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殺機
第29章殺機
◎一伸手就能扭斷它,了結她的命◎
普樂寺中霞光蕩漾, 山林被風吹得簌簌作響,雲嬷嬷凝眉出來取齋飯,隐隐有些心神不寧。
宋家那混帳的事昨夜傳遍了京都, 她們這頭也收到了消息,王妃怎麽也沒想到, 那裴指揮使所言竟是真的!好在如今兩家還未結親,宋紹再怎麽混帳,也只是宋家一家丢臉, 牽連不到郡主和王妃身上。
說起來, 倒也算幸運, 能趕在結親之前看清這一家子的真面目, 好歹沒被蒙了眼睛, 跌進那虎狼窩裏去。
正這般想着,卻忽地隐隐瞧見一擡軟轎停在了院門口。
雲嬷嬷眉峰皺緊:難道是藺氏來了?她也不是這麽不識趣的人吧,這些年府裏的大權都讓她把着, 她還想要什麽?
待瞧見衛闵兒, 眼中這才帶了些笑意,忙迎了上去:“郡主怎麽這個時辰……”
話未盡, 先注意到衛闵兒面如金紙的儀态, 吓了一大跳:“哎喲,這是出什麽事了?”淩厲的目光掃向倩玉一行人。
倩玉低着頭,不敢直視,那雲嬷嬷心裏更是一突, 卻聽衛闵兒聲音還算鎮定地開口:“母親呢?我想見她。”
雲嬷嬷忙領着她往齊氏在的佛堂去。
她傾身替衛闵兒打了簾子,香煙袅袅的佛堂中, 齊氏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瞧見女兒, 也是吃了一驚——因她吃齋念佛的事情,母女倆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回,闵兒更是從沒主動來普樂寺找過她……
母女倆見了禮,雲嬷嬷稍稍鎮定些許,正要放下簾子讓她們好好敘敘,屋裏忽然傳來衛闵兒絕望的哭聲,只言片語飄入她耳中,她吓得手一抖,珠簾碰撞在一起顫了顫,如同她的心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氣,将外面的丫鬟全都驅得遠了些,自己也斂聲屏氣地侍立在了一旁。
王爺實在是太過分了,這個家,怕是維持不下去了。
她是看着王妃長大的,從前多麽驕傲肆意的人,被圈在了這一方天地,為了女兒忍氣吞聲多年,王爺這樣,是要把她逼上絕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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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屋裏的哭聲漸漸收住了,雲嬷嬷卻沒敢進去,直到裏頭傳來齊氏淡淡的聲音:“嬷嬷,你進來吧。”
她低頭應諾走進去,看見衛闵兒似是哭乏了,一雙美目如今腫得像核桃,緊緊阖着。那樣高挑的個子,現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恍若饒是在母親這裏,似乎也無法安心的樣子。唯有那雙雪白纖細的手緊緊地握住齊氏的手,攫取最後一絲溫暖似的。
齊氏跪坐在床榻前,從來悲天憫人的面孔更帶了幾分憐惜和疼愛,多年抄寫佛經的手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繭,此刻,那雙手輕柔地将衛闵兒哭濕的額發攏整齊,輕輕嘆息一聲。
“備馬車,明日我要回王府去。”
雲嬷嬷忍不住擡頭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嬷嬷,看來佛祖,也救不了我。如此,就只能魚死網破了。”她扭頭看過來,有一道道皺紋的臉綻放出明媚的笑意,眸光含着無限神韻,雲嬷嬷一窒,仿若看到了多年前那個陽光肆意,對未來滿懷期待的高門貴女。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總不能讓闵兒她,也步上我的後塵吧。”
雲嬷嬷心一顫,看着那沉睡過去,對一切恍然未覺的女孩子,嘴角緩緩繃緊。
是啊,齊家又不欠他衛家的,何至于要代代被逼迫成這樣,過得毫無指望。原以為親骨肉總是能有一分情分在的,卻不曾想,那人如今這般冷血無情……
“奴婢知道了。”
清晨的淮南王府,并不寧靜。
在普樂寺一心向佛的王妃齊氏急匆匆地趕回來,不似從前那般一回來就又進了正院的小佛堂,而是強硬地從藺側妃屋裏将王爺請走,王爺卻不肯去王妃的房裏,兩人在書房面談,似有争吵。
王府衆人心知肚明,為的是青陽郡主的婚事。
前些時日宋家剛鬧出那樣的醜聞,結果王爺轉頭就答應了宋家的求娶,縱然此舉能讓不少百姓打消懷疑,但亦有一部分人言之鑿鑿,認為在大街上丢醜的那位正是宋紹宋世子,畢竟當日親眼得見的人不在少數。
在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中,那對琴行的鴛侶之間的香豔情史早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其間曲折離奇之處,活像傳謠的人在他們床下蹲着看來的似的。
宋家自然大怒,可只能禁止茶樓說書編造,百姓之間口口相傳,卻是很難阻止。
這樣的宋紹,被打上了難以消弭的污點,而談論這些貴人們的污點,正是老百姓們最津津樂道的。
只怕這醜聞,沒有三五年都消散不下去。王妃作為青陽郡主的生母,看不上這樁婚事,也是正常。
書房中。
淮南王坐在上首,蹙眉看了一眼面色古井無波的齊氏。
這一回來定然是要鬧事的,他也心知肚明,怎麽眼下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反倒是讓他有些焦躁起來。
他率先打破了僵局:“青陽的婚事已成定局,無論是吾還是宋家,都不會松口的。”
宋家眼下只能抱着這根救命稻草,不然光是禦史彈劾就夠宋紹吃一壺的,至于他,捏着這樣的把柄,更不會将宋家這樣的肥羊讓出去。
齊氏看他一眼:“王爺并非只有闵兒一個女兒,她是嫡女,為何要受這樣的苦頭?府裏不是還有兩個庶女嗎,回頭讓闵兒稱染上了惡疾,随意打發個庶女嫁過去便是。”
她知道,這樣的行為不齒,但比起自己的女兒,還是犧牲別人的女兒為好。這也是她對衛靳能作出的最後一次讓步。
淮南王皺着眉頭,緩緩搖頭否認。
“湘兒不可能,至于妙兒……她太小了,嫁過去還未及笄,一兩年之內不能圓房,宋家的流言只會越傳越廣,百姓會認為是宋家刻意娶了個小丫頭。宋家,就不能為我所用。”
齊氏深吸一口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為了打破一個傳言,還要宋家的媳婦懷上子嗣不成?宋紹,能和女人圓房嗎?”
淮南王看着發妻,冰冷的眸中沒有一絲憐憫,緩緩吐字:“如若需要,闵兒自然要懷上孩子。否則,偌大的鎮國公府,豈非無後!”
“混帳東西!”
他不僅想讓闵兒嫁過去,還要讓她懷上別人的野種,好替他的野心守着鎮國公府!
這天底下,怎麽會這樣無情無義的父親!
她突然明白了從來懂事的女兒怎麽會在她面前哭得那般絕望,可即便如此,都不肯吐露衛靳和她說過什麽……想來,衛靳對着她,也沒有半點為人父的自覺,不知說了多少傷人的話!
齊氏氣得指尖發抖,将面前的茶杯用力朝他擲去。
淮南王輕松躲過,但茶水仍舊濺濕了他半邊衣袖,他眉頭皺得更緊:“齊氏,莫要再放肆下去!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的耐心有限?”齊氏哈哈一笑,恍若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衛靳,我忍耐了十幾年了,我都還沒叫苦呢!”
她逼近他,通紅的眼眸像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也是,你也夠能忍的,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守在別人身邊,不也是十幾二十年沒叫苦嗎?”
淮南王霍然睜圓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你說什麽?”
“你聽到了。”她咯咯地笑,輕蔑地看着他:“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是瞎子嗎?你寵妾滅妻,寵的是藺氏嗎?那衛湘兒不同,是因為她是藺氏肚子裏爬出來的嗎?不是吧?我怎麽記着,藺氏那年小産,生下來的是個成型的男胎,也不見你衛靳有多少傷心?”
淮南王目中怒氣上湧,一抹殺機毫不掩飾地從眼中閃過。
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寬厚的手掌一把握住齊氏的脖頸。
嫁進來的時候是個體格纖弱的美人,如今容顏漸老,這雪白的脖頸卻仍舊不堪一折,只要他想,一伸手就能扭斷它,了結她的命。
淮南王卻忽地頓住了,有些猶豫。
齊氏被他箍得有些喘不過氣,但目光仍舊淡然,她知道,這個男人停下手,不是想到了什麽狗屁的夫妻情分和往日溫存。
“殺了我吧,殺了我,陛下在王府的耳目就能看見聽見,就知道,你衛靳為了和宋家結親,竟然能親手殺了結發妻子。”她笑意盈盈,在他耳邊蠱惑,恨不得讓他真動手殺了自己。
殺了她,這滿王府的腌臢龌龊,就再也蓋不住了。
她可不會忘記,這位陛下根本不是良善人,登上大寶前後,多少同父異母的兄弟死在了他手上。你衛靳能活下來,只不過是看着還算安分,又有太後在其中斡旋,難不成,還真是因為什麽兄弟情分嗎?
淮南王惡狠狠地盯着齊氏。
他讨厭齊氏,她太過聰明,從小到大都是。他不喜歡聰明的女人,尤其是能給自己造成威脅的,就好像總有什麽把柄和軟肋捏在她手上,一招不慎,就要跪在她裙下認輸。
此刻,他真想殺了她,可惜,正如他所說,他和皇帝,壓根沒什麽兄弟情分,這滿王府,能有一半的人是他的眼線。
外頭,也還有錦衣衛在虎視眈眈。
他緩緩松開了手,好似妥協認輸了似的,長長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闵兒不會嫁過去的。不過,你不許往外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齊氏捋順了呼吸,忍不住咳了幾聲,聞言才眉目松懈下來:“但願如此,否則,你別忘了,我也是這王府的正室嫡妻,年關賀歲,诰命夫人裏頭,我是能站頭幾位的。”
夫妻倆互相敲打了一番,淮南王才一臉不耐煩地送了她走。
待屋裏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他才淡淡地道了一句:“明日,謊稱郡主發燒,讓王妃回普樂寺一趟。只是,人,就不必回去了。”
“是。”
黑暗中有人沉默了片刻,恭敬地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