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人秀色可餐◎

元姝整個人僵住,她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大人……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平日裏她故意逗弄他,他也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好像她不是他為了風月之事買回來的人,而是這屋裏一件漂亮易碎的擺件,輕易不會觸碰,又或是他養的貓兒,有興致時替她順順毛,卻也僅此而已。

不同于此刻,她歪在他懷裏,聽得見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跳動着。

是因為她嗎?

這想法灼得她從觸着他脖頸的指尖開始發燙,她不敢動彈,裴宣竟也也沒有動彈的意思,托着她腰肢的手掌仍舊沉穩,好像她輕得像一團棉花似的。

她整個人像被蒸熟了一樣,暈暈乎乎地想:不是她太輕了,是大人力氣太大了。

不同于前兩回的擁抱,這一次,他身上的檀香味道侵襲着她的鼻尖,她被緊緊壓在他懷裏,隔着幾層布料,她都能感覺到他遒勁有力的腰腹和臂膀。

哪知耳邊忽地傳來輕笑聲,那寬大的手掌向下,掂了掂她的臀,繼而才安然地将她放下。他俯下身,黑漆的瞳眸正對上她的眼睛,挑眉道:“好似重了些。”

元姝避開他的眼神,小聲地嘟囔:“大人,沒有女孩子喜歡聽這種話的。”話音剛落,她又想到了什麽,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大人騙人,您還是頭一回抱我起來,又是和哪一回比較的?”

裴宣提了提唇:“帶你回來的時候,滿院子的人都看到是我把你一路抱進來的。”

“……”

元姝暗自懊喪。她不記得了。

她對着鏡子遠遠地左看右看,覺得自己身材還是很苗條嬌小的。可這話是從素來不會油腔滑調的裴宣口裏說出來的,她不由又有些動搖。癟了癟嘴,越看越委屈。

裴宣看在眼裏,溫熱的指腹在她臉上細細地撫了撫,低嘆一口氣:“還是太瘦了些,沒想到養起幾兩肉來,竟然這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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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這話像是為了迎合她那句批評改口說的,但元姝看見他眸子裏的認真,聽着他語氣裏滿滿的憐惜之意,知曉他所言就是他心中所想,心裏便倏地一甜,彎着眼睛看他。

“那大人以後日日都陪我用飯,我定能多吃一些。”

“為何?”裴宣嗓音低沉溫潤,含笑看着她。

元姝眨了眨眼,附耳小聲道:“大人秀色可餐……”

大人生得極為漂亮,卻半點不女氣,平日裏瞧着芝蘭玉樹似的谪仙人物,端端謙和,誰又能想到,俊朗儒雅的表皮下藏着那般結實遒勁的身材?

可她知道。

元姝暗樂,心頭莫名其妙的得意。

“膽子大了,竟敢拿我開玩笑。”裴宣臉色微沉,像是對這樣的說法不大高興,忽地将人直接壓在了美人榻上。

元姝吓了一跳,四目相對,呼吸近得幾乎糾纏在一塊。她腦子一片空白,想到蘇思思“教”她的許多東西,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

他……他真要對她下手了嗎?那她是應,還是不應?

她是他的人,理應順着他,由着他心意來,可是……

她害怕。

裴宣定定地注視着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滾燙的唇落在她的額頭上,捏了捏她的臉,起身道:“這個就當是懲罰了。”

元姝耳根子發燒,雙手交叉捂住眼睛和方才被親過的地方,過了一會兒,悄悄地抿了嘴笑。

大人好像……很珍愛她。

其實,她也很願意親近他,只是,還需要一點點時間。

只是她捂着眼睛,因此沒能瞧見,原本背過身的裴宣不知何時又看向了她,明亮的眸子裏除卻柔情,還有顯而易見的勢在必得。

她既然願意同他回京,那他便再沒有遲疑的必要了。

這一次,他要她愛他,他要将她永遠留在身邊。

只是這丫頭總是懵懵懂懂,偶爾讓她害羞,倒不是壞事。

裴宣捧着茶盞,抿了一口。不過,眼下這情形,他怎麽隐隐覺得他更像是在折磨他自己?

高家。

高家老夫人鄭氏一身寶藍仙鶴褙子,夾雜着銀絲得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含笑看着面前的外孫。

“外祖母,我明日便要啓程回京了。”

鄭老夫人攔住裴宣要行大禮的動作,笑道:“不年不節的,行大禮做什麽?”又指了坐在一邊的高大老爺:“明日就讓你舅舅去送送你,反正他也是閑着沒事。”

“母親!”高大老爺不滿地看着她,很不樂意在小輩面前被下面子。

“舅舅平日裏事也多,我手下的錦衣衛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外祖母不必擔心。”裴宣笑了笑,替他打圓場。

高大老爺考了個舉人後就沒能再進一步,如今正幫着高家處理些庶務,處處比不得兩個在朝中做官的弟弟,約莫是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近年來往府裏擡了不少姨娘,外頭也是風流債一大堆,被揚州人津津樂道。

鄭老夫人卻撇撇嘴,搖頭道:“他能有什麽正經事?整日裏看他屋裏人丢了個镯子,少了件衣裳,鬧得我頭疼。”

聞言,高大老爺讪讪地笑。

他近來新得了兩個妙人兒,年紀小,氣性也大,這房裏的事也就吵鬧了些,不止一次鬧到母親這裏來。母親對此有怨言,也很正常。

不過……餘光看到面上沒什麽表情的裴宣,高大老爺輕咳一聲,認為自己終于可以擺長輩的範了。

“宣哥兒,聽聞你在外邊養了個女人?”

裴宣看他一眼,沒有否認。

周嬷嬷是從高家出來的,平日裏也沒少往家跑看孫子,縱然心存畏懼不敢對他的事多說,但也難免透露些風聲傳到了高家人耳朵裏。

“……不是我這當舅舅的責怪你啊,只是你在朝為官,要注意官聲,風月之地的小姑娘,逢場作戲也就罷了。養在外面,傳出去可不好聽。”

裴宣蹙了蹙眉頭:“我會給她名分的。”

高大老爺一噎,沒想到他這麽有底氣——教司坊的人,他可不敢往家裏擡,更不敢打這樣的包票。看來他這妹妹,也不像母親認為的那麽不待見這個兒子啊。

高大老爺只覺得裴宣的意思,是日後會給那女子一個姨娘的名分,倒沒往別處想。

“行了。”鄭老夫人瞪了兒子一眼,覺得丢人。當長輩的自己立身不正,怎麽好意思教訓家裏最出息的哥兒的。

看向裴宣,神情就和顏悅色了許多:“這些都是你屋裏的事兒,你自己拿主意就成,不必聽你舅舅的。都是小事。要緊的事,你可得時刻記着。”說最後一句時,神情卻嚴肅了許多。

“是,孫兒謹記。”

“去吧。”

看裴宣的背影淡出視線,鄭老夫人的臉色才沉了下來:“你這個不争氣的東西,淨去得罪人!怎麽,說一句話壓過宣哥兒,你能延年益壽十歲不成?”

宣哥兒在她院子裏養過幾年,祖孫情分算是厚的。每每下揚州,都會備上厚重的禮品,極為孝順。

眼看着宣哥兒越來越出息,英國公府未來的大梁也要由他擔着,她對這個外孫的态度就更為慎重——她那嬌生慣養的小女兒是個腦子軸的,非要把莫須有的事情怪罪在自己的親兒子身上,母子關系鬧得很僵。

高家和裴家的親戚情分,現在幾乎全然是靠他們祖孫的情分在維系。

等她百年去了,以小女兒的性子,高家哪裏還能沾到宣哥兒什麽光?所以她才讓這個沒出息的大兒子和他走近些,将來有什麽事,也好讓這個外甥幫襯着。

高大老爺尴尬地笑,眼神漂移:“那還不是母親您一個勁兒地在小輩面前貶損我,我氣不過……”

見鄭老夫人依舊面色沉沉,不理睬他,轉了轉眼睛,嗨了一聲:“我這不是想到咱們家四娘了嗎……宣哥兒在外面養人,将來四娘怎麽自處?”

鄭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神情倒是好轉了些:“八字沒一撇的事,也敢拿出來說。退一萬步來說,英國公世子妃的位置即便真撞大運又落到我們家手裏,什麽外宅小妾的,哪裏又能比得上正妻的地位?目光狹隘!”

她确實是全然不在意這件事的。內宅争鬥了多年,她早就看穿了,只要娘家得力,自個兒看得開,嫁的夫君又不是個禮義廉恥都不知道的混賬東西,正妻的位置全然是牢固不可動搖的。

宣哥兒是她看着長大的,她了解他的秉性。兩家如若真能再結秦晉之好,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太過虧待四娘。

她更擔心的,是朝中的事。

端王和晉王如今鬥得水火不容,朝中大臣紛紛站隊,她真怕宣哥兒一個不慎,為陛下辦事反倒得罪了不該得罪的,百年簪纓,毀于一旦。

瞧那陸尚書家,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嗎?什麽貪墨,簡直是滑稽的借口。不是哪位王爺在背後出了力,一個那麽龐大的家族,豈能在不到一月的時間裏轟然倒塌?

屋裏的人提到這裏,漸漸開始低聲談論一些政事。

屋外,雪青色碧蘭花的衣袖被攥得皺巴巴的,右手的帕子也幾乎要被扯爛了。高家四小姐高宜珍雙目通紅,憤怒和恐慌幾乎全寫在臉上。

裴二表哥,居然在外面養了女人。

他還要給那個女人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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