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年後
浮城機場國際到達
機場人流湧動,甜美的廣播聲音,穿插在嘈雜的機場大廳中。
許司年從VIP通道出來,步伐穩健。
他穿淺灰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衣袖挽在小臂,雙手插兜,很随意的樣子。
但男人左手腕上那串佛珠,很是特別。
上好金絲楠陰沉木,顆顆圓潤飽滿,那珠子直徑約15mm樣子,佩戴在他身上,沉穩內斂不張揚。
身形高挑挺拔,氣質清隽,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茶色墨鏡掩蓋了他眼底神色,這樣紮眼的身影,回頭率自然是極高。
陸慕早已迎了上去,很自然從秘書那裏接過許司年的行李和外套,跟在他身後。
四年不見,許司年帶着辰星走向世界,将辰星立于不敗之地。他是商業巨子,卻一貫低調,行蹤隐秘,網絡上找不出一張辰星創始人的照片。
當年辰星跟E.S集團合作成泡影,陸慕被留在國內,他回到美國将辰星業務體系無限壯大。
如今聽到辰星二字,人人都忍不住唏噓感慨。
但此番回國,許司年卻是有要事在身。
“清河那邊不太安寧,老太太近來身體抱恙......”陸慕想起前不久下面的人提了一嘴這事,他問:“老板,需不需要先回一趟沈園?”
許司年臉色略冷,嘴角扯了下,“老太太年輕時,什麽大場面沒見過?”
陸慕在國內消息靈通,早幾天就接到消息,清河沈園老太太身體抱恙,二房那邊頗有逼位的意思,許司年到底是從沈園裏出來的,他不覺得他會袖手旁觀。
倒沒料到,許司年是這态度。
陸慕摸摸鼻子,四年沒見,許司年行事作風,他的确有些摸不準。瞅了眼身旁同行的女秘書麗莎,意圖打聽出些什麽。
偏偏麗莎回她一個死亡微笑。
男人茶色鏡片下的一雙眸子,泛着漫不經心的笑:“說來,沈園也多年不曾熱鬧過了,不如我們送它一場壓軸戲如何?”
許司年笑得淺淡,看似謙和溫潤,但作為辰星創始人,神秘的許先生,這麽多年游走商界,操控辰星,別人不知,陸慕還能不知?
那陰柔笑意背後,分明是算計。
陸慕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料許司年忽然轉過頭說了句:“這麽多年,我以為你有所長進。”
暗指他庸人自擾,搞不清楚狀況。
陸慕徹底閉嘴,不再說話。
麗莎泛着笑意,不放過趁機揶揄的機會,湊到陸慕身邊,佯裝提醒:“陸特助,一句話,就顯得你特別愚蠢。”
陸慕腹诽:馬後炮。
想想也是他多話了,她陸沁娴再精明,還能精過許司年?
清河那邊的狀況,陸慕多少知道,許司年此次回來,必定是做好萬全之策。
但他方才看不清時局,不怪許司年嫌棄。
再則,即便有什麽變故,偌大華州地界,還有一個誰都不敢惹的鐵面狼霍厲臣坐鎮,許司年對這位世弟,可是信任得很。
“明天什麽行程?”走出通道,許司年問。
麗莎邊走邊拿出ipad,日程計劃密密麻麻,她恭敬回道:“上午十點周氏集團總裁過來拜訪洽談合作項目。十二點跟趙氏銀行董事長共進午餐。下午兩點約了航新科技創始人打高爾夫,晚上六點……”
“推了。”
聲線平淡,不容置疑。
麗莎收起平板,面色平靜:“是。”
這些行程基本都是回國前就敲定好的,許司年輕飄飄一句推掉,苦逼的秘書,要一個個去解釋周旋,這點麗莎的确比陸慕厲害。
陸慕向她投去報以同情的目光,回她一個死亡微笑……
沈意微在在國際到達出口,等了半天沒等來沈蕙,只被衆人視線吸引過去目光,她看不清那個高挑男人的臉,氣質确實出衆,有大人物的氣場,身後跟着随從幫推行李,好像在交談些什麽,也不知是哪個名人。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長及腳踝的黑色棉布裙,在人群中獨樹一幟,她皮膚又白,黑色長發蓬松懶卷,眉目清冷,整個人散發出不好親近的氣息,卻又令人移不開眼,高嶺之花,只可遠觀。
如今年輕小姑娘,沒幾個會喜歡死氣沉沉穿一身黑。她将冷寂風,穿出了出世之息。
忽然,她覺得身後有人在扯她裙角,轉過頭,垂眸一看,約莫四五歲的樣子,小女孩子正淚眼汪汪望着她......
沈意微皺了皺眉,神色淡漠,并不理會她快要包不住的眼淚,聲音冷淡:“你是誰?”
“媽媽......我找不到媽媽了……”
那孩子小奶音一抽一抽的,眼睛早已哭得通紅一片。
沈意微看着小姑娘揪住自己的裙擺,是求助的眼神。
她向來不喜歡孩子,更不知怎麽哄孩子,眼見她哭腔看着自己,沈意微神色不明,問了句:“你認識我嗎?”
小姑娘搖搖頭。
“好巧噢,我也不認識你。”
幹脆利落,不近人情!
小姑娘愣了下,一汪淚水眼看就要落下來,拽她的小手,更用力了,沈意微打斷他,語氣低沉:“不許哭。”
孩子憋着眼淚,烏溜溜的眼睛,沾着淚水,亮晶晶一片,她被吓得小身板都在顫抖,卻再也不敢哭出來。
末了,沈意微又道:“不哭我也找不到你媽。”
頗有被耍的感覺。
孩子終于放聲大哭。
沈意微只單純覺得煩。
孩子哭聲一時招來很多眼光,沈意微煩躁,無奈之下,冷聲問道:“在哪分開的?”
“衛......衛生......間……”那小鼻子淌着鼻涕,看上去可憐極了......
沈意微忍了忍,看了眼機場出口,回過頭,任由他揪着自己裙子,“跟我來。”
她沒想幫他找媽,只是想把他領到機場工作人員那裏去,借助廣播站找,但小孩子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麽一樣。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想尿尿,姐姐,你先帶我去衛生間好不好?”
沈意微蹙眉,看她的眼神,駐足同時,多了一絲打量。
機場人來人往,聲音有些噪雜。
再回過頭,正對上那孩子的眼神,清澈明亮,一臉天真和無辜。
她環看四周,這個位置好像離衛生間有些遠,遲疑了下,她還是換了個方向,冷冷道:“走吧。”
“等一下......”
沈意微聽見聲音回頭。
茶色墨鏡,煙灰色襯衫,氣質溫和,左手腕上那串佛珠很是顯眼,他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
是剛才從vip通道出來的那個男人,距離她三米遠。
沒等沈意微說話,男人走近,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然後将眼鏡摘下,溫溫笑道,“小朋友,是找不到媽媽了嗎?”
男人看似溫和,但氣場強大,那眼角分明是笑意,眸子裏卻若隐若現泛着冷光,小女孩被唬得愣了下,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
男人又道:“叔叔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呀?”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周圍人群中,好像也在釋放什麽信號,小女孩子乖巧可人,剛想張嘴大哭,被許司年一個銳利的眼神,吓了回去。
“說謊可不是乖孩子哦……”
好似方才露出寒光可怖眼神的人不是他。
許司年很快恢複一幅笑意盈盈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到極致,可那話語間啊,總是透出一股瘆人的氣息……
沈意微蹙眉,好似反應過來什麽。
哭是小孩子用來博取同情,達成目的的慣用伎倆,沈意微不常接觸孩子,輕易妥協。
陸慕當場報了警,人販子團夥混入機場內,專用無辜小孩騙取年輕貌美的女子信任,共計抓獲十幾個人販子,還有八個幼童,行為實在惡劣。
機場距離市中心遠,地址位置在郊區,很容易上手。
如果A計劃沈意微沒上當,他們還有plan B,planC。
從監控顯示,沈意微一進機場,就已經有人尾随于她,她卻渾然不覺。
在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用孩子做誘餌,引去偏僻的角落,勝算很大。
其實她也并非初逢此事,聽說七歲那年,她曾不慎走失,被人販子拐賣過。
只不過後來她生過一場大病,大病初愈後,她并不記得有關被拐賣時的經歷。
只是在後來很多年裏,她被同一個夢魇驚擾多年。
大山荒蕪,黑漆漆一片。古老的閣樓上投下一束白光,滿地都是粘稠潮濕,血腥味令人作嘔,白光掠影,她只隐隐看見籠子外一雙猙獰的黑目,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畫面模模糊糊,不那麽真切,又深陷其中。幼年記憶的碎片,令她常常在深夜驚醒。
小時候沈佯總愛拿她被拐賣的經歷吓唬她,不聽話就會被巷子裏怪叔叔拐走,她就真的乖乖聽話,沈佯讓她去幫忙偷母親的錢,她只是害怕,卻從不敢拒絕,每次遭受母親毒打,他在一旁咯咯大笑。
那種心悸感,像是生理反應,觸及跌入深淵的失重感,一瞬間湧來……
“沈小姐?”
許司年見她臉色發白,神色有些恍惚,他問道:“你沒事吧?”
沈意微回過神來,男人身上的木質香調若有若無,帶着男性特有的氣息,不知為何,莫名令人心安。
她這才擡頭看清楚眼前的男人,許司年眉眼清俊,氣質溫雅,神色透露出關懷。
她手心沁了層冷汗……
只搖搖頭,“沒事。”
做完筆錄和口供,派出所工作人員好心提醒她:“小姑娘以後出門在外,可一定要留心提防着,現在這些人販子,無孔不入,專騙你們這些長得漂亮的女大學生......”
說完,又看向許司年,“感謝許先生,協助我們偵破這起涉嫌拐賣案件......”
“客氣。”
許司年說着,還伸出手跟派出所工作人員握了個手,淡淡笑道:“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機場附近的安保工作,應該加強力度了。”
說完,頭也不回離開。
派出所民警被他這句話整得一愣一愣。想起來又覺得他那笑意背後,令人背脊發寒。
等回過神兒時,人早已不見。
出了派出所,陸慕先行一步去開車,許司年和麗莎走在前面,沈意微走在後面。
忽然,許司年停下腳步。
回頭問了句:“沈小姐,需要帶你一程嗎?”
男人面容姣好,看她的目光,平淡中夾着一絲不明意味。
沈意微下意識婉拒:“不了,謝謝。我還要接個人。”
許司年淺笑,“那行,沈小姐,後會有期。”
說完,他大步離開。
沈意微神色微動......
忽然叫住他,“你怎麽看出來,那個孩子有問題的?”
許司年停下腳步,似是知道她一定會問,遲了幾秒才緩緩回過頭,茶色墨鏡擋住他的眼睛,他嘴角淺淺上揚:“其實沈小姐,你不也早就察覺了嗎?”
沈意微眼眸閃了閃。
小孩子作為誘餌吸引,确實令人沒有防備,但她天性敏感,孩子的舉動,她多少存在疑慮,最後一刻卻仍然選擇相信。
岑旻悅總說,女人永遠要相信自己第一直覺,因為所有直覺,都是感官不經意間捕捉到外界訊息,經過層層分析傳遞到大腦和心髒,它遠比你眼睛所直接看到的東西,更真實和準确。
小孩子的眼淚太能欲蓋彌彰,她在短短幾秒之間,便已被誘導,作出決定。
人販子賭的是她微妙之下的恻隐之心。
結果是差點落入圈套。
“但我私以為,善良應該建立在客觀意識之上,出門在外,哪怕嗅到一絲危險,都要三思後行,何況你一個姑娘家。”
說話老氣橫秋,大有一幅被家長教訓的感覺。
沈意微聽完,苦笑,“許先生說笑了,我也并非什麽良善之輩,再見。”
她是極度擅于掩藏的人,并不喜歡被窺探。
這個男人,輕而易舉。
後來沈意微始終記得那天,浮城六月天,微熱的豔陽之下,那個男人嘴角泛起的潋滟淺笑。
是為重逢,不是初遇。
時間仍回旋到這一天。
許司年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一身黑色棉布裙子,并不修身,松松垮垮,像個黑色麻袋套在她身上,裙子撐不起來,穿在她身上很空的樣子,視覺上能感受到她的纖瘦薄弱。
已經六月天了,她仍然穿着長袖裙,那袖子很長,将手指擋住了一半,她也并不覺累贅,似刻意要掩蓋些什麽。
她頭發很長,全身上下好像除了那張臉,再瞧不見其他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
年輕女孩子,大多喜歡色彩鮮豔明亮的衣服,她年紀也不大,這種深沉感,像是在極力将自己包裹起來。
許司年看了許久,嘴角溫和笑意漸失,眼底的神色忽明忽暗,茶色墨鏡背後的冷峻目光,無人知曉。
車就停在路邊,麗莎為許司年打開後排車門,許司年大步跨了進去。麗莎随後坐進副駕。
許司年摘下眼鏡,語氣低沉,帶着一絲陰戾:“查一查浮城拐賣婦女兒童網絡鏈,一鍋端!”
“是。”陸慕回。
許司年這人做事陰狠腹黑,擅于不露聲色。誰不小心擦到他防線上,他基本不會大發雷霆,然等你沉浸在他的平和之中,反應過來他其實在發怒,已經是內傷半死不活。
這麽多年,陸慕其實鮮少見許司年真正動怒,大多時候是泰然自若。
看似溫潤如玉,實則不留餘地。
他今天這一聲令下,多少人要遭殃?
那個人是誰也動不得的底線。
誰都不行。
半晌後,許司年問:“我交代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陸慕一邊開着車,一邊看後視鏡回:“老板放心,我已經跟京大校長碰過頭,辰星這次慈善展覽活動,跟京華院校合作,他十分樂意。”
末了,像是知道許司年關注的重點不在這裏,又補充道:“校長拍着胸脯保證過,她一定會出現在拍賣會上。”
許司年了然,不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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