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沈黎睡好了,也就到了鎮子上。為了減少驢車負擔,沈來秋決定先将這些叫葛根的什勞子送到鎮上最好的藥房問問收不收,要是收了,便賣了,不收就丢了,省得占地方。怕男娃哭,沈來秋還決定花點錢買幾塊棗糕給沈黎吃。沈黎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父親用一種愛憐的眼神望向他,打了個寒戰。爹,您這五大三粗的樣子,真的不适合做“林妹妹”的表情,沈黎簡直停不下來自己的吐槽。
到了藥房,就看見留着山羊胡子,穿着長袍的郎中在配藥,沈來秋咳嗽一聲,粗聲粗氣道:“老先生,我這裏有些藥材給您過過目,您看您這裏收不收?”他忐忑不安地搓了搓手,故意粗着嗓子掩飾自己的不安。
郎中上前接過背簍一看:“咦?居然是葛根?都是野生葛根啊,看品相都還不錯。”
沈黎脆生生開口道:“老先生,這是我在山裏挖的哩!”
郎中看着這個機靈的男童長得嫩生生,身上也幹幹淨淨的,人參娃娃一般,心裏喜歡:“嗳,我知道。這樣吧,我們這裏全要了,價格就訂在一年生一斤三十文錢,兩年以後的訂在四十文錢斤吧。”
一斤三十文錢?二年生的一斤還有四十文錢?我的天爺呀,沈來秋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這會子來了小夥計稱重,算完了重量和品類,居然算出了十二兩銀子的高價!
郎中道:“我姓李,您貴姓?”
沈來秋臉激動得都紅了,這可是十二兩銀子啊,他話都說不利索了:“我姓沈,家住沈家村。”
“你是全要銀子還是?”
沈來秋想了想,“麻煩老先生給換七兩銀子,剩下都給銅錢吧!”
銅錢畢竟太重,而且不易藏,還是銀子好,家常用的銅錢,三千文夠了。
沈黎道:“謝謝李伯伯!”
李郎中笑呵呵道:“你若是還有這樣品相的,都可以給我。”
沈來秋之所以如此激動,是因為來的路上就聽到沈黎說,山裏還有許多,假如賣了,該賺多少錢?想想他一年到頭都在碼頭做苦力,還種莊稼,一年才勉強賺個五六兩銀子,除去開銷加上交給公中的,能剩下一兩銀子就算不錯了。如今兒子認出了葛根,一天就把兩年的收入賺回來了!兒子是家裏最大的福星啊!
和李郎中告辭出了藥房,沈來秋覺得自己來城裏這麽多次,頭一次腰板能挺得那麽直。
他尋思着,這麽賺錢的葛根要是都摘光了,來年沒了,倒也可惜,不如留種來年種着試一試,說不準是個穩定的進項。他高興地這樣想着,還不忘将沈黎抱起來狠狠親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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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爹買肉給你吃!不是饞肉嗎?”這小兒,這些天蛋吃膩了,饞肉吃,只是家裏造宅子,不剩錢,就沒給他買。如今有了葛根,還怕沒錢沒進項?買!鴨子,雞,豬肉,樣樣買了許多,統共花了五百文錢,還被商販送了些鴨苗雞苗,屠戶送了下水和骨頭。沈來秋沒忘記要買糧食,甚至給餘氏買了兩朵絹花。棗糕和米糕之類的點心也買了些,沈黎以為自己不喜歡這些甜味的點心,沒想到這個身體很少吃糖,如今可以說是非常喜歡這些甜味糕點了。
沈黎看着他爹身上滿是補丁的短褂,心裏酸軟:“爹,買些布吧,叫村裏做衣服的張裁縫給我們幾個做幾件貼身的衣服,外面穿的等新房建好了再說。”
沈來秋想着餘氏身上破破爛爛的裏衣,點了點頭。這些年,他們夫妻田活,家裏的活,外面接的私活,哪一樣做少了?可是一年到頭,連件好衣裳都沒有。可憐黎小子,糖都沒吃過幾回。有次過年,個個孫子都有糖葫蘆吃,就他們黎兒在旁邊站着看着其他人吃,口水把領口都淋濕了,他爺奶卻當沒看見。可能皆是因為他時運不好吧,投身到這家來,也不得爹娘喜歡。他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他搖了搖頭,好歹将自己養大了,沒給扔掉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于是架着車去布莊買了三匹布,夠做好幾套裏衣。爹娘那邊孝敬一只雞就行了,左右不年不節的,尋常給一只雞,已經能被稱為孝順了。
布莊還有賣鞋的,照着餘氏的尺碼買了兩雙軟底加厚的兔毛布鞋,給自己買了一雙長筒且不漏水的靴子,沈黎的鞋子暫時不缺,只是見這個小子稀奇地看着那些獸皮做的鞋子,一時不忍,也買了一雙給他,好家夥,他這一雙鞋比他們夫妻兩個加起來的鞋還要貴上一倍。
買完了這些,驢車也快裝不下了。沈來秋沒有逗留在這裏,他心裏還惦記着林子裏的葛根,就帶着兒子回家去了。
這麽多東西,肯定會被村裏人看到。可是大家只會聯想到先前分家,他手頭上有銀錢,而不會想到天上掉了餡餅給他。
村口好事的人看着沈來秋滿載而歸,都議論說:“乍一分家,就看出來了來秋不會過日子,他爹娘是分了多少銀子給他?他敢這麽擺闊?別連上梁的錢都禍禍沒了!”
有明理人道:“左右是人家的錢,我看來秋不是那等沒成算的人,他們那房,數來秋最能幹了!沒道理還像孩子一樣胡鬧,你們少操人家的閑心吧!”
沈來秋也不管別人說什麽,叔叔伯伯地喊了一通,也沒怎麽停下來,很快到了家門口。随便在院子裏圍了簡易栅欄,将小雞小鴨放進去。又将捆住了雙腳的雞鴨拿下來,放在自家房間窗戶底下。餘氏吃驚地看着一車的東西,她瞧見了沈來秋給她使眼色,就将一聲驚叫咽了下去。不聲不響地一樣一樣往家裏搬。值得慶幸的是,今天家裏的人都出門去了,因為村中一戶人家娶妻,沈大滿和老妻去吃酒席,其他人都沒有閑在家裏,有活的有活,去私塾念書的去私塾念書。
餘氏今天難得清閑一次,只要家裏沒人為難她,哪怕把全家的衣服帶去河裏洗了她也不覺得累。如今看到沈來秋帶了這麽多東西回來,駭了一跳,要不是男人老實她知道,還以為是去偷東西去了呢!她忽然想起沈黎說的那什麽葛根......老天爺呀,那種樹根一樣的東西,不是真能賣錢呢吧!那她不休息也要把這好東西搬回來,大房供家裏的孩子念書,她也想叫她的黎兒有書念!她是窮苦人家的女兒,沒什麽見識,可是大房向來是無利不起早,讀書若不是啥好事,像黎兒大伯娘這麽摳摳索索的人願意花這麽多錢供兩個男娃念書?
只是眼下沒功夫想這些,她回房裏拉着沈來秋的胳膊,小心翼翼問道:“那東西賣了得錢了?”
沈來秋笑得眼睛都沒了:“可不是嘛,做夢都沒想到這麽值錢,你瞧瞧——”說着就把懷裏的銀錠拿出來,又将裝銅錢的木匣子拿出來。
餘氏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摸過這麽完整,這麽雪亮的銀錠!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眼淚都出來了:“是真的,這是真的......”
沈黎看到娘親這麽沒出息的樣子,也不願在心裏笑話,他拿過一塊糕點,給他娘遞過去:“娘,你快吃糕點,吃完我們去山上多挖一些葛根,我們還能多賺錢買糖吃哩!”
“對對對!當家的,我們去把家裏的筐子都帶着吧,等鄉裏人都知道了,咱們就賺不到什麽銀錢了。”
沈黎知道葛根這樣的東西是藏不住的,過幾天山上就會有人去挖,然後葛根的價格說不定會被降下來。若是拿到李郎中對葛根效用的書面介紹,做成廣告牌,再将葛根磨成粉,在碼頭集市找個地方支個攤子改賣葛粉,尋幾個托大聲宣傳葛根的妙用,說不定會被來往的行商看中,買一些帶走。葛根粉定價絕對比葛根貴,而且避免了商人們加工的麻煩,賣相也好看不少。再不行,還可以做成桂花葛粉羹,桂花市面上有,如今秋季正是桂花便宜賣的時候,尋找合适的貨源就能做,做好了擺在官道驿站允許商販買賣的集市上,估計一慣奉行“窮家富路”的人們願意買上一罐子嘗一嘗,定價合适,說不定比單純賣葛粉還賺錢。
之所以現在不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獨立的空間,廚房是公用的,沒有辦法施行。沈黎嘆了口氣,還是要盡快把村裏的房子建起來才好啊。
當務之急,便是去山裏挖出葛根。沈黎被留在家裏看門,沈來秋夫婦則換了身最舊的粗布衣去了山裏。
等到了傍晚,務農的人們差不多要回來的時候,沈來秋就已經将自己挖出的葛根賣出去了。他原本打算多挖些出來,攢着,然後一次性賣給藥房,想了想這東西終究保密不了多長時間,所以還是将挖出來的這些賣出去了。這次挖的基本上都是兩年生的,加上兩個成年人挖的葛根比沈黎幾天挖的還多,居然直接賣出了二十兩加上半貫錢的價格!
沈來秋回來的時候,面色還算正常,餘氏整個人都軟了,靠沈來秋攙扶着才能勉強站起來。
沈黎想着,這才哪到哪呢?這麽點錢,也就夠起個大點的房子,買幾只雞鴨,置辦冬衣,外加辦辦宴席,買幾畝好點的水田。
幸好村中沒有人知道沈黎的這個想法,不然沈黎可能會遭到村人的毒打。那可是二十兩銀子!一戶五口之家,不必節儉,正常花用,都能用三年!眼下沈家村除了自家種地外,收入來源主要靠在碼頭做苦力,或者去做小商販。好在朝廷意在休養生息,減輕賦稅,不然憑着大房在城裏做燒餅,賣包子的營生,怕是不能供着兩個孩子讀書。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之後可能會捉蟲,不用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