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國賽(完結) (6)

不能亂說。武笛為宣傳這檔節目,這兩天專門去T大各個公共網絡社交平臺發了“廣告”,用的是自己學生會主席的公開賬號——雖然淩晨收聽節目的人肯定少,但搞不好真的有一些T大校友在聽。

“那你和正植呢,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一直那樣啊。”

“沒有進展嗎?可是高中那時候,大家私下裏都認為你們是一對。”

武笛忍不住笑了,“哈哈,只是從小一起長大而已,太熟,甚至都分不開而已。”

阿晗喝不下水了,轉過身來,正對她,“那不就是青梅竹馬?這麽長時間,你對正植都沒産生任何特別的感情?咦,你是哪點沒看上他啊……”

武笛擺擺手,“沒有,阿植很好,不過你想太多,我們只是……呃,類似姐弟的關系,你知道,我比他大一個月。”

“那假如他追你呢?你會不會拒絕?”

“不可能啦!”

“我在假設,你就配合一下嘛。”

談感情的事,武笛真是一點也想不出什麽和阿植相關的,腦子裏倒是浮現另一個人。

阿Z。

她臉紅了,但她不可能說出這個神秘的名字。于是她咳嗽一下,禮貌官方地回答這位高中同學:“好吧,那……那當然是挺好的。阿植人很不錯,從小處到大的,真要是交往估計也會很和平,不會鬧矛盾。”

“喲,那不就是有好感嘛。”

“沒有沒有,”武笛不停擺手,小聲地說,“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但那個人,有點神秘,我甚至都不知他的真名…

“你就繼續胡說吧。”阿晗嗤笑一聲,目光轉動,一瞬間眼睛瞪得渾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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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晗站起來。

阿晗手忙腳亂地按鍵,再播放廣告。

“怎麽了?”武笛擡頭看她。

對方在武笛茫然的注視中尴尬一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不好意思,我以為我已經插播廣告,但沒操作上,而且……忘記關麥克風了……”

武笛站起來。

阿晗盯着武笛,咽了咽口水,不覺後退一點:“我有時候耳朵有點背,剛剛估計也沒聽到提示音……”

“阿晗!”

肇事者本人更加崩潰,看了看玻璃外面睡得正香的導播,起身,抱着一頭亂七八糟的卷發踱步,嘴裏不停念叨:“完了完了我要失業了……這次真的失業了……”

武笛還要反過來安慰她:“诶诶,不要急,反正沒人收聽。”

“你這是安慰嗎?”

“……”

T大很多人都好拼,天剛蒙蒙亮就起床訓練,聽到這檔電臺的幾率不小。本來學校裏就有認識的人拿打趣的目光看武笛和阿植,以前懶得解釋,這下卻是解釋不清了。

在武笛的沉默中,阿晗漸漸恢複了平靜,坐在轉椅上一動不動發着呆。電臺在播放節目片尾的歌曲《一無所有》……

同一時間,盤山公路上一輛車正繞下山,車燈劃破黎明的黑暗。

天快亮,卻還沒有完全亮,霧氣罩着隐現的黑暗街道。正植開着家裏的車出門了,去接武笛,車程大約半小時。

路上,他打開電臺,望着窗外一路飛逝的路燈,靜聽廣播節目。那時間是五點半左右。

他聽到武笛談起小時候的事——甚至他都不知道的事。

然後,他聽到她們洩露的談話。

天色漸漸亮了些,但仍不在武笛的視力範圍內。車內電臺播放起結束音樂,節目抵達尾聲,車到達廣播電臺地址。

武笛從大樓裏走出來的時候,困得不行,蓬頭垢面、打着哈欠、懶懶散散地出了大廳,下臺階,半眯着眼——'“啊!”

她看見路燈下的一個人。

她和阿植認識這麽多年,倒是确定他不會誤會什麽,但此時她還是會略感尴尬,只好故意笑出聲來:“嘿嘿,阿植你幹什麽!天都快亮了,我哪裏需要你接?我看得清清楚楚。”

前方的人,就背靠着車門,在空無一人的街景中聚焦。

他穿一身黑色,不發一語瞧着這邊。

武笛看不清,走近,試探地瞅着他的表情,卻沒有從他平靜無瀾的眼底探出任何異樣來。武笛猜自己想多,便放開步伐大咧咧地繞到車另一邊,“好吧,謝謝你啦。”

他終于出聲了,語氣是慣常的,聲線卻十分低沉:“去吃早餐?馬蹄糕怎麽樣。”

“好啊。”

阿植給她開了車門,她從背着路燈光那一側,縮到副駕上去,端正坐好。在這短短過程中,阿植的黑色薄外套從她眼前晃過一晃,尼龍面料被路燈光反射出一團白糊糊的光,在夜盲症眼中,那是密密麻麻的白疙瘩,然後只聽“砰”一聲,車門關上了。

武笛感覺某種磁場在發生強烈的扭曲,他不大對勁,好像在糾結什麽。

森林(副CP)

萬萬沒料到,電臺這一期節目收聽率漲勢不錯。

到底T大校友貢獻多少收聽量,是不得而知的。但經過電臺那邊的調查,大家發現那期真的受到本地市民關注,節目裏的一小段對話竟被本地報紙采用了,而且在很好的版面刊發了淺談傳統武術文化的文章。

武笛和阿晗決定把這個節目做下去。

新的一周,武館清早開門就見有人領着孩子張望,說是來報名的。

雖說聞聲而來的人不多,就那麽七八個,但武館好久沒來新人了,有總比沒有的好,大家都歡喜得很。席叔還不知怎麽回事,到處盤問,武笛拍拍胸脯道:“看吧,我就說我有辦法!”

她在這邊沒得意夠,就要變成縮頭烏龜溜回T大了。

武笛是十分尴尬地回校的。

穿過校園時,那種仿佛渾身裹了膠水的黏膩感讓她非常不适,好像把所有目光都粘到了。她想把那些目光還回去,可是人們根本不收。

T大少有的八卦女孩們把那段對話錄了下來——而且只截取了有關正植的一段,發在各種群裏八卦。

這倒是滅了一些“學生會主席其實喜歡女孩子”的不實傳言。

武笛把背包抱在懷裏,低頭,走路時盡量讓下半張臉藏在包背後,就這樣走向階梯大教室上課。

“嗒。”

另一邊,衛生間門口,路過的木漪腳步一頓。木漪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繼續走,又出現“嗒”的一聲。

她閉上眼,迫不得已地側身。

如果說,這世上強迫症還有分類,那麽她唯一強迫的對象就是水。可現在,此刻,為什麽是男廁呢?

她輕輕朝裏面喊:“有人嗎?”

即将上課的走廊太冷清,沒半個人影。她想塞住耳朵跑掉,卻清楚自己做不到。于是她跑進了衛生間,關緊水龍頭。

好了。

不過鏡子裏斜後方的人是誰?

目睹一切的武笛,就站在男廁門口扶住額頭,看起來好像很頭疼的樣子。木漪走過去,擔憂地看着她的頭,然後随她一起向同一間教室走去了。

這堂課的女孩子難得不少,有拉丁舞專業的,有冰上舞蹈專業的,身材都好好。在衆多男生的目光中,大家像走秀般挨個進教室,木漪也走在其中,身後是武笛,突然,木漪猛烈一倒,懷中書本和電腦都掉了出來。

好在武笛動作快,一手扶住木漪的腰,一手接住半空中的電腦。

只有書本掉在了地上。

武笛沒心思去管書本,一個甩頭,看向剛才同進門的幾個女孩子——她們正用餘光掃視這邊,嘴角還殘留譏笑,昂首挺胸坐到了座位上。

武笛皺起眉。

木漪站穩後,立刻低頭去撿書,這時候,一雙手搶先幫她撿起來了。

炎火雙眼是閃亮亮的。

“謝謝你,鄭……”木漪一頓,“陳……哦不,林學長。”

對方的嘴角在上揚前凍結了弧度,回答:“炎火。”

“哦,炎火,謝謝你。”

她的聲音好軟和,喊炎火兩個字時,像是棉花重疊在棉花上。炎火重新揚起嘴角,“你的鹿還好嗎?”

“……啊?”木漪眼神渙散。

炎火确定,她又一次喊錯名字,是故意的,為什麽她要裝作不認識他呢?

“你不記得我了?”

木漪摸了摸脖頸,落下視線,看見一雙熟悉的鞋子,觸及到畫面,記憶才浮現。

那天在醫院,他就是穿的這雙FILA老爹鞋,鞋頭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他在櫃臺前跟護士談話時,她忍不住蹲下去,拿紙巾輕輕幫他擦幹淨了。

“哦!上次我們一起去醫院。”

教授從旁邊經過,拿奇怪的目光看着三人,走進教室裏去了。炎火抓緊時間問木漪:“方便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嗎?”

旁邊,武笛下意識掩了掩木漪,上下打量着他。

木漪抱歉地笑道:“啊,不好意思,我平時都不用手機,一直放在寝室裏,我記不住號碼。”

炎火愣住,再看向武笛。

武笛攤攤手,“這我能保證。”

等木漪走進教室後,炎火也要跟進去,被武笛喊住:“怎麽,你也選這門課?”

“對。”他迫不及待要進去。

武笛知道,大學于炎火只是挂名,他基本不來上課的,每天都在地方隊苦練。前兩個月手受輕傷,要養一段時間傷,最近才會頻繁在學校見到他,但這并不代表他愛上英語課。

“一分鐘前剛選的吧?”武笛拽回他,挨近,撞一下他的胳膊肘,放低聲音,“喂,我可是聽包苞說,木漪大學期間不大可能談戀愛的,而且工作後多半會嫁給起碼大八歲的男人。八歲,這個是得到木漪承認的。也對,她一看就适合跟成熟穩重的男人相處。”

炎火:“……”

他轉頭,看向坐在教室前排那個背影,慢慢眯起了眼睛。

總覺得那天清晨的森林不是夢。

那個周末,在延綿起伏的、鋪滿群山的針葉林中,一間木屋門前盛開着色彩淡雅的野花兒。

木屋的主人并非什麽野人,只是個女孩子。那天清晨,他從那附近經過,她捧着蘋果從小徑歸去,他望着霧氣中翩翩裙裾失了神,繃緊的箭不受控制就松了。

箭射進她的園子,擊傷一只鹿。

當時,他是在瞄準一根木樁,半閉眼,默念着8環、9環、10環……視線漸漸聚焦,哪知樹樁前會竄過一只小鹿。

那個女孩回頭的瞬間,他的眼睛受到一種來自深處的震撼。

墨綠森林的濃霧之中,白皙的臉似一朵小白花,浮現在灌木叢前。那頭像極了自然卷的茂盛長發,恰似自由伸展的藤蔓。她穿白色連衣裙,戴一頂棕色寬邊草帽,烏黑的眼中閃現着風起雲湧的變動。

當時,炎火愣住了。

他跑過去,手足無措,“對、對不起,現在該怎麽辦?”

“給獸醫院打電話。我沒有手機,你能幫我撥個電話嗎?”

在獸醫院,女孩流淚時他也不太好受。他只是來郊外跟朋友們露營而已,獨自逛到林子深處,就撞上這件事。最近訓練狀态不佳,本想跟大家一起露營散散心,結果散到了獸醫院。

他和那女孩到達醫院時,小鹿的血滲出來不少,還好箭沒有擊中,只是擦過去。

以前,木漪每周都會帶小鹿來這家獸醫院檢查——畢竟是野生動物馴養後的後代,即便一直人工馴養,衛生病疾方面也要多加注意,因此很費心。炎火知道養一只鹿從各方面來說都很難,更愧疚了。

昨晚和朋友們野餐,晚上打游戲到半夜,他淩晨一點睡的,隊裏的人全都是天快亮才睡,所以他醒得最早。早上一醒,他就迅速洗漱好,帶上弓箭離開房車,獨自沿溪流往樹林深處走。

“咔啦,咔啦。”

什麽動物踩落葉的聲音遠遠傳來,他環顧四周,只見濃密的灌木、樹枝擠在眼前,前方隐約露出一間木屋。

那時間,剛迎來日出,森林裏透着朦胧的曦光,混雜在漂浮的白霧中,夏末秋初的清晨有點冷,視覺體感都冷。

木漪正在她那間棕色的小木屋裏準備早餐。

森林裏沒有平方概念,所以,這間木屋大概是四頭獅子那麽大。誰能想到,搭建它的人是一個瘦弱姑娘呢。屋子名叫螢火屋,建在一棵百年古樹下。本來沒必要取名字,在這片森林裏,一切都是自然而獨特的存在,并不需要誰來為它們命名,可如果為它們取一個名字,卻是能證明她與這些事物的聯系。

木漪打開廚房水龍頭,水開到一半大,開始沖洗花椰菜。洗完菜,她拿出一把果蔬刀切盤,切好,再澆上乳白色沙拉醬,倒半杯牛奶,接着用手搖咖啡機磨咖啡豆,沖一小杯濃縮咖啡,然後她就到餐桌邊用餐了。小梅花鹿乖乖窩在地毯上酣眠,曦光鋪在它紅棕色的毛上,罩着一圈溫暖的柔輝。

小鹿被養得很好,毛色油亮,體型豐滿,渾身沒有一點傷痕。

吃完早餐,木漪覺得有些渴,便拿了一只竹籃子出去了。溪水那邊,有一棵野生蘋果樹。

就是這趟出門,折騰到了醫院。

——炎火回憶完,仍不确定是不是夢。

如果是現實,那破綻太多了。首先,他怎麽會在樹林深處遇見一個獨自生活的女孩子?而且這人連手機都沒有?私人養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合法嗎?在醫院那會兒他的球鞋上有血跡,還沒來得及擦,而離開醫院時血跡竟不見了……

晚上,他回到隊裏,跟人吐槽靈異事件,遭到連環嘲笑:

“那鬼地方,都算不上3A景區,沒開發的荒地,平時一個游客都沒有,你哪能看見漂亮女孩子?還說什麽……名字叫木漪,那不是我們T大校花?”

“你認識校花嗎你,長期不來學校上課的人。”

炎火微微眯着眼睛,“但這是周末,很有可能她也來這邊玩。”

“三火,我看你最近比較低沉,也許今天不怪眼花,怪心亂。”

那時候,炎火還沒有迎來和北燃的PK,還沒有經歷挫折,只是訓練狀态不佳而已,傷到鹿後,卻是有了點心理陰影。

環保社(副CP)

那幾個眼神充滿敵意的女生,跟木漪坐在同一排,後排的武笛預感不太好。

果然,下課前,教授開始給ppt作業分小組,按座位分。木漪和那三個女生一組。女生們貼上去,熱切地讨論個人任務:

“不如,讓木漪來擔任小組組長吧。我寫word,她制作,你演講。”

“聽起來很不錯,不過好可惜,我沒時間寫word,我要準備游泳比賽。木漪幫我做那份工作吧,下周請你喝奶茶。”

“還有我!我感冒了,嗓子啞,不能上臺講。木漪,幫幫病人……”

“我也是……我不會做PPT。”

女生們小聲地叽叽喳喳,最後統一把目光對準木漪。後者緩緩眨一下眼,睫毛刷出眸中一片澄澈,她輕聲道:“嗯,可是這個作業後天就要交,我一個人做不完。”

“你能做完的!相信自己,你看,就你不那麽忙……”幾人激動了,紛紛搶話。

後排,武笛很想站出來說話,卻怕自己控制不住說太狠——她從來不願意對女孩子發脾氣。假如是男生們這樣針對木漪的話,她早就活動筋骨了。

回到寝室,武笛把這件事抱怨給寝室的人聽,包苞聽不下去了——“哼,體校也有這麽麻煩的女生嚯。”

貝薰取下了耳機,皺着眉問木漪:“你為什麽不直接拒絕?”

木漪還是渾身“雲淡風輕”的氛圍,,動作熟練地整理書桌,将書本一本一本地擺上書架,耐心地排序,“能做多少做多少,我從不熬夜的。”

武笛搖搖頭,嘆口氣,“好吧,如果她們還找你麻煩,告訴我。我……我可以……”她說不下去,也不知能拿女孩子怎麽辦。

“沒關系,順其自然。”

——這口頭禪倒是很像木漪的行事風格:不主動拒絕,不完全應允,照常過她雲淡風輕的日子,過井井有條的每一天,不浪費時間,也不拼命争取什麽,到下堂課該交作業時,溫柔恬靜地站在講臺上望着傻掉的教授。

這就完了?教授問。

PPT只完成前面百分之六十。

不是整體完成度為百分之六十——那樣還能糊弄過去——而是內容只完成前面百分之六十,做得挺認真,就是沒做完。于是,演講就停留在某句話的上半句,不上不下,戛然而止,好像齒輪壞掉卡在一個尴尬的位置。

同學們也都懵了。

教授看着木漪,木漪看着教授,一個吃驚,一個平靜。

最終結局是整個小組四人全部重補作業,而且是每人各做一份,下堂課全都要上臺講,包括木漪。

武笛是高興也不高興。

但那三個女生是完全不高興,一下課,就抓狂地甩頭走掉了。

好巧不巧,隔兩天,環保社的會議上又冒出那幾個女生。社團正在讨論本學期的遠郊戶外活動,由大家舉手票決選擇戶外項目。

A、去白雲山上撿垃圾。

(景區不是有人專門清理垃圾嗎?)

“好啊好啊,那樣我也可以帶上我男朋友一起去坐纜車嗎?我保證不是想賞景,只是想帶個人幫我們社團做事。”

B、做一個網絡公益廣告。

(有會做廣告的人嗎?)

“我可以擔任演員!拍什麽廣告都可以,希望籌集到的資金可以拿給我做個很棒的造型!”

C、免費發放環保袋并收集五百個領取者的簽名。

“這個聽起來最輕松最簡單了!就這個吧,我還可以借機要到我男神的簽名!”

C選項忽然把大家點燃了。正當大家讨論得熱火朝天之際,一個清和的聲音裏格格不入的堅定打破了喧嚷——

“D——”木漪站起來,“我們還可以去小衆地點植樹,我知道一片森林,在花森鎮郊外,這幾年被伐木工砍掉好多樹木,我們可以去植樹。”

“你植樹的速度能趕上鋸齒?”

“而且植樹太累了吧,我男神會在樹上刻名字嗎?”

“我們就想混個學分,至于那麽累嗎?還以為環保社就是打醬油,早知道不來了。”

“植樹節都過了半年多了。”

小組作業事件裏的那幾個女生尤其反對,站起來圍了木漪一圈,個個發表長篇大論反對她。社長有點着急了,拍板讓大家安靜,決定采用C選項。

這才安靜下來。

木漪在一片寂靜中慢慢說道:“可是,大家知不知道,環保社已經連續三年選擇C選項了呀。”

社長不自在地咳嗽一下。

畢竟是校花發話,那樣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乖乖坐在那裏,面對所有人的質疑,發表正直的意見,誰看了都不大好意思。尤其男生,都不怎麽說話了,只摸摸鼻子左看右看。

那幾個女生統一意見道:“這樣吧,為了保證活動項目多樣性,我們同時進行C選項和D選項,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進行自主選擇,這樣,社長沒意見吧?沒意見請選擇C選項的人站到我們這邊來喔!剩下的人去植樹吧。”

半秒鐘,木漪身後空了。

另外一邊擠到摩肩接踵。開會結果就這麽确定下來了。

清早,木漪拉一個小推車等在校門口,小卡車到達後,她開始一件件地裝載工具。

後面,一邊整理衛衣帽子一邊跑來的武笛氣喘籲籲道:“我陪你吧。”

木漪笑了,摸摸她的腦袋,“武笛你真是熱心腸,但是會有點辛苦哦。”

“沒事,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女孩子去荒郊野嶺的怎麽行。”

“可我家就在荒郊野嶺,我和奶奶一直住在那裏,沒有安全問題。”

正要去晨跑的炎火經過這裏,停下來,話也沒聽清楚就走過來插一句:“我跟你們一起去。”

武笛回頭:“……”

木漪歪着頭回憶了一下,“你也是環保社的社員嗎?”

“曾經是!大一加入過。”

“好啊,植樹很有意思的,就像是我們都領養了自己的樹……先不說了,那就一起吧——陳……林……”

炎火低頭,細看她用力回憶的樣子,“……又不記得我了?這樣吧,炎火比較難記,你拆成三個火字,以後叫我三火就行了。”

“好吧,三火。”

武笛都沒聽說過花森鎮這個地方,來了才知道,這是很正常的——車程兩小時才能抵達,一下車,只見茫茫樹林橫亘前方,一座拖拉機開到被砍伐成平地的小空壩上,“轟轟轟”地作業。旁邊有建築稀稀拉拉的居民區,看不見幾個鎮民的影子。

但抛開這些不論,前方,那片綠色的風景太美了。

武笛認不得那些瘦瘦高高的樹,只知原來木漪居住的森林,顏色是那種很深很深的幽綠,不是甜美清新的綠,是神秘厚重而又甜美清新的綠。

一想到就是要種那樣的樹,武笛也像木漪那樣打起精神來:“我們要種多少棵來着?”

“本來,如果全社團的人都來,每人五棵,應該是二百五十棵的。現在,我們就先栽二十棵吧。”木漪指了指小卡車上的樹苗。

炎火環顧四周,“二百五?也沒那麽寬的土地吧。”

“是啊,我原本不知道有拖拉機來這裏。”

幾人開始行動起來。

工具只有一套,于是三人分工,木漪要挖坑,炎火直接搶過鏟子,轉手交給武笛,他則拿個簸箕填土,木漪負責幫他扶住樹苗——這樣,他們兩個就跟在武笛後面幫忙填土,方便聊天。

武笛:“……”

拖拉機在那邊轟隆隆。

三個人在這邊靜悄悄。

武笛一邊挖坑,一邊回想木漪過去的種種古怪舉動:在陽臺上種滿綠植、宿舍內實行垃圾分類、儲存淋浴冷水、溜去男廁所關水龍頭、所有生活用品都使用國際環保大牌……

原來答案都在腳下的坑中。

“木漪一直都是環保主義者嗎?”

——武笛忽然回頭插話,炎火馬上面無表情道:“诶诶,注意一下,要挖到五十厘米。”

“嗯,從小就是。”

武笛不搭理他,暫停動作,繼續對木漪說:“那不是很難嗎?看你們環保社的現狀就知道,根本沒有人真的想保護地球。知行合一是件多麽難的事,每個人都想着溫暖善良,每個人都願意拯救地球,付諸行動的有幾個人。”

木漪輕笑,反問:“你不是也想用拳頭拯救世界?”

“有時候我只能救一只貓咪。”

“是啊,維護世界和平是件太難的事,普通人連維持小小內心世界的平和都不容易,談什麽世界。不過哦,環保卻是件簡單的事,是日常生活中就可以堅持的好習慣。”

炎火坐下來休息,打開一瓶冰鎮礦泉水大口喝,視線往上飄。風吹起白裙女孩海藻般的自然卷發,猶如樹葉在風中蕩出優美的弧度。半晌,他問:“那到底一開始是為什麽想保護地球?”

木漪拿起水壺,先濕土,“因為地球是足夠偉大的,它永遠在承重,不僅承載我們的建築物、森林、交通道路、人類,還承載幾十億人每天的步伐、壓力、心事。它太累了。”

武笛也坐下來,“哈哈,這麽說,如果想讓它輕松一點,人類都放松心态就可以了,也不用放慢生活節奏。”

“放松心态就會放慢步驟呀。”

在這靜谧時刻,不遠處,停歇不久的“轟轟”聲再次響起——轟轟轟轟,突突突突,哐,哐哐哐。三人一齊看過去。

從森林視角往拖拉機那邊看,只見一望無際的平野上,一架大型機器在混凝土上面碾來壓去。拖拉機看起來也特別孤單,被遠遠的一片寂靜森林和三個人類注視。

花森鎮(副CP)

幾人去查原委,才得知這裏早被開發商看中,即将打造一個5A級風景區——以人造生态為噱頭的歡樂城,集溫泉、森林氧吧、湖上游樂園等等元素為一體,門票兩百元起步,建築風格參照深圳華僑城、佛山美的鷺湖森林度假區等人造度假地,娛樂項目人流量對标世界之窗——業績能沖刺迪士尼自然是最好。

開發商的紅色橫幅極其醒目,挂在空蕩蕩的水泥地上空,以備進行更大量的招商引資。

鎮長和相關工程負責人一起上門做思想工作,勸木漪家盡快搬走。

“拜托拜托,只剩你這一家了,其他人拖拖拉拉還是同意了,當然,誰都不想搬遷,但我們錢給到這種地步,總不能不給錢面子。再說,搬去城裏面不好嗎?生活基礎設施完善,多少人想在廣州買房買不到……”

三人盯着負責人。

鎮長把負責人往後拉一點,瞥一眼木漪,對負責人附耳道:“等等,換個切入角度,她家不缺錢,雖說父親早逝單親長大,但她媽在美國再婚,第二任丈夫開上市公司的……你別看這棟老木屋不算大,但維修貴啊……當年做整體修繕裝潢花了三百萬,都是她媽媽打款給她的。”

武笛和炎火虎軀一震。

負責人馬上轉變臉色,對木漪笑嘻嘻道:“小妹妹,我知道,你對家的感情很深,這樣吧,你要不要考慮改造木屋為民宿?這樣你還可以邊住邊賺錢,到時候交部分租金給我們就是……”

武笛一聽,迅速撩起袖子,擡拳,一腳退後,“意思是,房子是她的,地卻是你們的?”

負責人瞥一眼武笛那架勢,還以為是裝模作樣吓唬他,偏大聲說:“說什麽話呢,土地都是國家的,我們個人只是合理運用社會資金開發而已,我們也要交稅的好嗎?”

“又沒有答應賣給你,就想交稅,真以為這裏能拆遷?”

負責人翻個白眼,再轉向木漪,“反正你們家已經簽字同意了,全鎮都搬走去住賠償房,你總不願意做釘子戶吧。況且你也做不了釘子戶呀。”

木漪扭頭,“奶奶,怎麽回事?”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輪椅上的老太太,搖搖頭表示否認,卻不在語言上否認。

木漪懂了:“你們逼老人?”

“沒有威逼,小妹妹,你不要亂說,我們只是利誘。看你房子不錯,你知道我們出價賠償多少錢嗎……”

“我不要錢,我要解約。”

負責人倒吸一口氣,“解約要賠償巨額違約金的,因為工程已經初步啓動了。我真的建議你們留下來建民宿,你不想住在景區裏嗎?多好。”

“我不想。”

武笛微笑一下,簡單活動筋骨,“聽到了?你們把協議撕了,走吧。”

“不可能,我的任務……”

“擅闖民居,是嗎?”

話音剛落,負責人不知怎麽的,自己身體翻轉了半圈,膝蓋一曲,右肩被撇得生疼,“嘶——啊!啊、啊,救命!”

武力是不能解決這樣的問題的,此前武笛不知道。

這一天,仍以妥協收尾。

老人家腿上的風濕病最近更加嚴重,叔叔家在搬去深圳的同時決定帶上奶奶一起去,順便治腿。于是武笛和炎火就陪木漪一起把老太太送去叔叔家了,至于房子,一周內木漪就得搬完。

木漪送奶奶到了叔叔家,望着奶奶滿是皺紋的臉,心中忽有些莫名的緊張和擔憂。

“奶奶,寒假我就去看你。”

“好,小木,你就在學校裏安心練花滑,過得開心就好。不要怨奶奶簽字,我深知,你獨自留在那樣商業化的地方也過不下去……”

鬧劇就這樣收場,新種的二十棵樹苗格格不入地立在工地不遠處。

木漪回學校後仍是心不在焉的,坐在食堂裏根本吃不下飯。

武笛拿“浪費食材是對地球的傷害”來逼她,她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雲吞,僵硬地咀嚼着,目光冰冷,聲音仍然柔柔的:

“他們這樣做,最終是會受到森林的懲罰的。”

——看得出來,森林是木漪的底線。一個人溫柔的人偶爾也會說出一兩句陰森森的話。

武笛拍拍她的背,“你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他們開發那片土地,也許給森林帶來了另一種保護,至少,可以阻止砍伐。”

“這樣的說法不成立。伐木工是千年前就有的,但景區開發商是近幾十年才出現的物種……”

“物種……”武笛接不下去。

對面,炎火撇撇嘴,懶靠着座椅背,想了想再輕聲說:“其實,你想過嗎?在旅游行業開發得如此成熟的今天,即便沒有開發商的介入,這片漂亮的森林,也可能因為別的商人而滅亡。”

木漪不說話。

到了周末,木漪該回花森鎮搬家了,武笛當天卻不在學校,出現在木漪面前的是炎火。

武笛在電話那頭說:“抱歉啊木漪,我都忘記這周末要去電臺直播,我叫三火來幫你搬家了。哦對了,帶上手機,如果三火又對你說什麽奇奇怪怪的騷擾話,馬上打電話給我喔,我來罵他。”

旁邊,聽見通話內容的炎火馬上給武笛私發一條消息:“喂,我跟你認識這麽多年,你竟然不幫我追人?”

“我是跟你認識這麽多年,但我一般情況下都幫女孩子。”

這是木漪和炎火在學校的第四次碰面,她總算記得他了,雖然沒記住全名,但努力回憶後能喊出“三火”已經很難得。炎火興沖沖地啓動油門,開着租來的小皮卡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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