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太學之道

是夜,一點豆黃燈火輕輕搖晃,将周遭的景色鋪上一層暧昧迷亂的光暈。偶爾溢出的壓抑得低低的呻吟,宛若上好的織錦破碎,片片分分都是流光溢彩,蝕骨銷魂。

“楓…”從玉般的身體上微微昂頭,秋靜庭看着身下的女人,呼吸帶動着這身體上下起伏,汗水凝成小小的水珠慢慢滑下。伏低身,鼻尖就纏繞着少女特有的芬芳氣息,馥郁誘人。她用鼻尖親昵的蹭了下平坦光滑的小腹,感受着對方輕而微的顫,于是輕輕的笑“還不滿足?”

重楓輕哼了一聲,側了身子,把頭埋進枕間,只是那露出的耳尖緋紅一片,既柔軟,又可愛。秋靜庭撐起身,将發絲撫到耳後,然後低下頭,輕輕的含住了那小巧可人的緋紅,感受着身下柔軟的身體漸漸繃緊。

“真是可愛啊…”細弱的感嘆聲因為舌尖的動作而顯得含糊不清。可是重楓已經不再理會這樣的聲音了。剛剛褪去的熱度再一次席卷而來,舔舐過她的心尖,順着血液奔騰蔓延過四肢百骸。她覺得自己就像荒原的枯草,只需一點火星,就能形成燎原之勢。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重楓睜開眼,她順着秋靜庭的吻側過頭,看進了那雙帶着火花和水霧的雙瞳。兩人的呼吸交織,身體貼合得那樣緊密,纏繞在一起,就像棵雙生的藤蔓。是了,一開始時,也不過是淺淺一吻,她太高估自己的定力,就算還帶着委屈與氣惱,卻也擋不住越靠越近的誘惑。

那點豆火終于變作了花火爆裂,發出了輕微的聲響,而房間中的呼吸也逐漸歸于平淡。秋靜庭側身躺着,一手撐着頭,一手掬起重楓的發。少女這一年裏過得比此前好上太多,連發絲都顯得黑直發亮,手指滑動,就在指尖柔順的揚起又安順的滑落。

“日後,少與沐清封來往吧。”雖然仍是那樣溫柔如親昵時的軟語,但在此時此地,卻顯得有些突兀和冷硬了。

重楓側過了臉,她定定的看着秋靜庭。秋靜庭正握住她的發尾,遞送到自己唇邊,細細的親吻。只是那眼,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重楓半側了身,望着秋靜庭,突的一笑,輕聲道:“你與那謝浩然呢?”

“我去找你,只是遇到了一個煩人精。”秋靜庭安靜的回答,她的神情泰然自若,可是重楓卻沒有她那樣的坦蕩。因了震天雷的事情,重楓無法言語為何她與沐清封的商議,也無法開口說出白日裏後續的種種。這樣的沉默,就顯得是那麽不合時宜與隐瞞的。

“只是一些公事罷了。”重楓垂下了眼睛,低聲說。

“哦”秋靜庭應道,仿佛是漫不經心的樣子,食指勾住了重楓的下巴,将她的臉擡起來,然後将吻印在重楓的眼上,細細密密,溫柔纏綿“你……終究是不信任我的吧。”

重楓的心仿佛被什麽拉扯了一下,生生的痛。她不應答,也不作聲,只是放在秋靜庭腰上的手一下子收緊了。她或許該是否認的,也或許該是賭咒發誓的,但是她一句都說不出口。也許秋靜庭說的真的沒有錯,除了那難以言說的自尊作祟以外,重楓真的相信秋靜庭嗎?她可以付出生命為她做任何事,可是她相信對方有同樣的誠意嗎?

不。

心底處有小小的聲音輕語,仿若惡魔。她是在屍山血海裏長大的人,是在魚龍混雜的地方讨生活的人,就算她以誠待人,又怎麽會相信別人以誠待她?若說相信,她怎麽會存活至今?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可是無論說什麽,都不過是虛僞。

“明日……”

“明日我要送沐先生出門。”重楓嘆息着回答,她看着秋靜庭的眼睛,倒像是要解釋什麽一樣“她要去裕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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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就是秋靜庭給予重楓最後的回答。不問原因,沒有理由,輕輕巧巧的結束了這段話題。重楓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閉上眼,放任疲憊淹沒自己。這一晚對很多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但她并不想包括自己,特別是今晚。

沭清封端坐在桌邊,她放空了自己,只是手指還下意識的摩擦着手中的玉符。玉符只有半塊,剩下的半塊在重楓手中,是她親手交到了重楓手中。

她還記得重楓那錯愕又好奇的表情,屋裏的光線并不強,但并不妨礙白玉微光。玉符落在重楓手中,少女纖長有力的指節握住,讓人有種美人與玉兩相宜的感覺。

“這是什麽?”一派的懵懂與好奇,倒真似個孩子。沐清封想起當年自己接到這半塊玉符時,雖也有好奇,卻不若她這般躍躍欲試的情緒。或許這個決定當真會為這死水般的地方帶來什麽改變也說不定。

“這是掌控太學的半塊鑰匙,見符如見人。”沐清封輕聲說道,看着重楓的眼睛“這裏是太學,這裏,又不是太學。”

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有這樣一群人,他們居無定所,才華橫溢,他們之間的聯系若有似無,只是靠着一塊玉符維持着彼此的關系。他們有的是傳說中的星子,有的是普通的販夫走卒,或許一世都不得相見,志趣愛好也不投機,但有一點總歸是相同的。

“他們想要掌握的,是自己的命運。”沐清封握住了重楓的手。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重楓頓了頓,輕輕的笑着,然後抽出了手,看着手裏的玉符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有那麽大的志向和想法。”說罷,她就要把玉符交還給沐清封。

“這是先生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沐清封沒有接過玉符,只是說道“半塊玉符交與你手,便是将半個朝堂的人交在你手。你有什麽理由不接受?”

是的,有什麽理由不接受?重楓擡眼看着沐清封,笑得有些輕佻:“半個朝堂?随我用?”

“自然。”沐清封點頭。

“若是…我要一些人的命呢?”

“随你。”沐清封淡淡一笑,似乎猜到了重楓的回答。她背着手,神情淡定又充滿了自信“朝堂之上,太學可以辦到的事情,都随你。”

重楓靜了片刻,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踏前一步,緊緊的盯着沐清封,說道:“既然如此,重楓便謝過你二位了。我要那些人死去,還要讓他們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沐清封往後挪了半步,道了一聲:“好。”她這樣說着,将身一側,說道:“我們出去吧。”

重楓看着眼前這個嬌小的人,挺直着背站到她的前面。從屋內到屋外,短短的距離,但兩人走得很慢。沐清封給她講了一個并不漫長的故事,故事裏有分崩離析的星見,有國士無雙的儒生,有下令整合改命者,建立太學院的太祖皇帝。

“這就是太學”沐清封的聲音低低的,聽在重楓的耳中,似乎還帶了溫柔的感覺,可仔細一聽,又像是初相遇時的那樣嚴肅而正經。重楓有些失笑的搖頭,這是出現幻覺了麽?

門,緩緩打開,這樣冷的天,亦有寒梅綻放,枝枝樹樹,被冬風揚起,與雪屑同舞。很多人站在樹下,青衣的學子,緋衣的官員,短衫的山野村民,錦袍的大肚商賈……

“這就是太學。”沐清封的聲音清淡的響起,沒有自傲,也無得色,只是簡簡單單的敘述“真正的太學。”

“學者,識也。近而愈明者學也。”

“學者,教也。有教而無類。”

“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此乃太學之道。”

一字一句,盡管人這樣多,沐清封的聲音那麽輕軟,但在耳中卻仍然是那麽的清楚。重楓沉默的看着沐清封,沐清封低聲的述說着,端莊嚴正,連風都仿佛因她而止。

音止,風動,繁花散落亂舞,衆人抱拳,行禮。

“吾等恭迎少主。”

聲如雷鳴,震撼人心。

那一刻的畫面仿佛永存,在重楓的心裏,也在沐清封的心裏。當年的自己是什麽樣的表情,眼前的少女,又是怎樣的心情?沐清封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将這個少女引到了這裏,讓她從此與太學共存亡。

是對?還是錯?沐清封嘆息着,她已經不想再去想這樣的問題,她擡起頭來,桌上燭淚已幹,窗外晨鳥清啼,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坐了一晚。她站起身來,感覺到了從骨中帶來的一絲疲憊,她閉了閉眼,她并不打算改變自己的行程。

她抓起桌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打開門,門外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氣,昨夜零星的小雪被陽光一曬,就看不到了影子。

“大人。”門外早有人恭立在那,見到沐清封出現,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說道“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嗯。”沐清封随意的點了點頭,踏步往前。

“大人,您這就要走?”身後那人問,見沐清封點頭,又有些遲疑的道“要不要屬下去通知少主相送?”

“良辰美景,正是出行之時,何勞他人相送”沐清封道,又看了看這天光正好,唇邊一朵淡笑綻放“更何況,她只怕是難得這樣開心。不如讓她在夢中多樂一陣。”言罷,她将袖一卷,潇灑而走。

這一日的清晨,沐清封悄悄出城,遠走裕倉。這一日的清晨,重楓在晨光中睜開眼睛。也就是這一日的清晨,一張長長的死亡名單放在了許多人的案頭。

整個帝都,京城震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也寫得很是身心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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