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差事(二更合一)

第25章差事(二更合一)

◎“天下的夫妻,都把這當做最要緊的差事。”◎

“去一趟普樂寺, 求見淮南王妃。”

讀了半日的卷宗,裴宣眉梢間有淡淡的疲色,喚來穆瑞吩咐了一句, 又補充道:“帖子以我母親的名義,邀她去英國公府。”

他記得, 母親高氏和淮南王妃齊氏從前是閨中密友,只是近些年不怎麽走動了,但到底婦人之間的往來, 要比錦衣衛的名頭好遮掩些。

穆瑞有些意外地看了裴宣一眼。

淮南王妃自打十幾年前那一場重病後, 就變得清心寡欲, 一心向佛, 一年裏倒有大半年在貴為皇家寺廟的普樂寺吃齋念佛, 完全不理會俗事。國公夫人年年辦花會都給她下帖子,也沒見她來過幾回。

京中人都戲言,說淮南王妃這樣, 和帶發修行也沒什麽區別了。

“是。”穆瑞拱手, 臉色有些為難地低頭道:“不過那位半脫了塵世,恐怕是很難請得出來的。”

可不是他辦事不力。

裴宣嗯了一聲, 在他擡步離開前, 忽地道:“我記得,普樂寺那邊有一家有名的糕點,整日大排長龍的?”

二爺倒難得關切這些口腹之欲……

穆瑞心思急轉,猜測多半是要讨那位元姑娘開心, 笑道:“是,王記的糕點很有名, 衛所的一位柳大人常常也會特意一大早遣了小厮去買, 據說是柳夫人愛吃。”

裴宣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 揣摩人心思倒是一把好手——他确實是方才看到柳聞堰的小厮急匆匆出了門,念叨着要排不上隊了,才想起這一遭。

沒想到,柳聞堰這個脾氣最爆的人,倒是很疼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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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瑞被那眼神一掃,不自在地幹咳一聲低下了頭,便聽他淡淡道:“王妃盡力去請,糕點一定要買回來。”

“是!”他拍着胸脯保證,心下暗道:這時辰去排,怕是要明日才能排到了。看來,得花錢插隊了。

沒事,反正記二爺賬上。

到晚間的時候,穆瑞給九宜胡同這邊送來了東西,說是裴宣讓他買的。

丹蘭笑着接過油紙包打開,裏面還是熱的,置放着幾樣點心。

施嬷嬷一看便笑了:“是王記的點心。”

元姝看她一眼,笑問:“嬷嬷知道這家店?”施嬷嬷是裴宣的奶娘,裴宣敬重她,她自然也待她很客氣。

“這家是老字號了,這麽多年生意一直紅火,想買一份糕點要排半天隊呢。可見二爺對姑娘很上心,就是可憐了穆瑞兩條腿,怕是站麻了。”施嬷嬷掩嘴笑,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她被二爺派來此處伺候,不說要做嬷嬷裏的頭一份,卻也得和二爺正寵得如珠如寶的元姑娘打好關系——什麽招數情分也比不上枕頭風,親母子尚且有因此離間的,何況她只是個乳娘。

穆瑞撓頭,幹巴巴一笑:可不是嘛,花了五兩銀子插隊的,不然可是要站廢了。

元姝嘗了一塊蓮子糕,甜而不膩,香而不郁,倒是難得的好手藝。馬蹄糕裏裹着紅豆餡,玲珑剔透的模樣瞧着比蓮子糕賣相好些,入口也是軟軟糯糯,格外清甜。

她贊了幾句,那穆瑞便笑着接話,她看他一眼,笑問:“大人今兒忙嗎?”

“……有些陳年的卷宗要看,不過大人說了,晚些時候會過來。”

元姝點點頭,若有所思。

……

晚間沐浴出來,元姝歪在炕上看雜書,丹蘭和另一個小丫鬟香芹拿着幹燥的棉布帕子給她絞頭發。

已經是亥時了,裴宣卻還不見人影,元姝随意地看了會兒書也丢下了,頭皮有微微的刺痛感,她忖度着是那小丫鬟下手沒輕沒重,但不好住進來第二天就罰她,顯得跟下馬威似的,便嘆了口氣,細眉微蹙:“大人怎麽還不回來……”

身後卻沒人應聲,她挑了挑眉頭,側身去看,卻看見裴宣正一臉認真地站在她背後為她絞頭發,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接替了丹蘭的活。

她吓了一跳,旋即難掩欣喜,笑吟吟地仰頭望着他:“大人何時回來的,走路竟也沒個動靜。”

大約是聽到了她方才無意中讓他聽到的思念,裴宣望着她的神情很溫和,語氣亦輕柔:“剛回來。坐好,頭發要絞幹,不然要得風寒的。”

“怎麽能讓大人服侍我?”她嘟嘟囔囔,卻乖乖依着他的話背過了身子。

裴宣但笑不語。昨夜,他可沒少服侍她。

看得出,裴宣是頭一回幹這種事,手法很不熟練,不一會兒,素白的棉帕上就掉了長長的青絲,元姝方才還能忍住脾氣覺得不能和小丫鬟一般見識,這會兒在他面前卻忍不住撒嬌:“大人,你這麽大力氣,一會兒我頭發就要掉光成小尼姑了。”

“那也是世間最美的小尼姑。”裴宣挑眉打趣她,但看着那絲綢般柔順的青絲這樣被糟蹋,也是有些心疼,遲疑了一下,便想重新将丫鬟叫進來。

元姝卻攔了他,眼巴巴地望着他,有些不舍這難得的親昵舉動。

裴宣失笑,只能由着她的小性子,再下手時,便又多放了幾分心思。他從來聰慧,片刻的功夫,也就上手了,也是微微松了口氣。

“大人吃飯了麽?”

裴宣看她一眼,卻是避而不答:“你呢?”

她眨了眨眼:“吃了。”小腹這時卻不争氣地叫了一聲,她尴尬地笑笑,小聲道:“吃了兩塊大人送的糕點,原是想等你一起用飯的……”

裴宣便豎了眉頭,不悅地捏了捏她的臉:“我送你糕點,是要你嘗嘗鮮,可不是讓你不好好吃飯的。”原就生得瘦弱,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元姝心虛地低下了頭,心裏卻在想別的:那糕點确實好吃,不過她吃起來卻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好似在哪裏吃過似的……或許揚州也有相似的手藝吧。

裴宣起身去外面命人擺飯,不過這個時辰了,吃東西多少不好克化,盯着她吃了幾筷子,也就撤了下去。

……

沐浴更衣後,裴宣坐在炕上,她躺在他懷裏,看他随手翻閱她方才看的雜書。

“在這裏,會不會覺得悶?”

聽他這樣問,元姝有些意外,剛要說沒有,忽而想到白日裏和蘇思思見面時談及的事,眸光微閃,修長纖細如水蔥般的十指輕輕地撓了撓他衣服上的紋路,悶聲道:“有一點吧。”

裴宣微微斂眉,沉吟不語,卻見她坐起身來,眼睛亮晶晶的:“大人近來忙什麽呢?有沒有我可以幫上忙的?”

“都是錦衣衛衛所的事情,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能去抓人不成?”他怕她一張揚摔下去,厚實的手掌牢牢掐住她的腰,點漆的眸中有淡淡的笑意。

元姝嘟起嘴,不依:“抓人那是京兆府衙役幹的活,大人就知道哄我。有沒有那種需要動腦子的?我很聰明的!”

比起名分,她其實更想讓他愛上她的全部,看到她的價值,而非看見她,想的只有床笫之間的愉悅。

裴宣定定地看着她,隐隐明白了她執着的點。

他愛憐地撫了撫她烏黑亮澤的青絲,有一瞬間的遲疑:她不是他豢養的鳥兒,他不能把她禁锢在這小小四方天地裏。

帶她進京,他已做好了她會想起來往事的準備,不是嗎?

況且,有件事,她做起來确實比他方便得多。

“好,讓你幫忙。”

元姝高興起來,沒有想到這麽順利,伸長了手臂去摟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問:“什麽事啊?”

裴宣垂下眼睑,餘光的焦點是那嬌豔紅潤,一張一合的唇,其主人卻是一無所知,仍在雀躍。

“明日,你去見一位姑娘……”他壓下心猿意馬的感覺,語氣平淡無波。

元姝靜靜地聽,時不時點頭,到最後,笑得眉眼彎彎:“大人放心,我定然将此事辦得妥妥的。”

他聞言點了點頭,一副滿意的樣子,卻又忽地蹙眉,道:“眼下卻還有一樁要緊的差事要你去辦。”

元姝心頭一跳,一臉嚴肅地等着他說,那滾燙的唇卻覆了下來,一觸即分,呼吸交纏的距離裏,她聽見他道:“倒真是解渴的良物。”

她瞬時紅透了臉,羞得不想看他,雙手掩面捂住眼睛,可那朱唇又被遺忘在了外頭,他灼熱的氣息逼近,這回是俯首湊過來吮住了她的唇瓣,攪動一番風雨後,才笑吟吟地離開了半寸。

元姝放下手,咬了咬唇,只覺得成了他的手下敗将,這頭嘗到了滋味的人卻不肯見好就收,一本正經地解了她衣襟最上面的紐扣,道貌岸然地嘆息:“手有些涼,也不知是怎麽了?”

她聽了嗔他一眼:“大夏天的,大人去讓人給你燒個暖爐?”

“這不是有現成的嗎……”那诃子被人毫不留情地抽出,冰涼的觸感只是一瞬,掀起更酥麻的灼熱。

“卿卿這天生暖玉,才是難得的珍品。”

他調笑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元姝指尖忍不住抓緊了他的衣袖,臉上是燒紅了的流雲,下意識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誰知這樣反倒是更壞事了,裴宣瞳眸越發幽黯,忽地一手托起她的腰,打橫抱着她往內室的床榻走去。

……

“喜不喜歡這差事?”

“不喜歡,大人慣會诓騙我。這哪裏是什麽差事?”那聲音嬌媚軟糯,甜得沁人心脾,直教人七魂六魄難以歸位。

“怎麽不是?”裴宣抱着她細膩纖弱的腰肢收緊,那嬌嬌兒低呼一聲,惱怒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

他有些吃痛,卻神色不變,箍着她腰的手掌更用力了些,深情地将那濃豔妩媚的面孔描繪在自己的瞳眸中:“天下的夫妻,都把這當做最要緊的差事。”

或是這夫妻二字取悅了她,他看見她纖濃的睫毛撲閃着,一汪水盈盈的眸子迷迷糊糊地來尋覓他的唇:“大人……”

夜色搖搖蕩蕩,菱窗外頭有不絕的蟬鳴,屋裏濃濃春色,幔帳下的一雙人都漸漸忘記了今夕何夕似的,似榻上的粟玉枕頭與烏黑的青絲,糾纏在一起,又緩緩不舍地松開,反複幾次,不知疲倦。

烈日炎炎,衛闵兒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馬車,扭身進了對面的香露鋪子。

這鋪子坐落在東大街,賣的香露專是賣給愛俏的婦人們塗抹在身上用的。京都的女孩子們都愛這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錫蓋的琉璃瓶裝着,小小的一個,貴的能賣到三四兩銀子,便宜的,也是九錢銀子起步。

饒是如此,這家香露鋪子仍舊生意紅火——誰家舉辦個宴會,若是旁人有你沒有,就不免落了下乘。

但鮮少人知道,這東大街的鋪子,是淮南王的嫡長女青陽郡主,也就是衛闵兒開的。

衛闵兒個子高挑,穿了一身銀紅刻絲百花綜裙,石青的蝴蝶夾衫,面色沉靜地行走在嘈雜的人群中。她是來查賬的,母親不在府裏,內宅一應事情由側妃藺氏把持着,送賬本過去多有不便,倒不如她借着出門買花戴的由頭,親自來瞧一瞧。

穿過樓梯拐角的時候,忽地有一人沖了出來,撞到了衛闵兒。

衛闵兒身後的青衣丫鬟立刻變了臉色,豎起柳眉就要呵斥,待看清那對郡主不敬之人的面容時,卻愣住了。

衛闵兒更是呆在了原地,旋即臉色一變,拉着那沖撞了她的女子便急匆匆地進了這鋪子的後院。

她神情緊張地四顧,見院裏沒人,才長松一口氣。回眸望着那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立時就紅了眼眶,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舒兒,太好了,你沒事!”

元姝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這位郡主看起來十分端着名門閨秀的氣派,背地裏對待摯友,卻是這般熱情。

她心底有些莫名的動容,但這戲還得繼續唱下去。

衛闵兒望着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開的元姝,看見了她眼裏的驚訝和陌生。

“這位姑娘,你……認識我嗎?”

“你……”她退後一步,難掩訝然,“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了?”

她咬了咬唇,指尖有些發抖——是不是因為陸家出事時,她沒有幫上半分忙,舒兒她,不想認她這個手帕交了?衛闵兒眼中閃過苦澀,也對,若她是她,遭受了那麽大的劫難,也無法原諒任何置身事外的人。

可誰又知道,事發時,她被她父王随意尋了個借口關了起來,大半個月都不能踏出房門一步呢?待她出來,一切已經是物是人非——陸家的那些伯娘嬸娘,甚至陸家姐姐都尋了短見,陸家的男丁則流放嶺南,百年簪纓世家門庭敗落,竟是這麽輕易的事……

她暗中尋了她許久,卻只知她在應天府同陸六哥一道失去了下落,心中正煩悶焦躁着,這才頻頻出府散心,現身在東大街。

衛闵兒垂眼壓下那些繁雜的憂思——不管如何,如今人還活着,便是天大的喜事了。即便她二人從此形同陌路,全當沒做過姐妹,也無妨。

這時,元姝卻一臉期待地拉起了她的手:“姑娘,你認識我嗎?我……我是什麽人?”

她吃了一驚,仔細品味她話裏的意思,竟像是真不認得她了似的。衛闵兒吸了一口氣,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圈,納悶道:“不對呀,左看右看,也覺得你就是舒兒……哪裏會有生得這麽像的人?你分明就是她!”

元姝心中一跳。

之前那個女刺客也是,這位小郡主也是,她們一瞧見她,就篤定了她就是那位陸家小姐,任憑她怎麽分辯都是不聽的。她與那位陸小姐,當真生得那麽相像嗎?

她隐隐有些不安,但大人又說他從沒見過那位陸小姐,因此也無從參照。

但眼下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眨了眨眼,盡量裝得神情自然些,嗫嚅道:“我,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因此我也不認得姑娘,不知道您是不是我過往的好友……您……您知道我的身世麽?”

衛闵兒瞪大了眼睛。

不記得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旋即瑩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不記得了也好,那樣沉痛的過往,還不如不記得。

“同我還那麽客氣?”解了心結,衛闵兒又恢複了一見面時的親昵姿态,笑嘻嘻地去挽她的手臂:“真是,連我都不記得,可見你過往壓根沒把我放在心上。”

那細眉彎彎的女子就現出幾分局促,好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直道對不住,眼圈微微泛紅,像只可憐的小兔子。

衛闵兒不再逗她,引了她進了後頭的罩房,姐妹倆談心般地細細問了她如今的住處,生計,末了,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子來,塞到元姝手裏:“我出門急,沒帶多的錢,你先拿去花,不夠了再使人去淮南王府找我……”

頓了頓,笑道:“再過幾個月,就該是去鎮國公府找我了!”

元姝手指虛挨着那張銀票,心間一燙:據大人說,這位嫡出的郡主因為淮南王寵妾滅妻,日子過得并不容易,這會兒掏出來這麽大面額的銀票,恐怕也是積攢了許久的嫁妝錢……她待陸家小姐,還真是熱忱周到。

這麽一想,元姝對即将要做的事又多出幾分心安理得——青陽郡主是好人,不該落得那樣的結局。

她佯裝訝然:“闵兒姐姐,你要出閣了嗎?倒是只聽說了前幾日新科探花郎沈大人向王爺求娶了清河郡主……”

衛闵兒神色淡了淡,旋即想到沈容安,目光頗為複雜地看了一臉好奇的小姑娘一眼。

應該是真不記得了,否則,也不會用局外人的口氣,全然不在乎似的提起沈容安。

她眉目間閃過一絲怨憤,當年,沈容安不知說了多少回想娶舒兒,就差讓全京城知道他對她的仰慕之情。如今,陸家敗落,倒是一扭頭就娶了高門貴女——她最受父王寵愛的庶姐衛湘兒。

也不知兩人是何時勾纏到一起的……或者,根本就是沈容安此人,一心只想攀高枝。

如今,舒兒将前塵都忘了,也忘了這個負心郎,倒也是一樁好事。

她不想提起掃興的人,便沒接她後面的話,只笑盈盈道:“是啊,鎮國公家與我們家合了八字,過幾日,便會上門來提親。”想了想,又怕她不清楚是哪個人,補充道:“是鎮國公第三子,也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文韬武略,也算是良配。”

心間微微嘆了口氣,若明舒她還記得從前的事,只怕能将鎮國公府的族譜都背下來大半。她看着跳脫活潑,懂的東西,可一點不比當日差點嫁入晉王府的長姐少。

衛闵兒心裏清楚,父王是拿她聯姻,借此籠絡手握兵權的重臣,好輔佐端王爺。她其實很意外,他們家明明是最顯貴的宗親了,太後娘娘又身子骨康健,有她老人家在其中斡旋,淮南王府的富貴榮華不會少,可父王卻不這麽想,一意孤行地把寶押在端王身上……

她簡直不敢細想,若日後端王敗了,登上大寶的是晉王,淮南王府會迎來什麽樣的下場。

可惜,她畢竟只是個家裏不受寵的女孩,在家從父,能找到一門面子裏子都過得去的親事,已經算是不錯了。至于那虛無缥缈的兩情相悅,并非是她必須要得到的。

“那真是恭喜姐姐了。”元姝笑得眉眼彎彎,“到時,定然比在家中過得好多了。”

衛闵兒神色微怔,旋即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溫柔:舒兒哪怕失憶,也依舊是個心思玲珑的人,交談不過寥寥數語,她就看出了她在家中的處境。

她也着實盼望着,嫁人後能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到那時,她和母親的日子,應該能過得好一些了吧。

元姝望着她眼裏的星星點點,忍不住攥了攥手。

她這樣溫柔善良的女子,哪裏知道,她父親正在無情地将她推入一個新的火坑呢?好在,大人讓她出現,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的。

她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只是,需要再等等。

第一次露面就咬住不放,未免太刻意。

……

與衛闵兒作別後,手心捏着她特意留下的淮南王府的名帖,元姝眸光流轉,提着裙子扭身進了另一頭的巷口。

裴宣早勾起了車簾,靜坐着等她。見她來了,向馬車下含笑伸出手,那美人的眼睛就像星辰一般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将手置放在他寬大的掌心中。裴宣心中微松,一把将人拉上來,擁入了懷裏。

元姝沒站穩,跌在他懷裏,且嬌且媚地哼哼唧唧了兩聲,裴宣伸手将簾子打下來,吩咐人動身,回眼看她,揉了一把她的腰杆,讓這沒骨頭的嬌嬌兒坐直了身子,才問:“還順利吧?”

“那是自然。”元姝有些得意,想到對未來充滿期待的衛闵兒,臉上又現出幾分同情,抱着他的腰試探地道:“大人,闵兒姐姐……青陽郡主她……不會嫁給那人的吧?”

她好怕大人為了辦案,不顧衛闵兒的死活。畢竟,衛闵兒對大人來說,只是個陌生人。

裴宣清隽的眉眼微微凝住,嘆息道:“自然。”

他含笑看着那因為他的一句許諾雀躍起來的人,下颌緩緩繃緊,下意識地摩挲了下腰間的玉佩。

到底曾經是能同吃同住的好姐妹,哪怕失憶了,只見了一面,便能喚起許多感情來。那,倘若她見了沈容安呢……

然這細碎的苦澀情緒并沒有困擾他太久,只因那黏人得像只貓兒似的美人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他懷裏鑽,想找個位置睡覺。

裴宣提了提唇,偏就不順她的意,不厭其煩地将人捉起來迫着她坐直,指腹壓着她朱紅的唇,正人君子似的訓誡:“坐沒坐相。”

唇角卻彎起,看着那人嘟嘟囔囔地不依,抱着他的手臂撒嬌,心中一片暖意。

佳人在側,倒也不必揪着那些事不放了,徒增煩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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