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君臣
第30章君臣
◎坑兒子怎麽坑到林家頭上了?◎
這一日裴宣早早下了衙, 回了別院陪元姝。
看他負手進來,身後跟着提着油紙包的穆瑞,元姝就曉得他又從外面帶了什麽糕點吃食之類的。
這人從前不解風情, 但慣會察言觀色,什麽東西她多吃了一口多用了一些, 總是默默記在心裏,下一回或是與原樣買來,或是換了相近的新花樣讓他嘗鮮, 乍一瞧倒像是歡場上的高手, 最擅長蠱惑人心的那種。
元姝笑眯眯接了, 纖手展開油紙包, 正要去吃, 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讪笑一聲,識趣地撚起一塊兒送到他嘴邊。
裴宣微微偏過頭, 沒吃, 像是學了她的樣子一般,修長的手指夾着一塊桔紅糕湊到她的唇邊。
那精致的鼻子就皺了一下, 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倒還乖順,紅唇試探地咬了一口。與此同時,他低下頭,将她手中那塊兒一口含.住。
元姝的心就猛然被撞了一下。
這情形, 手裏的若是美酒,倒像是兩人喝了合卺酒似的。況且她小心避着, 那人卻恍然未覺的樣子, 舌尖在她指尖卷襲片刻就匆匆而去, 細膩而滾燙。
“好吃麽?”他如畫一般精致的眉目很是淡然,随口問道。
她耳尖有些燙起來,點了點頭:“好吃!”
那雙眸子頓時盈滿笑意,他傾身過來,含笑的唇帶着一絲狡黠的意味:“那你要怎麽獎勵我?”
元姝偏過臉,裝作沒看懂他眼裏的情緒,起身去拿帕子,嘴裏念叨着:“大人,過來淨手。”
她這幾日被他折騰得夠嗆,可不要再自投羅網了!
裴宣挑了挑眉,也沒生氣,跟在她身後進了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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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若蔥段的手指拾起過了水的帕子,托起他的手掌細細地擦了一遍,素淨而瑩潤的小臉上全是認真。
耐心待她擦完,裴宣随手将那帕子扔回銅盆裏,握住她的一只手來回摩挲着,不依不饒:“怎麽吃完了就不認賬了?你這負心的女人,爺來讨你歡心,怕是錯付了!”沉着一張臉,故意裝作生氣地捏緊了那如玉的手腕。
他鮮少說這樣痞氣的話,但真要裝腔作勢起來,倒真有幾分纨绔的感覺了。元姝覺得新鮮,歪着頭樂呵呵地看着他,吳侬軟語嬌嬌柔柔:“那二爺想要妾身什麽獎勵呀?”
裴宣的眸光漆黑暗沉,幹咳一聲,繼續準備好的詞兒:“買這糕點費心思,讨你親一口,不算過分吧?”
元姝眨了眨眼,笑嘻嘻地看他:“不成,二爺太高了,親不着。”
他便皺了皺眉,好像确實如此。看着那小貓兒得逞似的笑意,自然不肯服輸,想了想,兩足之間拉開距離,身量自然就矮了下來。
元姝噗嗤一聲笑了。
這模樣,像極了紮馬步!
裴宣也有幾分不自在,輕咳一聲,卻不肯放棄,很快安然地等着她來親。元姝無奈,只好順他的意,踮腳要在他面頰上親一口,哪知這壞心腸的男人臉一偏,她的唇正好印在了他的唇上。
他得了便宜,慣會順杆子往上爬,于是輕車熟路地撬開她的牙關,順勢托着她的腰将她整個人往上抱了抱,旋即将她禁锢在淨房的牆面上繼續加深這個吻。
兩個人在裏面鬧了一會兒,裴宣也瞧出她最近折騰得太厲害有些承受不住了,倒也沒做別的,最終将她抱上了炕床,倆人歪在一塊說話。
“近日淮南王府可能不太平,你盡量不要出門了。”
元姝嗯了一聲,她問過多次,衛闵兒不會有事,那淮南王府的事,她也不用太摻合。
她倒是迷迷糊糊地在想方才在淨房的那一幕。從前她想給他解個衣襟紐扣,這人還毫無覺察他們的身量差,經她提醒才手足無措地坐在炕上讓她解,如今卻是越發得心應手了,還會來逗弄她……這般精致的容顏作出這般模樣,要是讓旁的姑娘瞧見了,只怕也要被迷得五迷三道了。
她抿着嘴笑,只覺得這日子過得越發好了,這木頭似的人,也能化為繞指柔。
裴宣沒注意她這些小心思,手指無意識地揉着她的耳垂,有些心不在焉。
這倒是其次,關鍵是,最近沈容安很不安分,總想着跟蹤他,雖然無果,但到底讓人放心不下。
閑話了一陣,忽地穆瑞在門外禀報:“大人,宮裏傳了旨意,讓您進宮一趟。”
元姝愣了愣,立時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
眼下不是上朝的時辰,陛下突然要召見裴宣,可見是有什麽事發生了。她雖然概念不多,卻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裴宣是皇帝的親信,但也可能最受懷疑,至少,在她這裏被叫進宮,還是頭一回。
裴宣看出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可能是有什麽急事要吩咐我去做,未必是壞事。”
元姝心下稍定,服侍他換好了錦衣衛的官服,看着他離開。
……
裴宣上了馬車,徐程在上面等着,神色有些焦急。
“聽人說,昨日端王特意進宮求見陛下了。”
裴宣看了他一眼。
徐程母家是蘇家不假,可哪位貴妃娘娘再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能将禦前的消息傳到出嫁的堂妹耳朵裏吧……
若真是這麽厲害,晉王早入主東宮了。
徐程撓了撓頭:“不是屬下的門路,是陛下身邊的掌事太監胡奇的徒弟胡宗權傳出來的,說是大人從前救過他,以此回報大人。”
胡宗權?
那個拜了胡奇為師幹脆連姓氏也一起改了的,只會溜須拍馬的小太監?
他是救過他不假,舉手之勞而已,他看起來倒不像是那種知恩圖報到自動冒風險遞消息的人。
不過裴宣也沒多想,或許他是晉王的人,假借着報恩的名義讓他和端王相鬥也說不準。不過,這行徑沒什麽意義,因為自打他一回京都,就是打算和端王鬥的。
端王一系确實強大,但不碰一碰,怎麽知道孰輸孰贏呢?他想讓她毫無芥蒂地嫁給他,端王這一擺在明面上的罪魁禍首,是繞不掉的。
他沒放在心上,笑了笑:“無妨,沒什麽大事。”
徐程這才松了口氣。
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至關重要,他好不容易能做到這個位置,全靠裴宣的賞識,若是換了旁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自然是要安插自己的黨羽的。裴宣屹立不倒,對大家都有好處,對他這個心腹,更是好處多多。
“不過,那位沈大人也真是執着,都被我們套着麻袋打了一頓了,還堅持不懈地想探尋元姑娘的位置。”
裴宣挑起眉頭,有些詫異:“打他?他可是偶爾會在禦前行走的,傷了儀容,不好向陛下交代。”
倒是沒說打他這個行為有什麽不對。
徐程呵呵一笑,擠了擠眼睛,意味深長地道:“那當然不能打臉了。”
打在身上,更能下狠手!
反正夜黑風高蒙着麻袋戴着面巾,沈容安就是猜到了也沒證據……
活該,誰讓他觊觎大人的女人的?都要飛上枝頭娶郡主了,還不忘用自己那淺薄的皮囊勾引小姑娘,真是下三濫!論皮囊,沈容安長得還不如大人呢,連元姑娘都這麽說!
還真以為投了端王的門下,就沒人敢招惹他了嗎?錦衣衛,幹的淨是讓官員吃啞巴虧的活兒好不好?
裴宣無奈一笑,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學來的市井手段,從前倒也沒發現如此跳脫……不過,讓沈容安吃個悶虧也好,他那不知天高地厚,自視過高的模樣實在讓他厭煩。
……
面聖對于裴宣來說,的确是家常便飯了。
不過今日一進禦書房,他就察覺氣氛有些不對。
他跪下行禮,皇帝也沉着臉,半晌也沒叫他起來。
裴宣神色自若,絲毫沒有什麽異議,直到上首傳來皇帝惱怒地将奏折掃落在地的聲音:“裴宣,你可知罪?”
他擡頭,面容上帶着一絲敬畏,遲疑地拱手:“臣……惶恐,還請陛下明示。”
陛下還沒開口呢,總不能說他趕在進宮之前就得到了口風吧。
皇帝冷哼了一聲:“端王說你在外頭養了個女子做外室,還是剛剛獲罪不久的陸家女,可有此事啊?”
裴宣愣了一下。
這……陛下竟然直接把端王賣了。
看來,胡宗權是得了胡奇的授意,而胡奇,是陛下的授意。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
他心下越發安定,隐隐有些明白皇帝的意圖。
皇帝垂眸看着底下跪的年輕人,面沉如水,禦桌底下的一只手卻在把玩着西域供上來的核桃,姿态也很放松。可惜了,盤核桃有聲音……
“臣知罪。”裴宣垂着頭,一副內疚得無以複加的模樣:“只是臣并無僭越之心,望陛下明鑒。臣與陸氏女情投意合,一早便準備上門求娶,只可惜陸家有負聖恩,獲罪流放,但臣不忍她失足于煙花之地,這才将她購置了下來……我朝有律例,罪官之女充為賤籍,不得為妻為妾,臣這才一時铤而走險,将她養在外頭。”
反正陛下也不會閑得沒事了解這個,瞎說就行。
皇帝嗯了一聲,忽地有些疑惑:“你和陸家二丫頭情投意合,那翰林院那個姓沈的小子是怎麽回事?”
裴宣身形微滞。
皇帝還真知道!
他輕咳一聲,一口咬定:“沈容安是一廂情願,想以情迫她嫁與他,小人行徑罷了!”
皇帝有些意外。
還是頭一回看到他的錦衣衛指揮使這麽明目張膽地說官員壞話,還是為了私事!
“不論這些。”皇帝擺了擺手,不悅地看着他,“你這頭打算怎麽辦,要是有禦史告狀,你這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還要不要做了?”
裴宣面色沉痛:“是以臣想求個恩典,望陛下能将她銷了罪籍,臣願自請免去指揮使的職位,娶她為正室,便無後顧之憂……”
皇帝震驚地看着他。
他是不是聽錯了?一向不愛風月的裴宣說他為了娶一個女人願意不幹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了?這……原來還真是情投意合?
事情的發展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皇帝輕咳一聲,連忙截斷了他的話:“免什麽職,你才幹了幾年就想乞骸骨了不成?朕不準!”
開玩笑,他還沒找到比裴家小子更得用的臣子呢,況且這小子救過他的命,總不能因為兒子告了他幾句私德不行就不讓他幹了吧!況且,人家不是養外室,是準備娶正妻,只是條件不允許!
裴宣眨了眨眼,有些困惑:“那舒兒她……臣只是怕,萬一有禦史參臣一本,會連累陛下的英名。”
“朕不讓他們參就得了……”皇帝這話剛出口,神色就一變:又被這小子拿捏了,再順着他的話頭,馬上這問責就要變成賞賜了!不行,絕對不允許!
“那個,裴卿家啊……朕是覺得這是小事,不過,你應該引以為鑒。如今朝廷正是艱難的時候,大夏頻頻來擾,可國庫空虛,咱們大嘉根本沒法應戰……這樣的關頭,你怎可耽于風月,不為國事憂心?正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上首,皇帝語重心長,循循善誘,下邊,裴宣頻頻點頭,受益頗多,胡奇站在一邊看着這副君臣和樂融融的畫面,閉了閉眼。
辣眼睛。
想坑兒子直說,還要繞這麽大的彎子讓裴大人記恨您兒子,來當這個出頭鳥。
什麽陸家女,什麽外室,重要嗎?
一個女人能翻起什麽風浪,陛下說不準還覺得是好事,眼下裴大人是得用,可将來不免位高權重,到新君即位之時,總要有東西去拿捏這位權臣。可惜裴大人往日都沒什麽可以拿捏,如今有了一道擺在明面上的軟肋,怕是能讓陛下松一口氣。
裴宣也是心裏暗暗發笑。
那是大夏頻頻侵擾嗎?分明是陛下您老人家有事沒事就派人去邊疆釣個魚,最後又眼看着沒錢,熄了火。
皇帝則是對自己的一番言論非常滿意。至于陸家女的罪籍,嗨,将來哪個孽障登上大寶哪個去賞吧,他懶得做這個情面。自己拆自己的臺,幹嘛啊。
裴宣面上現出信服和慚愧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是臣的過失……關于國庫空虛的問題,臣倒是有一計策。”
“哦?”皇帝面色平淡,心裏卻跟貓爪子抓一樣的。
快說快說,等你這句話好久了!
“臣這一趟去揚州,發現揚州的鹽商們都富得流油,建園子包戲子,尤其林家,園子建得和行宮相差無幾……不過林家和徽商陳家鬧得很僵,兩家常常起沖突,可惜陳家在官場上沒什麽人,每每想起此事,都是扼腕嘆息……”
“臣聽聞昔年先帝撥了幾個入仕的名額給揚州鹽商,可如今陳家一個都沒有……為表公允,望陛下重新分配,以寬慰民心。”
商賈不能入仕,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不過先帝時期開始,鹽商坐大,富可敵國,官場卻無一人可用,實在不滿。因而先帝才開了這一特例,允許鹽商家的子弟有幾個名額參加科舉,也算是給他們一個翻身的希望。
皇帝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內心卻波濤洶湧。
卧槽!
他怎麽沒想到,把林家的名額收回來,再拍賣分給林陳兩家,或者再加幾個,豈不是賺大了?反正坐地起價,誰也沒賣過這東西,林家不要就等着在揚州被打壓死吧,哈哈!
不過,他是想坑大兒子的,怎麽裴宣轉頭去坑林家了?
端王和林家?
皇帝眯了眯眼睛,一絲懷疑的種子在心底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