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惠芬做完手術後,在醫院休養了一段時間,羅易也沒食言,幫沈意微找了家私立療養院,讓她搬了過去,又請了一位護工專職照料李惠芬。

沈佯找了份送快遞的工作,時不時會過去看看她。

沈意微全身心投入創作中。

許司年偶爾會來畫廊,碰到是難免,看見她日夜颠倒不遺餘力在畫室創作,會叮囑她注意身體。

一切都好像進入了正軌。

這日梁伊在畫廊跟沈意微交談:“圖嘉文化要組織一場公益展覽,會場上需要手繪設計,主要用于宣傳公益事業,因為有小朋友,最好偏油畫卡通動漫風,剛好引入你擅長的油畫,你想不想嘗試一下新風格?”

她擅長油畫,畫風強烈浮華,奇特大膽,典型巴洛克風格。

以往梁伊給她商談的項目,甲方一般要求改革創新精神,要特別,令人耳目一新,她藝術細胞活躍,很快能滿足對方的需求,基本一稿過,那些項目方佛專為她而設計。

信手拈來。

但賺錢速度一旦到了猶如割韭菜的地步,就會開始自我松懈,水準下降,她近日明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很多作品沒有到她預期完美标準。

她的确是有些急功近了。

公益項目她第一次接觸。

她看了看資料,眼神有些猶豫:“我适合嗎?”

“如果你想的話。”梁伊給予肯定的眼神。

“這次展覽會主題是“日行一善,人間至善”。主要向社會和孩子們傳達一種積極行善的精神力量,油畫色彩飽滿鮮豔,我想會是一次藝術與公益的完美結合。”

沈意微踟蹰之後,還是答應下來。

三樓處,梁伊站在走廊上,一改方才态度:“許先生,這個項目,真的适合她嗎?”

項目資料是許司年拿來給她的,最初梁伊看到,這個項目與沈意微本身那種冷寂風大膽碰撞的風格并不搭,言外之意,她有才華,但身上沒有那股溫暖的力量。

以她對沈意微的了解,她性子冷漠,要她去以“善”為主題創作,不一定合适。

沒料許司年毫不猶豫:“沒人比她更适合。”

最近沈意微日夜都在畫廊裏,她看過許多資料,一遍一遍嘗試,每當腦海中閃過一絲靈感,但每當她下筆時,就深感自己抓不住那股勁兒。

以往她也時常有靈感枯竭的時刻,但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無力感。總是缺乏一種信念和感覺。

畫不出來,她就一直逼着自己畫,不滿意依然不停地畫。

梁伊覺得她有些走火入魔。

她搖了搖頭,上前彎腰撿起地上的廢稿。展開看,梁伊也覺得那些稿件不盡如人意,看得出,沒有表達出更深層次的力量。

“距交稿時間還早,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沒必要跟自己死磕着。”

沈意微沒有說話,她頭發被随意挽起,鉛筆插在後腦勺的發髻裏,松松散散,露出光潔修長的脖頸,愁眉不展。

對于一個畫家,靈感枯竭,的确是件很惶恐無力的事情。

梁伊再度開口時,餘光中,許司年站在門口。

她剛想張口,許司年擡手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作了一個“噓”的姿勢。

她默默退了出去。

日式原木色地板上,滿地廢稿。

沈意微心裏有股燥意,壓抑着她。

怎麽畫,都畫不出理想的感覺。

有一瞬,她甚至覺得自己手指無法駕馭畫筆。

“梁伊,我覺得自己不行。”她聲音沉沉的。“我從沒有這種挫敗感。”

畫室很大,空曠又明亮,白色透明紗窗縫隙裏,投出絲絲陽光進來,有微風,但不燥。

她額邊一縷發絲微微拂起。

皺起的眉頭,清晰可見。

“有挫敗感是好事,證明你遇到了挑戰。”許司年将地上的廢稿一一拾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但放棄,應該不是你做事風格。”

沈意微聽見聲音,背僵了下,那樣大一間畫室,她和畫架落于正中央。

後腦勺發髻裏的那支鉛筆,力量禁锢着萬千發絲。

許司年聲音溫潤柔軟,像夏日薄荷,她先前心底的那股燥意,莫名被澆滅許多。

“物極必反,畫不出來就不要強求。我帶你去個地方,找找靈感。”

“什麽地方?”

“去了就知道。”

是郊外一家孤兒院。

距離市區四十分鐘車程,沈意微一路心緒低落,司機的聲音将她拉了回來。

司機将車停放在門口,提醒道:“許先生,到了。”

許司年點頭,看了下沈意微,“走吧,下車。”

沈意微有生之年,從未涉足過這種地方。

聽聞許司年到了,院長很快在門口迎接,笑意盈盈道:“許先生來了,快裏面請。”

司機下車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和生活用品等從後備箱提出來,那院長接過手很是客氣,“許先生真是太客氣了,每次來都帶這麽多東西過來。孩子們可盼着你來了。”

“院長客氣了,他們開心就好。”

“大哥哥大哥哥來了……”說着,一群孩子從遠處

擁了過來,圍着他們團團轉。

許司年揉了揉其中一個小女孩的頭發,淺笑:“雲朵又長高了。”

說着,他俯身,溫和對一群孩子說道:“今天叔叔帶了一個姐姐過來,但是她心情不太好,你們能幫大哥哥哄她開心嗎?”

沈意微從沒接觸過這麽多孩子,她也不太喜歡孩子,此刻被一群小天使擁簇着,看着一張張笑臉天真爛漫,純真無邪。

她一時有些無所适從。

“好呀好呀……”小孩子們拍着手,笑容像太陽一樣明媚。

“姐姐,我們來玩游戲吧……”小雲朵拉着沈意微的手,甜甜地笑着,那些清澈幹淨的眼睛,像一顆顆耀眼的星子,閃閃發光。

她被刺了下。

孩子是天使,她很快被帶入。

“姐姐姐姐,你要保護我們,大哥哥要吃掉我們了……”

沈意微回了回神,老鷹捉小雞,她臨時被拉上做了雞媽媽。

許司年也難得興致好,配合小朋友們,當了那只老鷹。

起先她只是機械性地伸出手臂阻止老鷹的進攻,到後來漸入佳境,徹底融入到游戲中去。

身後一個個小雞仔玩得盡興,盛夏時節,燦爛的笑聲洋溢在孤兒院裏,是她從未,從未體會過的滋味。

游戲結束,大家都玩得滿頭大汗,院長送來解暑的冰鎮綠豆湯,傘棚下,一群孩子很是開心,許司年拉着雲朵說了句什麽,小雲朵飛快跑進屋內,捧着鮮榨的西瓜汁出來,“姐姐,給你。”

小孩子額頭汗水直流,正是換牙的年紀,兩顆門牙空空的,擡頭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熱情。

她心裏被什麽東西撞了下,暖流劃過心間。

她不喝綠豆湯,方才許司年在一旁拉着她說話,大抵是他告訴她的。

許司年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遞給沈意微,“擦一擦。”

薄唇微勾,笑意淺淺。

她伸手,接過手帕,握在掌心裏,柔軟的一團。

傍晚時分,或許是許司年告訴孩子們,沈意微會畫畫,紛紛纏着沈意微教他們畫畫。

“你看,這裏如果塗這個顏色,會不會更漂亮?”沈意微手把手握着小朋友的手上在畫板上色,眼神無意識流露出淡淡的溫柔。

許司年擡眼就看見這個畫面,額前的碎發,絨絨的質感,他嘴角浮起笑意。

低頭偷偷在雲朵耳邊說了些什麽,小女孩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半晌後,“姐姐,這個送給你。”

小雲朵舉着畫板,遞給沈意微。

是一張卡通畫,畫技手法都略顯稚嫩,但人物清晰,沈意微接過手看了看,就是下午時分,他們一起玩老鷹捉小雞的畫面。

那張畫裏,雞媽媽頭發随意挽起,穿着長長的黑色棉質裙子,在老鷹的進攻下,極力保護幼崽的姿态。

她是第一次從別人的畫面裏,窺見自己的樣子。

至少在那一刻,她心無雜念,全身心投入到快樂中去。

“我們雲朵,還是第一次畫這麽好,真棒。”許司年滿眼贊賞。

“姐姐,你喜歡我畫的畫嗎?”雲朵見沈意微半天沒有反應,心裏有些失落,以為她是不喜歡。

沈意微笑了笑,“我很喜歡,謝謝你。”說完,她摸了摸雲朵的頭發。

“大哥哥,姐姐她笑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小丫頭缺着兩顆門牙,古靈精怪。

“是,你最厲害了。”許司年勾了勾小丫頭的鼻梁,眼角眉梢都在笑。

那小丫頭的确讨喜,時刻都圍繞在沈意微身邊,像個開心果,纏着她說話,畫畫,奔跑,搗蛋,做鬼臉,也不知疲倦,活力無限。

“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

小丫頭托着腮,喜滋滋的,滿臉沉浸欣賞的樣子。

沈意微順着她的話問了句:“嗯……有多漂亮呀?”

雲朵伸着小胳膊,使勁比劃着,“像月亮一樣漂亮。”說完,她扒拉着自己的嘴角,做怪相,“可要是像雲朵這樣,多笑一笑,就更漂亮了…………”

小丫頭說完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清脆響亮。

沈意微也被逗笑了。

孩子們晚上睡得早,許司年和沈意微陪着他們洗漱完,上床睡着後才離開。

離開前,雲朵還拉着沈意微的手,迷迷糊糊問道:“姐姐,我好喜歡你哦……以後你還能經常來看我們嗎……”

沈意微将肉嘟嘟的小手放進被子裏,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難得柔和:“有時間就來看你們。”

孤兒院一到晚上,就寂靜無聲。

周圍燈光昏黃,許司年帶着她上了天臺。

擡頭就是繁星璀璨,月光灑下來,一地溫柔流瀉。

“感受到了嗎?”

“什麽?”

“久違的自在和溫暖。”

許司年說:“人如果陷入低迷狀态,就會開始不斷懷疑自己,只有當你跳脫出那個死循環,重新拾得心底需要的幹淨和清明,才能靜下心來,心無雜念去做想做的事。”

夜空下,沈意微雙手襯在天臺圍欄上,秀麗的面容姣好,她此時心境格外的平和寧靜,白天畫室裏的生出的那股燥意,全然消失不見。

她問:“你經常來這兒嗎?”

“我在這裏長到四歲。”

作者有話要說:

忙忙忙,趕在酒店前更,審核有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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