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依依夢裏無處尋（2）

第二日，侍女來告，莫吟菊病了。

醫士診脈開方，只道是先有驚吓，後有憂愁，以至病邪侵體，按方抓藥，數日便大有起色。莫吟菊睡得昏沉沉，迷糊中只聽得醫士與蘭成玉對話，但聽不清說的什麽，漸漸沉入夢中。

夢裏，還是在那荷花池，十裏荷花，滿池清麗，露如明珠，光華七彩。她立池邊，他在眼前。此去襄陽，受命危難，若有不測，另擇他人。淚珠顆顆下落，映着日光閃爍光點，柔絲帕裹了纖手，翠綠玉镯滑過腕間。再擡頭時他已不見，迷霧襲來，白茫茫遮住荷花，遮住池水，一切都沒了。

“文彬！”她又驚又恐，大喊。

茫茫霧中沒有回音。

“就是他！”一個女人高叫。

莫吟菊捂住雙耳。

“就是他！”那聲音止不住，反越來越大。

“就是他！”

“就是他！”

“就是他！”

“啊——”莫吟菊尖叫。

猛地睜開眼，她醒了。莫吟菊驚魂未定，感覺渾身是汗，就連發絲也貼在臉上。手下意識地握住手腕，玉镯仍在。隔着罩床的紗帳，有男子坐在房中椅上打瞌睡。莫吟菊陣起驚喜，有了幻想，但細一看，不是他，落落失望。

侍女進屋，見她睜了眼睛，喊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驚醒蘭成玉，他立刻到了床邊。

見是他，莫吟菊未意外也未驚喜。侍女道：“姑娘昏睡兩日，全是蘭公子守在身旁。姑娘高熱不退，蘭公子也難安眠。”

“多謝公子。公子還是快去休息吧！”莫吟菊冷淡說道。

侍女也道：“姑娘出了大汗，小的要給姑娘擦身，請公子回避。”

蘭成玉呆了會兒，暫且告辭。

侍女打來熱水，一邊為莫吟菊擦洗，一邊談起這兩天的蘭成玉。蘭成玉是她家主人的老朋友，他們做下人的對其已有了解。自在逍遙的蘭成玉這兩天一反常态，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人。侍女取笑，蘭成玉定是動了情，可惜那山中美玉，就要被人拾得，拿去琢磨了。

雖未提名字，莫吟菊怎聽不出，侍女說的拾玉人正是她。要真是動了情……莫吟菊不敢去想，她是有婚約的人，這情只怕負擔不起。

換了身幹淨衣服，睡得舒服了。侍女端水出去，在門外與人交談，聽聲音是蘭成玉。原來他守在外面。蘭成玉敲門，請求進入，莫吟菊許入。

“姑娘感覺可好些了？”他關心地問，“我已叫廚房為姑娘做粥。兩天未進食，只宜吃軟熱清淡的食物。”

這登徒子竟有溫柔體貼的時候，莫吟菊想起侍女的偷笑，錯情應早斷。她道：“這些日麻煩了蘭公子。怎想會是如此……但文彬畢竟與我有婚約……”

“我懂！”蘭成玉阻住她的話，“姑娘的意思，在下懂。就算苗文彬投敵叛國，姑娘也信他另有苦衷，定要親自問個清楚。”

莫吟菊不作聲，她心中确有此意。

蘭成玉接着道：“現已入冬，天氣漸寒，北國更是冰封。姑娘病初愈，受不得涼。等來年開春，在下定送姑娘去北國尋他。見了人，是去是留，姑娘自決。”

他說完，不再說話了。莫吟菊亦無話，房內靜默。侍女送來熱粥，莫吟菊端了慢飲，只顧飲粥，不敢相視。

至此後，身體漸康複。天氣漸冷，呵出的氣已能結白霧。

沙洋城還算太平，雖一直謠傳元軍将再次壓境，但也有傳言說賈似道已與北國達成新和議，無論哪一種，對沙洋城沒有絲毫改變。王虎臣不信能有新和議，即使有，哪一次又能遵守呢？即使遵守，又是年年納幣稱臣，還不如一戰而死。蘭成玉偶爾會回新城，但很快會返回沙洋，與莫吟菊見面時總是禮多話少，唯與王虎臣一起練兵時才見他開懷。

每聞附近有元軍散兵作惡，或是他，或是王虎臣，或是兩人一起，帶沙洋之兵追讨。每到此時，莫吟菊免不了提心吊膽，刀劍無眼，怕他受傷，更怕不測。但只見他勝利而歸，救回百姓，又會暗自欣喜。喜憂莫不系于蘭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