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不過是一個替身

容宛忙掀起衣擺跪下,她聲量不大,卻字字铿锵有力:“成遠侯地位尊貴,女兒不敢高攀,還望父親母親成全!”

“砰——”

茶盞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張氏驚愕萬分,這個性子軟糯可欺的女兒,怎的今日會當面反駁她?難不成是換了一個人?

原本乖順的她居然敢抗婚,她胸中便平升起滔天的怒意。

她氣打不一處來,指着容宛罵道:“不孝女!你反了天了?成遠侯是何人?他不僅承襲了爵位,還擔任戶部尚書一職。京城多少女子想嫁他,你呢?将軍府也不是小門小戶,怎麽就是高攀了?”

容宛直直地跪着,擡眸望着張氏,眼神堅毅:“女兒不願!”

張氏一雙怒意盡顯的眸死死地盯着容宛,又氣又急,恨不得将她一棍子打死才好。

她不依不饒地繼續訓斥容宛:“你之前不是和他互通書信嗎?你不是與他好上了嗎?怎的這時候又不嫁了?你把成遠侯置于何地,把将軍府置于何地!”

容宛低頭一言不發,在一旁喝茶的容将軍此時也将茶盞重重一放,那“咚”地一聲悶響,仿佛要震碎容宛的雙耳。

他沉聲開口:“未出閣便和男子互通書信私自見面,你的女訓讀到哪裏去了?”

容宛不知父母是如何知道她與成遠侯私自來往的,估計是容月在給張氏通風報信。

至于女訓,她聽了便反胃。

容宛緊咬的唇瓣松開:“與成遠侯私自來往的事情,女兒知錯。但女兒堅決不嫁!”

容将軍聲量大了幾分,威嚴有力的聲音讓容月也打了個寒噤:“我告訴你,你不嫁也得嫁,沒得商量!”

見容宛今日脾氣如此之倔,容月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與成遠侯相好,怎的如今又不嫁?實在是太過于反常。

正當容月疑惑之際,大堂又陷入一片死寂。容宛跪在原地,嬌小的身軀卻跪得筆直,風過而不倒。

她鴉睫低垂着,微微翕動。

原本是性子如此軟糯任人拿捏的主,怎的今日變了脾性?

看樣子,她絲毫沒有服軟之意。

一片沉寂中,容月柔柔地開了口:“這樣好的婚事,妹妹怎的不嫁?姐姐我都沒有這樣的福氣呢。依我說啊,妹妹還是服個軟,日後進了府,就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誰都羨慕不來。”

容宛笑了笑,溫聲道:“姐姐若是喜歡,那嫁給成遠侯如何?姐姐會琴棋善書畫,比宛兒可好得多。”

容月聞言怒目圓瞪,氣得胸脯劇烈地起伏着,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你!”

容月不解,她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張氏厲聲訓斥:“容宛!休要胡言亂語!”

張氏訓斥完,見容宛又不說話,便一槌定音:“昨兒個在宴席上已經與成遠侯府說好定親事宜了,今日下午成遠侯一家便會過來,到時候你與成遠侯也見一面,有什麽誤會也好解開。你與他也私自來往了那麽久,如今無故分開了也對不住人家。”

對不起?何來對不起?

容宛實在是忍不住,站起身來回道:“為何男子與女子提出分開,便是女子的錯,女子與男子提出分開,也是女子的錯?”

況且還是他對不起她。

張氏氣得柳眉倒豎,容将軍氣得快要昏厥,指着容宛罵道:“瘋言瘋語!我們容家沒有像你這樣的女兒!”

容宛半垂了眼簾,鴉睫微微蜷起,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有過嗎?

除了瑞珠,真的有人真心待她嗎?

看女兒還是這樣一副倔強不肯服軟的模樣,張氏氣得一陣陣心悸。

兩家已經商量好了,容宛必須要嫁成遠侯。

若是半途反悔,不僅是得罪了成遠侯府,更是對将軍府的前途不利。

她這枚棋子,不當也得當。

容将軍喝了一口茶潤潤幹啞的嗓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快給我滾!這門親事,沒得話說!”

容宛斂了眸,輕輕道了一聲“女兒告退”,便出了門。

她面對着光,背影顯得很孤寂。

陽光透過窗牗,灑落一地金光。

容月看她離去的背影,有些幸災樂禍。

瑞珠早已抱着披風在大堂邊上等着她,看見容宛一副疲倦的模樣,心疼不已。她理了理容宛的衣裳,給她穿上披風,柔聲說:“小姐,我們走罷。”

容宛颔了颔首。

二人走在回桃香苑的路上,容宛依舊斂眸,一言不發。

瑞珠小心翼翼地湊在她耳邊,低聲問她:“小姐,老爺他們那邊……怎麽說?”

容宛鼻尖通紅,不知是冷的,還是想哭,惹得瑞珠又是一陣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泣音說:“父親和母親說,沒得商量。下午成遠侯就會來提親。”

瑞珠雖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麽突然對成遠侯态度大變,但她知道,小姐此番是真的不想嫁他,可能另有隐情。

若是嫁他,可能會毀了她一輩子。

她勸慰着說:“小姐,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容宛用帕子拭淨了淚,勉強點了點頭。遠遠能看見盛放的桃花,方才知道是離桃香苑不遠了。

她正與瑞珠走着,驟然聽見身後一聲嬌媚的女聲:“妹妹?”

容宛回首,看見容月正站在她身後,戲谑地笑道:“妹妹可是要回桃香苑?母親正喊你呢,快去罷。”

容宛知道她不是個善茬。

上輩子她嫁給成遠侯後,将軍府便有了依靠,知道些內情的,都想娶了她。她也如願嫁給了梁王,有一樁美滿的姻緣。

而容宛嫁給江弦,也少不了她在其中推波助瀾。

容宛臨死之前,她竟然還派人來送書信羞辱她,四處散播她的謠言。

這輩子,她不會如容月所願。

容宛也笑了笑,溫聲回她:“那多謝姐姐相告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朝張氏所在的院落走去。

瑞珠跟在容宛身後,不鹹不淡地睨了她一眼,眸中盡是不屑。

容月胸中氣結,陰陽怪氣地補了一句:“姐姐奉告妹妹一句,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不如早些從了好。”

容宛住了腳步,側了半邊身子。

她笑意不減,說出來的話卻讓容月一口氣沒喘上來:“姐姐還是多關心自己的婚事罷。聽說蓉國公家的嫡子相中了姐姐,姐姐不如去看看?”

誰人不知蓉國公嫡子長得奇醜無比,還好色,經常出入風塵之地,最近還對容月糾纏不休。

容月氣得渾身發抖:“容、宛!”

容宛沒回她的話,轉頭徑自往張氏院裏走去:“瑞珠,我們走。”

只剩容月咬牙切齒地在原地杵着,瑟瑟涼風吹得她直打了個噴嚏。

張氏院落。

容宛進了屋,只見張氏靠在檀木椅上,疲倦地按着眉心:“宛兒,有些事情你不懂,今兒個我給你說清楚。爹娘讓你嫁成遠侯,不是沒有道理的。”

容宛沒說話。

張氏看着女兒一副乖順的模樣,以為她聽進了自己的話,順水推舟道:“你大哥在北疆也不容易,你知道尤國也不好對付。你嫁了成遠侯,這樣兩家有個倚靠,也能互相照拂一二。”

容宛溫和地笑了笑:“是了,您只是想給我大哥鋪路,而我這枚棋子,用完就可以扔。”

她隐隐覺得,事情不僅僅是“互相照拂”這麽簡單。

可能,将軍府還在策劃一些別的事情。

張氏一拍桌案,驚怒道:“你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看看,吃的穿的,将軍府哪裏虧欠過你?你就是這樣對待将軍府的?不過就是嫁個人……”

不過是嫁個人。

而他們這是在葬送女兒的一生。

二人對峙着,空氣瞬間變得極為凝固,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夫人,成遠侯到了,”丫鬟急急忙忙跑進屋,打破了沉寂,“正在前廳坐着呢。”

張氏平息了些怒火,正了正顏色:“就到了?不是說下午來嗎?”

成遠侯府來得這樣快,看樣子是急着訂婚。昨兒個侯府的老夫人也明白容宛不想嫁,便想快些把婚訂了,免得又多生枝節。

丫鬟點了點頭:“确實如此,還帶了好多禮來呢。”

張氏思忖片刻,想必這禮便是定親禮,成遠侯府這是來定親的。

她微微颔了颔首:“我馬上趕去。”

張氏與容宛一路匆匆趕到了前廳。

還未進門,容宛便看見了幾輛小車,上邊都堆滿了定親禮,車旁守着幾個小厮,氣派得很。

跨過門檻,第一眼便見着了一身華服的江弦。他深邃的眉眼此時溫和了幾分,華服在身,更顯俊逸。

江弦見到她,沖她笑了笑。

容宛沒理會他的眼神,規規矩矩地福一福身:“容宛見過侯爺。”

江弦面色一僵。

拜完,緊接着又拜了老侯爺與老夫人。

一舉一動,皆有禮數,給江弦的卻是淡淡的疏離感。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沉默了半晌,還是微微颔首:“容姑娘。”

老夫人入座,攀談道:“昨兒個聽宛兒說不嫁,怕不是害羞了。你我兩家本是世交,也沒什麽羞不羞的。”

張氏有些尴尬,只是笑:“可不是。”

只聽老夫人又笑道:“兩個孩子也是的,怎的見了面這麽生分。不如讓他們到府裏單獨走走,說說話。”

這有違禮數,但老夫人一心如此,容宛也沒有辦法,只好颔首應了:“是。”

張氏滿臉堆笑,和藹地看着容宛。容宛一陣發怵,垂了垂眼簾。

江弦頓了頓,看了容宛一眼,溫聲說:“容姑娘,走罷。”

将軍府後園有一處桃林,灼灼桃花盛放,正是談話的好地方。

此地沒有其他人,只有容宛與江弦。

容宛徑自站在桃樹下,跟江弦保持了一些距離。小姑娘桃腮帶面,春風拂面,青絲飛舞。一雙杏眼微微眯起,端的是少女的憨态。

江弦喉結不禁滾動了動,鬼使神差地去拉容宛的手。

他和容宛私相授受這段時間裏,容宛從未與他拉過手,也沒有親過。她雖然喜歡他,但羞澀得很,看見他便臉紅,惹人喜歡得緊。

二人經常敘話,互通書信,她在他身邊,也給他添了幾分樂趣。

她像極了他的表姑娘。

容宛只感覺到一雙溫熱的大手貼着她的,便皺了皺眉,将素手一縮,身子也跟着一顫。

她低聲道:“侯爺請自重。”

又是這句話。

江弦聞言怒從心起,不禁想去撕碎她,去占有她,看她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是一個替身,也能這麽嚣張?

他猛然将她按在樹上,不顧她驚恐的眼神,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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