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蕙航班晚點,沈意微回到機場大廳,百無聊賴又等了半小時有餘。

她忽然肩上感到一重,回頭一看,不怪她認不出來。

沈意微眼神直直地看着姑姑,眼周黯淡無光,瘦得不像話。

沈蕙到底上了些年紀了,膠原蛋白流失,臉上的濃妝已經壓不住皺紋,她身上那件玫紅色裙子與她年紀不相匹配,但顏色異常紮眼,顯得風塵味十足。

沈意微覺得她一靠近自己,濃烈香水味就在鼻尖四周亂竄,不由微微皺起眉頭。

她這個姑姑年輕時就移民新加披,這次要不是奶奶去世,恐怕她也不會露面。

她連‘姑姑’二字都半天沒叫出口,眼中略微遲疑,好在沈蕙不在乎這些細節,只是調侃,“跟你一樣,我也差點沒認出你。不過我好多年沒見你,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沈蕙一臉贊賞,笑起來時,魚尾紋已經延至發際。

沈意微話少,回去路上一直是沈蕙在找話,到後來她電話不斷,沈意微聽出來,都是些交際場上的事情,沈蕙一口一個哈尼,親昵谄媚的語氣,聽得她內心波瀾四起。

“我彙給你的錢夠嗎?奶奶墓地買好了沒有?有什麽事情你抓緊跟我說,我時間不多,明天就得趕回新加披。”

她連說話時都抱着手機,鮮紅色的指甲妖豔逼人,手指飛快打字回複信息。

好像,奶奶去世,于她無關緊要。

沈意微下意識微皺眉,倒不是她跟奶奶關系多親切,只是耄耋之年,子女無一人孝順供養,因為無路可去,靠微薄退休金住在西郊山上的廉價養老院,過着令人惋惜的晚年生活。

養老院的院長支支吾吾提到過,老太太是掉進養老院後山的沼澤地帶活活悶死的,在沼澤裏三天,才被人發現,因為天氣原因,打撈上來時,屍體已經發生發臭。

老太太重男輕女,奈何沈家男丁無一是不争氣,她護着寵着的兒子孫子,在她去世後,連靈堂都不曾踏入半步。

沈意微想到這裏,別過頭看着車窗外,高樓建築不停後移劃過。

人活一世,真是可悲。

沈蕙對于奶奶的去世,并無太大-波動,察覺沈意微不語,以為她在難過,擡起頭看她,“人固有一死,有什麽好傷心的?”

不怪沈蕙性子涼薄,畢竟沈家早已支離破碎,破碎潦倒到,連老太太的墓地,都是沈意微這位早已遠走異國的姑姑掏錢買下。

她還記得當時沈蕙聽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時,語氣極淡,貌似沒什麽傷心的,就像是別人家發生的事情一樣。

聽說老太太去世,回頭就把買墓地的錢打到沈意微賬戶上。

沈意微想起姑姑給她的錢,覺得還是應該有個明細交代,“給奶奶買墓地的錢,用不了那麽多,剩下的,給我媽拿去買藥用了。”

她只是在陳述,看似并無任何情緒。

李惠芬身體不好,先天性心髒病,且精神狀态喜怒無常,常年用藥,這事沈蕙是知道的。

但她還是愣了下,自動過濾她的疏離和淡漠,瞥見她手腕上被黑色袖子擋住一半的疤痕,眸色沉了沉,話到嘴邊想說些什麽,終究咽了回去。

她索性收起手機,坐直了身子,“沈意微,我提醒你一句,在沈家,你最好收起你讨好型人格,不要妄想你的付出,會有溫情回報!”

沈蕙一陣見血。

抛卻原生家庭,她是浮城最高學府畢業的高材生,以她的才華和模樣,假以時日,她的前途,可想而知。

但沈意微從小不被父母認可,她是在最壓抑糟糕的環境中生長,在她的印象中,沒有家庭和諧的一幕。

父親常年欠着一屁-股賭債,婚內出軌,包養小三,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母親李惠芬性情多變,日子沒有盼頭,将氣撒在她身上,對她指責打罵是家常便飯,開口就是難堪又上不得臺面的掃把星,賠錢貨。

她是在父母争吵和□□上門追債中,度過童年和少年時期。

大哥不學無術,與父親一樣嗜賭成性,李惠芬打她時,眼底的憎惡,她此生都無法忘記。

也許是被戳中心事,她垂了垂眼,靜了一瞬,再擡眼時,一雙漂亮的黑眸看着沈蕙:“都死過幾次的人了,需要什麽溫情?”

透着決絕又冷漠。

沈蕙愣在那裏。

什麽是讨好型人格?

沒有被父母關愛過的童年,總是被否認,嫌惡,記事起就懂得察言觀色,知道怎麽樣最能讨人喜歡。

因為極度敏感和缺乏安全感,所以害怕被抛棄,被厭惡。

死過的人,看什麽都是冷漠。

她的心髒上被鑿了個洞,潰爛不堪,即便有朝一日填補上去,周遭碎過的裂痕也不會消失,那一部分人生經歷,早就刻入骨血,造就了她骨子裏清冷孤僻與人格缺失。

以至于她心裏極度渴望得到關注。

她在抗拒,但并不代表事實。

無論她怎樣口是心非詭辯,無論沈家人以何種荒謬的名義傷害她,她內心深處還是奢望一絲溫情,藏在血液裏的渴望,促使她做出卑微的姿态,讨好,再讨好。

盡管她自己拒絕承認。

沈蕙将人性看得太透。

沈家病态,沈意微又何嘗不是?

許多事情,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沈蕙眼底思緒萬千,嘴角欲言又止,看她的目光是悲憫。她語氣到底是軟了軟,“四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你如果願意,可以跟我去新加坡。”

出租車剛好經過一片髒亂差的紅燈區,她目光有一瞬停頓,然後随着車窗外的建築移動,扯起唇角反問:“去了之後呢?跟你一樣嗎?”

沈意微目光始終帶着些冷意,也不是刻意,她身上那種能量場,放佛都與外界不同。

“你并不欠她……”

沈蕙眼神複雜,她今天言行異常,情緒也微微失控,“你去新加坡至少……”

反應過來沈意微的話暗有所指,沈蕙又無奈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倔強的小姑娘不聽勸,将來是要吃苦頭的。”

她從前是覺得她不欠沈家,不欠李惠芬,她也從未想通過,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一位母親,不愛自己的親生孩子?

事實證明,只有小三與原配,後母和養女的關系,才将曾經李惠芬對她的憎恨,解釋得清。

也是不久前,沈意微才知道,自己是沈林在外的私生女。

不過是那天她跟沈佯争吵,他說漏了嘴。

“你就是欠我們家的,要不是你和你媽那個賤人,我媽怎麽會生下死胎?變得精神不正常!”

她腦子像被悶雷劈開,滿眼不可置信。

當場愣在那裏。

沈林常年外出不着家,年輕時長得的确不錯,家道中落後,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包-養-情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她親生母親,據說曾經在泰國紅燈區裏待過,與姑姑沈蕙是舊交,後來跟沈蕙回國在浮城夜總會當陪酒小姐,因緣際會下,跟了沈林。

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生她那天,大出血而死,沈林沒去看過一眼……

直到沈蕙将孩子抱回沈家。

葬禮是在京郊附近一個安樂堂,簡單潦草。

沈意微直接把沈蕙帶到殡儀館內,沈家出了賭鬼,街坊鄰居親朋好友人人避之不及,母親精神常年不正常,又有心髒方面的疾病,面色陰沉沉,神神叨叨一個人在角落,她大哥和父親,又都不見人影,堪稱凄涼。

沒等沈意微說話,門口那邊就響起一聲破天哀嚎,随即,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人,沈意微閉着眼睛,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是她爸。

未到冰棺前,沈林就扯着嗓門兒,一路跪過去,哭得撕心裂肺,他滿身不堪和油膩,奶奶去世這麽久才出現,沈意微只覺得諷刺……

沈蕙先她一步上前,雙手環胸啧啧打量道:“喲…大哥,你來得可真早……?”

語氣之間盡是譏諷,她一直瞧不上這個大哥,以前是她小,常年被壓迫,現在,呵。

沈林那兩滴貓淚還挂在臉上,或許沖進來時太着急,并沒注意到沈蕙站在這裏,聽到聲音,他才慢慢站起身來,賊眉鼠眼仔細瞧着,“我瞧這是哪家姑奶奶回來了呢,原來是我妹妹啊......”

沈意微目睹這般場景,一時心頭也說不出的感受,一個性情涼薄,一個裝腔作勢,還真是別出心裁的兩兄妹。

兩人沒說兩句,就要吵起來,幾乎有要打上一架的氣勢,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沖動起來像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幸而沈意微上前拉住程蕙,沈意微母親彷佛早已習慣他們相處模式,看夠了戲份,也不知真瘋還是裝瘋,過來朝他們吐了口唾沫,陰陽怪氣留下一句“丢人!”便轉身離去。

第二天天微亮,因為沈蕙要趕回新加披,早早就把奶奶的骨灰推進火化間,然後直接送去南山公墓。

沈林和沈佯不知什麽時候,就不見蹤影,大抵是又被什麽狐朋狗友拉進賭場去,絲毫未将奶奶出殡的事放在心上,想來寒涼至此。

中國人歷來迷信,山高水遠,站得高看得遠,南山公墓從上至下,價格跟高低挂鈎,山頂墓園最貴,有專人負責管理,沈蕙這些年大抵也賺了些錢,給足了經費,沈老太太墓地在半山腰處,像是盡最後的義務,從此兩不相欠。

墓碑墓地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沈蕙一切都要最快,給了雙倍的價錢讓工人趕工,一切處理妥當,已經下午兩點,沈蕙擡手看了眼腕表,她着急離開,臨行前,在墓碑前匆匆鞠了一躬。

漠然說道:“媽,生我一場,我就送您最後一程,下輩子,我們都擦亮眼睛,別做母女了。”

沈意微知道,沈蕙其實一直是恨奶奶的,沈家人都重男輕女,李惠芬如是。

她感同身受。

沈蕙離開前,給了李惠芬幾句忠告:“嫂子,天道有輪回,做人不要太絕,可千萬保證你兒子會給你養老送終。”

此情此景,沈蕙含沙射影,李惠芬卻是一臉不屑。

沈蕙說完,又看向沈意微,叮囑了句:“你記住我跟你說的。”

李惠芬一直惡狠狠瞪着,直到沈蕙離開時,她對着她的背影吼了一聲:

“趕着去投胎啊!”

她性情多變,回過頭來看到沈意微一臉淡漠的樣子,也不知哪裏來的火氣,心髒起伏大,指着她就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小賤-人在想什麽?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別想擺脫沈家!”

沈意微聽完,冷清清看她一眼,笑了笑,“媽......你放心,我這輩子,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我怎麽會跑呢......?”

她說話時,一雙美目泛着淺淺淡淡地冷笑,“倒是你,心髒不好,你可得好好保重,不然萬一你哪天生活無法自理,我這個小賤人撒手不管了怎麽辦?你說呢?”

南山的風,劃過一絲清涼。

李惠芬唇角發烏,愣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來。

南山山頂,許司年手捧一束白色蝴蝶蘭,立在墓碑前。

天空有些陰沉沉,好似蓄着一場大雨。

他俯身,将懷裏的花置放碑前,清風拂過,蝴蝶蘭枝頭,在風中微微搖曳。

一如墓碑上的女子,眉眼帶笑,恬淡平和。

許司年黑眸閃爍,他今天穿一身黑色西裝,顯得格外莊嚴肅穆,背影透着股淡淡的憂傷,半晌後,薄唇微動:“好久沒來看您。”

他就那樣盯着墓碑看了許久,天空一陣悶雷滾過,像極了霍文音去世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天光暗沉的午後,紅顏薄命,香消玉殒,臨死前的眼神,都是遺憾和不甘。

暴雨将至,許司年卻不着急離開,他緩緩坐在碑前,指骨撫過碑上的照片,聲線柔和:“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個好消息,知知…她還活着。”

“如果你還在,見到她,是不是就沒有遺憾了?”

像是舊識敘舊,他自言自語,講述了這些年來許多事情,“阿季結婚了,還生了個小公主,她性子扭,婚後跟霍先生賭氣,有時會半夜給我打電話哭訴,偶爾生氣會回北美,但霍先生一向寵她,你也不用擔心……”

很快大雨傾盆,像被撕開一條口子,雨珠子嘩嘩落下,他仍舊坐在那裏。

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渾身已經濕透,沉寂許久後,他語調沙啞,“我們都好,只是有點想念你……”

下山時,沈意微在路邊亭子裏躲雨,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但她一向不愛帶傘,雨勢加大,李惠芬身體不好,與她同行,沒辦法一路淋着回去。

陸慕開着車,好心提醒:“老板,車裏有衣服,您先換一身兒,淋了雨容易着涼感冒。”

“不用了,直接回清水灣吧。”

他摘下腕上的佛珠,用手帕細心擦拭着水分。

許司年向來不是那麽嬌氣的人,霍文音走後,他獨自帶着阿季赴美生活,萬事都靠自己,生活已然麻木。

只是見到故人,難免悲恸。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搖擺,雨珠從天空極速洶湧滾落,城市被一片灰蒙蒙的天籠罩。

陸慕眼尖,一眼看到前方路邊亭裏的人,看了看後視鏡,對許司年說:“老板,前面亭子裏躲雨的人,好像是沈小姐。”

許司年側頭,車窗上雨珠層層滑落,水霧迷漫,女子身影模糊,但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沈意微。

“路邊停車。”

“是。”陸慕微轉方向盤,靠邊行駛。

黑色勞斯萊斯靠近路邊停下,車窗緩緩落下,雨水很快就飄進車裏,陸慕朝亭子裏喊:“沈小姐,這裏不好打車,上車我們送你們一程。”

沈意微瞟見車後座裏的黑影,下意識拒絕:“不用了,我叫了車,等會兒就到了。”

她哪裏叫了車。

李惠芬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

陸慕餘光撇見後座上許司年的眼神,繼續喊道:“你先上來吧,雨太大了,這裏打不到車的。”

陸慕感覺嗓子都要喊啞了,沈意微才有一絲猶豫。

李惠芬奸詐地觀察着,試探問道:“你朋友?”

她冷冷否定:“不是,你想多了。”

沒曾想李惠芬直接頂着雨勢,小跑過去,打開副駕車門一屁股坐上車。

留下愣怔在原地的沈意微,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再僵持就矯情了……

車裏寬大舒适,李惠芬一上車就左瞅瞅,右瞧瞧,粗糙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仔細摸着,很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小夥子,你貴姓呀?你跟我們微微是朋友嗎?”

陸慕撇了眼後座上的男人,摸摸頭笑道:“阿姨,我姓陸,跟沈小姐有過一面之緣,朋友的話,我們老板跟沈小姐應該算是朋友。”

“你們老板?”

李惠芬這才回過頭,看見後座上的男人。

她難得笑呵呵一張臉,問道:“這位先生氣質看着很不一般,你貴姓呀?”

空氣中靜了一秒,沈意微原想他應該不會回答。

不料他不疾不徐回道:“我姓許。”

李惠芬再想開口,沈意微打斷她:“媽,你能安靜會兒嗎?”她明顯已經不耐煩。

全車安靜,只有李惠芬聒噪的聲音叽叽喳喳。

“我問問怎麽了?”李惠芬見她那副神情,下意識要張嘴罵人,又考慮到旁邊的許司年,她忍了忍,閉上嘴。

飽經風霜的一張臉,因着心髒病,唇色暗沉發烏,面目并不柔和,連笑起來,也顯得格外刻意讨好。

許司年淋了雨,沒換衣服,頭發已經自然半幹了,但衣物還是濕潤的,後座空間大,沈意微和他各坐一邊,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蒸發出的濕氣,夾着那股獨有的淡木香,在鼻尖回旋。

昨天機場偶遇,沈意微多少有些猜測,他身份不一般。

身份天差地別,他說後會有期,但她想的是此生都不會再見。

沒曾想這麽巧也這麽快,又遇見了。

“沒想到能在這裏再次遇見。”許司年淡笑:“沈小姐來這裏是……”

南山墓園,來這裏能幹什麽?

沈意微沒看他,抿唇,面色沉靜:“我奶奶今天出殡。”

許司年一愣:“抱歉,節哀。”

沈意微無所謂,反問道:“你呢?來這裏看人?”

“嗯。”

他聲音微沉:“剛回來,過來看一個故人。”

沈意微見他身上都是水,但衣物仍然一絲不茍,并無半點狼狽模樣。他手裏拿着一串佛珠小心擦拭着,看得出來,他很是珍愛,

她問:“許先生喜歡淋雨?”

許司年眼神閃爍:“怎麽說?”

“你車上有傘。”

許司年跟着沈意微的視線看過去,兩把黑色長柄傘在車角落裏,他失笑:“人活在這世上久了,有時會變得麻木,偶爾淋一淋,更清醒。”

沈意微怔住。

她家住老城區,車停在路口,雨勢減弱,許司年将車裏的黑色長柄傘遞給她:“外面還在下雨,這傘你拿着吧。”

弄堂巷子髒亂差,沒想過請許司年上去坐坐。

她接過傘,道了聲謝。

遇到兩次,也算兩次都救她于水火。

倒是李惠芬,大抵是見許司年身份不凡,也沒什麽自知之明,迫不及待想要邀請許司年上去,“許先生,上去坐坐吧?”

許司年看了眼沈意微,她的眼睛很黑很亮,但不知為何,看得久了,就覺得又好像暗淡無光,泛着一層白霧。

那是被生活常年打磨後的麻木。

“不了,下次吧。”

許久後,他才吐出這麽一句話。

“如果你時間不着急,能否稍等一下,我上樓拿把傘。”她撐着傘,站在車窗前,與許司年咫尺之隔。

眉眼之間,皆是疏離。

她其實不太喜歡麻煩人,也不喜歡被人麻煩,活在這世上,沒什麽牽絆最好。

當然,這世上有些關系,是她想擺脫卻擺脫不掉的。

她是想如果可以,今天就将傘還給他。

“不必了,今天我趕時間。”

許司年淡淡說道:“我幫過你兩次,如果下次有緣還能再見,沈小姐就請我吃頓飯如何?”

沈意微終是沒說出口:其實我也沒想讓你幫。

但這話過于不知好歹,她自然不會宣之于口。

許司年說完,好似對她情緒窺探到底,但并未再多言,只是眼底泛着笑意,那串佛珠已經被他擦拭得光滑锃亮,戴在左腕,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像是篤定他們一定會再見。

這個男人很會洞察人心,沈意微性格使然,以往若是受恩于人,必定隔天要回報回去,不然惴惴不安,她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好。

就像辰星當年資助于她,此後每年夏天,她都會在距離辰星大廈最近的地方,替人免費畫像。

過去幾年,年年如此。

錢先生說:吃飯和借書,都是極其暧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份就這麽結下了。

借傘和借書,都是一樣的。

她向來習慣将一段關系分得清清楚楚。

車在弄堂口停着,直至前方身影消失在巷子裏,才緩緩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肥章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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