打架還往上沖,你的腦子就只用在做卷子上?”

陶彧忽然覺得這并不是岑徊在埋怨他,而是因為擔心,忍不住又偷偷揚起點嘴角,“能用在做卷子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只可惜不能用在追你這件事上。”

那人手上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下一秒再落在陶彧傷口上的力度就已經加大了。

小少爺臉色一白,沒敢再亂說話。

那天岑徊送了陶彧回家,之後兩人一起回家似乎就已經成了習慣。

盡管并不是那麽順路,但總有能夠順路的辦法。

後來在班裏,原本一句話都不會說的岑徊會在陶彧問話的時候回答,雖然依舊很簡短,但已經算得上是特殊對待了。

甚至偶爾陶彧跟前桌趁晚自習聊游戲的時候岑徊會主動插話,告訴他還有什麽作業沒寫,催促他學習。

陶彧大多數時候也是會乖乖聽話的,但犯懶時撒個嬌也能糊弄過去,岑徊慣着他。

那段時間因為岑徊的幫助,陶彧的成績更上一層樓,兩個人直接霸占了班裏跟年級的第一和第二。

之前的那句“我們不熟”的解釋也就不攻自破了。

兩人再次成了學校裏的紅人,老師甚至會拿他們互幫互助的行為舉例子當正面教材。

只有陶彧心裏越來越別扭。

他對岑徊明明就是別有用心。

高考前難得的小假期,陶彧把岑徊約出來見面。

那天岑徊穿了件自己的衣服,看起來比校服更符合他高冷男神的人設。

“岑徊,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吧?”陶彧湊過去朝那人眨了眨眼,趁機還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從頭到尾岑徊整個人都是愣住的,半天都沒有反應。或許是沒找到陶彧會真的把話說出來,又或許是沒想到他會主動親自己。

“我……現在知道了。”岑徊別過臉不敢看那人。

陶彧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既然知道了,要不要考慮給個回複呀?”

“高考完再說吧。”那人猶豫了會兒,最後也只說了這麽一句,轉身就走了。

陶彧看着他逃似的背影,覺得這事有戲。

而且他也願意等,岑徊畢竟是經歷過一次高考的人,這次對他的意義自然更加重要,陶彧能理解。

而且他今天主要就是為了告訴這人自己喜歡他,讓他別被那些“好朋友”言論給帶跑偏了。

這麽想着,他又朝那人離開的方向喊了一句“高考加油”才轉身回家了。

只是他沒看到,背後那人的身影沒再動,而是僵硬地站在那兒。

有一句話被風給吹散了——

“等我能夠确定,自己配得上你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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