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來秋将錢都收起來,沈家諸人也都歸家了。
沈高氏看到家裏多了幾只雞和鴨,看向餘氏,餘氏連忙道:“來秋想着家裏來錢的營生不多,就做主給買了幾只雞鴨,過年好攢些蛋待客。”
沈大滿點頭:“想着這些是對的,你們各自成家了,也該好好為以後的日子打算了。”
沈來秋道:“那只最大的雞是我和慧娘孝敬爹娘的,已經放在廚房了。”
沈來春高興極了,三弟孝敬的東西,大房每次都能消受一些,于是難得和顏悅色地對着這個看着老實巴交的三弟道:“三弟啊,自分家之後你果然是大有長進,可見娘說分家是正确的,兒子大了,孫子也大了,不就得早點分家嗎?”
沈黎撇撇嘴,大伯是生怕三房多生幾個孩子,怕祖父母因為孩子的份上多給分家産。其實按照祖父母偏心的性格,這種可能性真的不高。
大伯娘高氏瞅着其他的雞鴨,意味不明地笑道:“他三叔可真是厲害能幹,分家分得銀子估計也不算多,居然有本事買這麽多雞鴨。”高氏早就覺得沈來秋是外忠內奸,婆婆不會私下補貼,他一定是交公的時候藏私了。
沈高氏不理她的陰陽怪氣,想起今天去參加的婚宴,又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兒子的婚事還沒有着落,心裏暗暗不樂。只是大兒家裏有兩個男孩,以後養老也要靠着大兒,就不好叫老大家的拿錢給小叔子存聘禮錢。至于老二,在城裏做賬房,吃着他岳丈找來的飯碗,自然也不會拿出太多錢來,況且老二家的沒成沈家的媳婦之前看不出來居然是個潑辣人,好在她爹在鎮上的一個山貨店裏當掌櫃,家資殷實,給的嫁妝豐厚,不然這門親事她也不算很滿意。如此看來,只有三兒那裏興許拿着孝道可以壓一壓。
沈高氏道:“你們的弟弟是你們從小看到大的,最是老實忠厚的,如今分家了,獨獨他沒有分到什麽東西,現在可不得讓你們這些哥哥們幫襯幫襯?”
沈來春奇怪道:“娘,不是給了他田地了嗎?家中銀錢不分給他,一是因為他不事生産,沒給家裏交過多少錢。二是他尚未娶妻,沒有負擔,不用單獨起房子。他自己老老實實做田活,村裏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的。”
沈來秋知道自家大哥在打馬虎眼,就沈寶冬這個好吃懶做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哪裏有知根底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呢?除非有那等賣女兒的人家,給足了聘禮,才能娶得着。
沈高氏面色不虞:“老三,你說呢?我年紀一大把了,你不會還想叫我下地幹活,為你弟弟攢聘禮錢吧?”
沈來秋萬萬沒想到,他娘這些年收他賺的辛苦錢收得習慣了,如今分家了還想着從他那裏鏟錢來,當下笑道:“娘你是知道的,我在寶冬這個歲數,數九天的時候,身上穿着破襖子,出門去碼頭搬貨,做的都是最辛苦的活,手指都凍得爛掉了就賺二十文錢。寶冬都多大了?如今你還将他當成奶孩子不成?聘禮叫我出,說出去不怕別人大牙笑掉嗎?”出一點意思意思沒關系,看娘的意思竟然是要他全出,他雖然不算聰明,卻也不是糊塗人。
沈黎心說,這怼得也太好了吧?他那個媽寶男叔叔,真的應該好好教育了。
誰知道沈高氏惱羞成怒,“你要是不答應我,你現在就從我和你爹建的房子裏搬走!我用血将你喂養大,喂出來的竟然是白眼狼!你搬出去,我還能将你的房間給我大孫子住,省得他們兄弟們還要擠在一個屋子裏,書都念不好!”
沈大滿看着沈來秋痛苦地捂着胸口,連忙道:“你少說兩句吧,非要把三兒氣出個好歹來嗎?”又對沈來秋道,“你娘沒有別的意思,當年道士給寶冬算過命,說他命裏就自帶一場富貴。他日寶冬富貴了,他能忘記你這個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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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來秋氣笑了:“我不在乎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的富貴!就算我願意給您攢錢,我又能攢多少錢給您呢?我做的苦力活,一年不過五兩銀子,加上糧食,加上家禽的進項,一年也就十兩,還是在沒有算我們花銷的情況下才能算到這麽多。您是要我賣掉餘氏還是賣掉您的親孫子來給寶冬娶媳婦?”
沈高氏其實也不信沈來秋沒錢,但是她也不好直接去房裏搜,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沈來秋不孝,沈來秋一定會給她銀錢的。以前沒分家,來秋不是對她恭謹有加嗎?只要她一天是他娘,他就要一輩子孝順她。
沈高氏哀愁道:“我知道我确實對你不公,你對我心懷不滿也很正常,只是我們老了啊,實在沒有力氣做重活了,我也不叫你全出,今年你出八兩,從此我就不問你要了。”
沈來秋閉上眼睛,他娘養了那麽多豬,随便賣出一頭,就能得六兩,但是她不願意,只想着盤剝三房。如今他們一家還住在這個老宅,要是不給這個錢,也住不安生,他娘可是幹過半夜在他房門前哭嚎的事來,就因為那次他因為餘氏頂撞了她。做爹娘的總是比兒女占理,哪怕錯不在兒女,世人也多指責其兒女。他若是想要在村裏立足,就不能忤逆爹娘。可是,就這麽給了,他不甘心。難道就是因為生自己的時候世道不好,就這樣區別對待自己和其他兄弟了嗎?自己就要比大哥,比二哥付出這麽多嗎?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出生。
察覺出父親的悲傷,沈黎悄咪咪地握了下沈來秋的手。沈來秋倍感安慰,好在這個世上還有待他真心的家人。
“娘,我現在拿不出錢,您寬限幾日,待我将房屋起好了,我會給錢的。”
沈高氏道:“起個房子不要多少錢,你非要起個老爺們住的好房子做什麽?泥瓦房三間只要一吊錢,你私底下藏了些錢別以為我不知道,去掉起房子的錢,你必有剩錢!”
沈黎道:“祖母,我們家不是泥瓦房,得要六吊錢做房子。”
沈高氏一聽,氣得又是翻白眼又是喘粗氣。沈大滿重重嘆了口氣,滿是失望地搖了搖頭,好像造成他們家沈寶冬出不起彩禮錢的罪魁禍首是沈來秋一樣。
沈來秋不吃這套,他們小兒子一個人一年的開銷就是他們三房的兩倍不止,缺彩禮錢也是自己作的。他還在少年的時候興許還期待父母的關心,但是現在他有了溫柔的餘氏,懂事的兒子,對所謂的父母親緣也就沒那麽執着了。他知道,這輩子,他爹娘的心都是偏的,永遠也不可能為他着想。就算他起的是那種一下雨就漏水,大晴天就落灰的泥瓦房,他娘也不會對他有任何負疚的心,他天生不會說讨喜的話,就算以前做得再多也沒用。
想通這一點,他拿出了三兩銀子:“娘,這個錢你拿着,算是我拿着我兒子吃飯的錢最後孝敬你一次,以後除了秋收的糧食我給你我該給的,別的一分都沒有了。如果您不同意,那就不分家了,我家黎兒也要和大房一樣,要念書,錢從公中出。”
沈高氏拿過三兩銀子,惡狠狠地剜了沈來秋一眼:“我看你反了天了......”
沈來秋摸了摸沈黎的頭,面無表情道:“娘,我從小就是一根筋,就算您再不懂我,你也知道這一點,如果我家活不下去了,你的小兒子也別想好好活着——所以別打我們家的主意了。”
沈高氏被吓到了,收了銀子也不敢說什麽了。
沈大滿像是也要說什麽,但是被沈來春攔住了,沈來春讪讪笑道:“好了三弟,說得那麽吓人做什麽?我們當子女的,不就是要孝敬長輩嗎?”
沈黎睜大眼睛,用最天真的語氣問道:“大伯,你孝順什麽了?”
沈來春語塞:“你,你知道什麽?小兒不要插話。”
沈來秋笑道:“黎兒,還沒到你大伯孝順的時候呢!”
沈來春:“對對,等娘老了,我一定會孝順的。娘這會子還年輕,尋常還用不上我呢!”
沈來秋笑了:“不,等寶冬要分家了,才是大哥孝順的時候呢......呵呵。”
沈高氏心裏一緊,難怪自己一直不喜三兒,心眼太多了,竟然打算撺掇大兒和自己離心,連忙道:“那時寶冬都出息了,哪裏用得着老大?”
沈來春一臉無所謂,他的錢都是在媳婦手上呢,到時候想鏟他的錢財,估計也不容易,不宜得罪娘,房契還是在爹名下呢。
沈來秋交了三兩銀子換清淨,當下便走了,懶得聽他娘掰扯那些有的沒的。左右他也不缺錢了,這些天挖除葛根多多賣錢,起個房子,說不定還能在外面置辦一個鋪子,在村裏收了糧食在鋪子裏賣,賣不掉家裏吃也不虧,糧食也沒那麽容易壞。
沈黎沒将那三兩銀子放眼裏,在他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某種意義上,沈黎就是個很佛很沒戰鬥意識的人,懶得和人計較那麽多,而且古代最重要的是名聲,為了這點銀子壞了外人對他爹的映像不值得。
他爹,就需要人人稱頌的名聲,這會子,他已經想好了辦法,只等一個合适的時候實行。如果在外人看來,他爹沈來秋名聲很好,那麽任憑祖母祖父說得天花亂墜,別人都會相信大善人沈來秋是不可能做出不敬父母的事的。
良好的輿論,是他們家立足于此的最好保護傘。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等房子建好了,就沒啥好掰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