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惠芬的病情算是暫時穩定,只是要等心髒源。

沈意微最近每天往醫院跑,畫廊去得少,梁伊大抵知道她最近分不開身,原本手裏是有幾個商務合約,也沒找她談。

跟許司年碰面更是少,上次她莫名其妙冷靜地質問,許司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

回避他,是她暫時沒再買新手機的原因。她想她需要時間重新審視自己和許司年微妙的關系。

但許司年後來确實也沒再主動找過她。

心底好似湧起淡淡的失落,只一瞬間,很快消失。

回過神來,想起這才是常态。

她跟沈佯輪流換班,說來也奇怪,沈佯近來像是變了個樣,跟從前大不一樣。

劣根性忽然消失,倒令沈意微不太習慣。

李惠芬對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像是仗着沈意微一定不會扔下她不管,說話吃飯都作天作地。

這一日,她照常在醫院照顧母親。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許司年悄無聲息替她續過住院費,升級到vip獨立病房,她去打聽過,三千八百元一天,許司年一次性付了一個月的費用。

護士剛剛将醫院簡餐送來,她半蹲下,将病床搖了起來,又從一旁拿起小桌板,在李惠芬病床上支起,然後擺放好餐食,對她說:“吃吧。”

“這麽難吃的飯我怎麽吃得下?”

說着,她将筷子扔在地上,“我問你,我的心髒源怎麽還沒來?你是不是沒托人去找,故意拖着時間,等我死了你就萬事大吉了?”

她說話刻薄難聽。

沈意微知道她就是看她不順眼,也沒跟她置氣,從地上撿起筷子,用開水沖了沖,又放回小桌板上,冷靜看着她:“難吃?”她點點頭,“行,那你下樓去看看,其他人住的是什麽環境?吃的是什麽餐,一個病房八個人住,一簾之隔,什麽尊嚴羞恥心統統都沒有。你現在住的病房3800塊一天,我要拖時間,我也不跟這3800一天的住院費過不去。”

心髒移植需要大筆費用,她手裏的一百萬,經不起怎麽花,術前各種檢查住院費,心髒源,術後恢複,觀察是否有排異反應……

一個月的住院費,就除去她十萬出頭,許司年不動聲色替她交完費,但這錢,她從一開始就無法心安理得,下次見到,還要還回去。

“3800算什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勾搭上了個有錢人!你是不是想着等我死了,你就逍遙自在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別想過安生日子!”

“勾搭?”深意微輕嗤,“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人家圖我什麽?圖我德行有失?還是圖我雞零狗碎的原生家庭?等你死了,我身上背負着巨額債務活不下去,我跟你一起死行嗎?”

比冷漠,沈意微似乎更勝一籌。

沈佯看不下去,他勸了勸,“媽,你就別說話了,吃飯吧……”

她這才作罷。

沈意微從病房裏出去,在角落裏掏出一支煙點燃,她吸了一口,青煙缭繞,見沈佯也從裏面出來。

沈佯繼承了李惠芬和沈林的優良基因,雖不是人中龍鳳,但五官眉眼還算俊俏。

從前她對他無比厭煩,一是李惠芬從來偏愛于他,出于嫉妒,二是他好賭常年欠債,出于憎惡。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沈意微夾着香煙的手指愣怔了下,沒說話。

過了會兒,沈佯似嘆了下,又伸出手,“給我也來一支吧。”

沈意微将煙盒遞給他。

兩兄妹在吸煙區,安靜抽煙,什麽也沒說,好似各懷心事。

直至抽完,沈佯将煙頭熄滅,扔進垃圾桶。

才神情淡淡地說了句:“你可以厭惡她,但你不能恨她。”

作息不規律,熬夜幾天,沈意微黑眼圈明顯。

後槽牙也輕微腫痛,熬夜上火,智齒發炎,她精神面色都不佳。

期間梁伊和岑旻悅都來看過,梁伊只知她出身不太好,并不知沈意微家庭關系不和睦。

見沈意微面色憔悴,以為她為母親傷神傷心,她只是寬慰她:“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慕容先生那邊我已經告知過你的近況,老先生沒說什麽,等你這陣忙完,再上山。”

“另外……”說着,她從皮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這是許先生托我帶給你的,他說,一個成年人身上沒有手機,跟失聯沒什麽區別。人生短暫,做事從心,你不需要刻意回避一些事。”

深意微心裏被什麽東西撞了下。

原來他都知道。

梁伊做經紀人這些年,什麽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

許司年這樣的人,沒見他為哪個女人折過腰,看似溫和低調,實則很會劃清界限,商人寡淡涼薄,在他的世界裏,每個人占據的分量,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這次回國後,她分明在許司年眼中,見到了不一樣的溫情。

三番五次照顧沈意微,那篇小道雜志報道,她也無意間見到過一眼,認識許司年的人,不會對那道狼狽的背影感到陌生。

臨走時她到底多了句嘴:“實不相瞞,我認識許先生多年,除了他妹妹,我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上心過,我有時甚至覺得,他這個人,或許注定是要孤獨終老的。”

“人生走到他這個地步,什麽都見過了,唯有真心最難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微微,許先生這樣的男人,還是值得你動一動心思的。”

暗示的夠明顯。

說到最後,梁伊見她仍然在發-愣,嘆了口氣,“話和東西我都帶到了,你自己考慮一下,當然,如果确實不想收,你就自己還回去,我不做出氣筒。”

岑旻悅貓着腦袋在角落鬼鬼祟祟偷聽許久,等梁伊走了,她跳出來,“沈意微同學,你竟然還有事情瞞着我?怎麽就神不知鬼不覺,上升到真心難得的地步了?你快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沈意微撇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心裏有些亂。

手機她後來沒有還回去,去營業廳補辦了一張卡,裝到手機裏,開機,上網查了手機價格,最新款,并不便宜,她登錄微信後,通訊錄亮起一個紅點,有人添加她,點開一看,許司年。

微信昵稱用的本名,幹淨利落,簡潔大方。

點開頭像,是一束白色蝴蝶蘭。

她手指在屏幕上點擊通過,對方像是時時刻刻将手機拿着,通過後很快發來一條信息:【手機拿到了?】

問題毫無意義。

沈意微:【拿到了。】

許司年:【嗯。】

那頭隔了幾秒,又彈出一條信息:【心髒源有眉目了,這兩天就會到醫院,等配型成功,就可以做移植手術。】

沈意微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聊天窗口上的字打了删,删了打:【好的,太感謝你了……】

【好的,十分感謝】

都不太妥,最後删掉,回了句【謝謝】發出去。

發出去後,好像又顯得過于冷淡。

她想點個微笑過去,又想起岑旻悅曾告訴她,微笑已經不代表微笑,而是死亡微笑,代表“高冷嘲諷尴尬敷衍想要結束聊天”。

這并不是她本意。

于是她又打開表情包欄,一眼望去全是沙雕風,以前岑旻悅覺得她性格太沉,老想讓她開朗活潑接地氣一點,什麽年代了,還發死亡微笑,表情包一欄空空如也,于是拿着手機下載了各種沙雕二哈求勾搭的表情包。

她劃了劃,好容易找到一個正常點的,沒想手一滑,點到一個貓咪引誘表情包,一瞬間她慌得心髒提到嗓子眼,手忙腳亂連忙點撤回。

早知道還不如發死亡微笑。

于是她又若無其事,發了一個微信自帶的愉快表情過去。

那邊回了一個問號?

她也不知道許司年看見沒有,那就當他沒看見吧。

算了算先前住院費,加上手機的錢,她直接轉了十三萬過去。

那邊又回複一個問號?

沈意微:【手機和住院費。】

惜字如金。

接着又強調補充:【等忙完這段時間,之前接洽的商務,我會履行義務。】

手機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又恢複正常,隔了幾秒,她收到信息:【不着急】

那錢許司年始終沒收,隔天到期又退了回去。

許司年辦事效率太高,也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麽渠道找的,七月下旬時,李惠芬的心髒源配對成功,做過一系列術前檢查後,她被推入手術室進入心髒移植。

手術算是比較成功,醫生告知需住院觀察是否有排異現象。

簽約辰星的一百萬,到最後所剩無幾。

欠許司年的十三萬,她後來直接去atm取了現金,送到辰星總部。

那時陸慕正好從電梯下來,見沈意微站在一樓大廳,以為她是來找許司年,還好意過去打了個招呼,準備帶她上去。

沒想沈意微神色淡淡,将手裏的東西塞到他手裏,“我還有點事,就麻煩陸先生代我轉交給他吧。”

陸慕抱着一袋現金上樓後,才後知後覺感到不對。

走到許司年面前,像是抱着一袋□□……深覺自己時日無多,緊張得不行。

“誰讓你收的?”

落地窗下,男人背影颀長,透着股寒氣,令人呼吸困難。

“我……我當時不知道沈小姐她……”

我tm要知道她是送來一袋錢,說什麽也不會收啊……

陸慕都覺得許司年被侮辱了……沈意微抱這13萬算個什麽球?

他心裏叫苦連天,恨不能将許司年和沈意微按在一起:你們倆鬧幺蛾子別拿其他人當炮灰行啵?

辦公室內氣壓低迷,陸慕縮了縮脖子,“要不……我再還回去?”

許司年頭也沒回,他仍看俯瞰樓下芸芸衆生,不鹹不淡說着:“我記得南非那邊新項目已經投入實施計劃了,讓麗莎給你買張機票,別在我面前礙眼。”

語氣冷淡到陸慕臉上放佛結了層冰。

南非是什麽地方?氣候幹旱,窮困閉塞。

陸慕臉上表情風雲變幻。

他愣了半天,才哆嗦開口,試圖改變:“老……老板……”

“出去吧。”許司匹林無情年揮了揮手。

這是許司年,平日裏笑意溫和,不動聲色,但收拾起人來,眼睛不眨。

作者有話要說:

陸特助腦海中有一萬個草泥馬飄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