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裴渡到底要做什麽?

江弦喉中幹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翕動着唇,還是投來一個求助的目光,朝老夫人低聲道:“母親……”

老侯爺見兒子這副模樣心疼得緊,卻只能斂了怒火,厲聲訓斥他:“還愣着幹什麽?”

他雖是一介侯爺,但在這種場面上,若是當衆反抗父母,落的不僅是一個不孝的罪名,說不定還會被裴渡報複。

只見裴渡笑眯眯地看着他,笑容裏帶了些許玩味。

江弦咬緊了下唇,依舊是不肯在這閹人面前開口。

裴渡“喲”了一聲:“怎麽,侯爺這張嘴裏頭是含了金子,不肯開口?”

江弦吐出一口濁氣,低三下四道:“前幾日沖撞了掌印……實在是對不住。”

裴渡沒有逼迫江弦,只寥寥幾句話,便讓衆人氣得發抖,偏偏還拿捏不了他,還不能讓這等醜事傳出去。

裴渡“嗯”了一聲,帶了些慵懶的鼻音。

衆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忐忑地幹等着。只聽裴渡又補了一句:“還缺了點。”

老侯爺心裏一咯噔,不禁皺了皺眉。

缺了什麽?

裴渡還要怎麽羞辱他?

容宛有些驚愕,移回了放在裴渡身上的目光。

驚訝之餘,她還覺得十分解氣。

站在門外的瑞珠也聽清楚了裏頭的景況,心裏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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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換了個姿勢坐好:“咱家又想,既然是侯爺對不住容姑娘,就應該是給容姑娘賠罪。”

衆人怔了怔。

給他賠罪這還不夠,還要給容宛賠罪?不過是攔了他的路,至于如此?

老侯爺細細思索着。

“攔路”。

很可能是指,江弦在朝堂上攔了裴渡的路。裴渡是在一語雙關。

見江弦窘得面色通紅,依舊是一副不肯服軟的模樣,裴渡又戲谑地笑了一聲:“不會說?”

江弦聞言心裏發堵,氣得恨不得手刃裴渡。半晌,他還是低聲道了一句:“容姑娘……”

聲音卻細小如蚊。

裴渡修長的指節敲了敲着茶盞,倏然插話:“侯爺今兒個沒吃飯?”

江弦一介侯爺,是京城多少女子的夢中情郎,平常只有他訓斥他人,從未有這樣的情況。

他身份高貴,怎的能受這樣的委屈?

他咬咬牙,真是宦官當道!

江弦咽了口唾沫,忍氣吞聲地賠罪:“容姑娘,今日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容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涼涼地開口:“侯爺的賠罪,容宛受不起。”

江弦愣了愣。

她這是不接受自己的賠罪?

裴渡擡了擡眼皮,身邊的小太監忙給他遞茶。他右手拿着茶盞,不緊不慢地探了探:“呦,就涼了。”

衆人面面相觑。

一片沉寂中,容宛福一福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容宛累了,便先行告退。婚事容宛不會應,還請侯爺早些回罷。”

再糾纏下去,張氏與老将軍不知道又會發什麽話。

也不知道裴太監會不會把目标放在她身上。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張氏難看的面色又沉了幾分。

一向知禮的女兒,此時卻只抛出輕飄飄的話便出了門,實在是沒有禮數。

裴渡見容宛出了門,只瞥了一眼,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

老将軍忙解釋:“小女言行無狀……”

裴渡不留情面地打斷了他的話:“北疆之事,何時商議?”

老将軍看了看老侯爺,面露難色:“這……”

客還沒送走呢。

老侯爺見時機不對,忙道:“多有叨擾,江某告辭。”

裴渡翹了翹唇角。

看,人馬上就滾了。

老将軍滿臉堆笑,笑容卻是僵着的:“老侯爺哪裏的話,下次再來容某家裏坐。此時不便送了,掌印,咱們入書房商議罷。”

裴渡徑自走在前面,微微側首:“帶路。”

他眼神不明,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裴渡一直待在将軍府,到了掌燈時分,他才緩緩起身。

離開了書房,守在一旁的番子忙給他披上披風。裴渡臨走前只丢下一句話:“本督走了。”

一句客氣話也沒說。

老将軍氣得牙癢癢,還是谄媚地送他出門:“掌印好走。”

裴渡沒應他。

他方才與老将軍談話,老将軍反應卻不太正常。想必他的确在北疆做了什麽事情。

這輩子,有些事情他必須要查清楚。

屋外下了雨,裴渡皺了皺眉,一旁的小太監忙給他遞傘。

淅淅瀝瀝的雨敲打着窗,斜斜的雨絲順着風,落在屋檐上。裴渡徑自一人打着傘,傘往左斜,肩被雨打濕了些。

空氣有些濕冷,書房離桃香苑很近,遠遠能看見開得爛漫的桃花。

桃花被雨一打,定會打落一地殘花。

他知道,那是容宛的院子。

小太監見了他被打濕的右肩,意識到傘小了:“掌印,奴才給你換一把。”

裴渡只搖了搖頭,似乎在想什麽事情:“來順,你跟了咱家這麽多年,可知道這傘的來歷?”

他的思緒飄遠了。

來順知道,這傘小了,舊了,掌印卻一直在用。

說這來歷,他也是不知道的。

掌印的心思一直摸不透。

叫來順的小太監顫顫巍巍地搖了搖頭,害怕自己惹惱了主子:“掌印,這個……奴才不知。”

裴渡笑了一聲,沒回他的話,而是道:“走。”

他往桃香苑瞥了一眼。

卻遠遠地,對上了小姑娘的目光。

小姑娘獨自站在檐下,一身粉衣,仿佛要融進這滿園的春色。而他一身紅衣,立在斜斜的陰雨裏,傘一偏,遮住了他的半身,似乎被黑暗籠罩住了。

而她依然在桃色中,像是一朵盛放的花。

驚鴻一瞥。

裴渡移開視線,轉身。

在容宛的視線裏,他漸漸走遠,直到背影融化在春雨裏。

容宛在檐下,冷風吹得她渾身發涼。

裴渡看了她一眼?

她實在是弄不懂,裴渡到底要做什麽。

她有些擔心,裴渡把目标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又有什麽好利用的?他也是個聰明人,看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她不懂。

“小姐……”

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扭頭見瑞珠正站在身後喚她:“夫人又找您,擺了一桌子點心叫您吃。”

容宛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想必張氏是想好好寬慰自己,勸自己早日放下這件事,然後與江弦成親。

她現在不想見張氏。

容宛拍了拍瑞珠的肩,拿起放在門邊的傘:“母親一問起我,便說我早就出門散心了。”

瑞珠欲言又止:“小姐,可讓奴婢陪?”

雨聲淅瀝,府裏掌了燈,昏黃的燈火映照着容宛平靜的面容。

容宛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一人出去便好,馬上就回。”

大齊禮教不是那樣森嚴,女子也可出門,包括未出閣的少女。

天色這樣晚,容宛也只好從院子裏的洞裏鑽出去。鑽出去後,瑞珠又将傘從洞的另一頭遞過來。

以往她與江弦會面,便是如此。他們經常在牆邊說着悄悄話,亦或是去郊外放風筝。那時他的手搭上她的素手……

容宛如今只覺得心裏一陣發堵。

涼風一吹,她嬌軀微微顫抖着。

去哪兒呢?

她徑自一人走在街上,雨水順着傘骨滴下,傘壓得很低,只能看見她緊抿的唇。

容宛有些茫然無措。

街上早已空空如也,只有幾個行人匆匆打傘走着。以往熱鬧的景象都不見蹤影,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地行在雨裏。

不如這個時候……

容宛鬼使神差地順路出了城門,腦內一片空白,身體不受驅使般向前走着。

她想逃婚。

身上還有一些銀子,應該能度一些時日。

在迷迷糊糊走了不久後,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麽,猛然回頭——

這個點,城門應該關了!

容宛一時間有些慌亂。

入了夜,若是逃婚,又歇在哪裏?身上的銀子還能度幾日?

她懊惱萬分,忙向原路走去,但她又怎能找到方向?茫然無措地轉了一圈後,才徹底慌了。

準備都未曾做好的逃婚,實在是愚蠢至極!

雨越下越大。

傾盆大雨洩下,随着一陣涼風,容宛裹緊了披風,向遠處有人煙的地方行去。

“小姑娘?去哪裏?”

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容宛驚恐的回頭,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笑嘻嘻地向自己走來:“找不到家了?不如讓我送你回去?”

他沒打傘,上半身只挂着一件髒兮兮的衣,估計是在郊外幹活準備回城的,也不覺得冷。

容宛後退一步,失聲叫道:“不……不要!”

大漢獰笑道:“還想跑?”

他話還沒說完,容宛已經一頭紮進了樹叢裏。尖銳的樹枝刺破了她的裙擺,将她白皙的手臂劃出血口來,被雨水一洗,疼得鑽心。

她不顧疼痛地跑着,一腳踩進雨水裏,濺了她一身的泥水。風在耳邊呼嘯,她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

那男人的聲音卻讓她越來越驚恐:

“小妞兒,你在哪裏呀?別跑呀!”

容宛看見前面有家農戶,因為被樹所遮住,所以不被人所注意到。扉門是緊閉的,裏頭也沒亮燈。

恐懼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随着“唰啦”一聲,她被裙擺所絆倒,吃了一嘴的泥。淚水混着雨水流過面頰,她忙爬起來,繼續往前奔着,敲打着農戶家的門:“救命啊,救命啊!”

她多希望裏面有人,有人能救救她!

身後的聲音卻越來越近,那男人笑道:“別敲了,裏頭沒有人。”

她急急地敲打着,倏然間,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人尖聲尖氣地道:“敲什麽?你知道裏頭的是誰嗎?”

容宛扶住門檻,淚水流了滿面,聲音也嘶啞至極:“求求你……讓我進去避一避……”

那人頗有些不耐煩,聲音尖得讓容宛耳朵疼:“我們家主人有事要辦,不避!”

“求……”

容宛瞳仁縮了縮,門正欲關上之際,裏頭卻傳來熟悉的男聲:“福順,讓她進來。”

聲音帶了些微微的低啞,容宛稍稍愣了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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