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吊唁
第32章吊唁
◎原來,特意來看好戲的不是她◎
秋環的呼吸都安靜了下來。
她小心地擡眼看了一眼晉王。
不同于他的兄長端王, 晉王生了一雙精致的鳳眼,眼尾挑起,身材修長, 此刻似閑散随意地坐着,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漫不經心的風流。他的瞳仁墨亮, 流轉間熠熠生輝,似上等的美玉,縱然是望着一件死物, 也能讓人瞧出五分的情意來。
秋環常常在想, 蘇側妃那般針對她, 或許也不全是怕她威脅到了她的地位, 或許, 她就是真心愛慕晉王,不甘被別人奪走了寵愛。
然而她卻不敢有半點男女之間的沉淪。
對着她,晉王似乎要特別一些, 不同于對其他姬妾的溫和端方, 她好像能瞧見他深處的冷漠,即便床笫敦倫偶爾失控, 事後, 也看不出他被那情愫感染了半分。大概是她身份低微,他無須在她面前僞裝。
當然,對晉王的忌憚,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不過只是懷疑,她沒敢和任何人提起。
此刻, 聽到他忽然提起舊主, 秋環的心微微發顫, 面上尚能維持鎮定,仰起臉好奇地看着他,似又不解:“裴指揮使?從前妾在二小姐身邊服侍的時候,倒是沒瞧見二人有什麽關聯。或許,是殿下想多了?”
聞言,晉王忽地捏住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神盯了她一會兒。
他能提起這樁事,自然是有一些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現在,秋環居然說,是假的?
秋環沒有避讓,也噙着笑意看他:“殿下?”
晉王微擰的眉心緩緩松開,放開了掐着她下巴的手,垂着的眼睛卻微微透着冷意。
“怎麽,你不希望她活着嗎?”
秋環笑了笑:“自然,只是那裴指揮使也不是什麽好人,若按妾的想法,與其跟了這種人,二小姐還不如隐姓埋名活着,免得被他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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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起身欲走,秋環連忙低着頭服侍他更衣。
待滿堂俱靜,她扶着床榻邊緣的手忽地一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小姐她竟然回京了……
可是,也沒聽說六公子的消息……
殿下既然提了這麽一嘴,想來不是一時興起,多半,跟着裴指揮使的那女子就是小姐。
她皺着眉頭,努力回憶着往事,忽地有了一絲明悟。怪不得,怪不得小姐出事的那幾回,裴指揮使都恰好在場。她從前還天真地以為,是巧合……
秋環憂慮重重。
沒想到,晉王殿下心裏竟然真放着二小姐,那當年大小姐她……
她不敢深想,望着南邊微微嘆氣。
這京都,如今就是龍潭虎穴。但願那位赫赫有名的錦衣衛大人,能護好她家小姐。她茍活到此時,也算是終于有了一絲希望。
這一日的傍晚,京都發生了一件大事。
淮南王府的王妃齊氏,駕馬車回普樂寺清修的路上,因山路濕滑,馬車不慎從山路上墜下,掉入懸崖。淮南王府出動大量家丁,連宮裏都被驚動了,派了數十位禁軍一同尋找,結果只找到了毀得不像樣的馬車殘骸和幾件殘破的衣物。
聽這一帶的山民說,懸崖下常有野獸出沒……或許,王妃和跟着的雲嬷嬷已經被野獸吃得屍骨無存。
車夫倒是撈到了屍體,不過是在河裏,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幸運地落了個全屍。
消息傳到普樂寺,衛闵兒當場暈了過去。
……
齊氏貴為王妃,在宗室女眷中地位排得上前列,淮南王又是皇帝唯一的胞弟,驟然出了這種事,打了各家一個措手不及。但很快,路旁彩棚高搭,全是關系相近的府上擺出的路祭。
轱辘聲緩停,一片白茫茫中,穿白直綴的管事以袖拭淚,上前迎接來吊唁的客人。
裴宣下了車,見四周孝棚樓牌林立,眉目沉沉地送上喪儀:“……我母親一聽說這事就傷心得病倒了,特意囑咐我到靈前吊唁……”
管事不疑有他。
他家王妃和英國公府的高夫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關系再親近不過,能讓大名鼎鼎的裴大人來吊唁,不算稀奇事。
管事看了一眼裴宣身後跟着的丫鬟。那丫鬟低着頭行走,看不清面貌,只瞧着身段姣好,一應穿着打扮都很低調,沒有出格的地方,他便也就沒多在意。
……
衛闵兒一身粗麻孝袍,沉默地跪在孝盆前,一張一張地燒着紙錢。
唱和已過,她帶着一衆姐妹磕頭回禮時,雪白光滑的額頭被磨得出了明顯的紅痕,但她渾不在意,表情有些木然地重複着手裏的動作。
這時,有人跪在了她的身側,修長纖細的手上染了蔻丹,随意地撕開紙錢,丢進孝盆裏。
衛闵兒緩緩看過去,攥起那人的手腕,烏黑的眸子像失去了生機一般駭人,平靜地道:“去洗掉,你這是大不孝。”
衛湘兒好似才發現一樣,驚咦一聲:“呀,忘了。對不住,闵兒,姐姐這是常年的習慣了。”說罷,便準備起身去淨手,只是還沒往外走,忽地想到了什麽,彎下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不過,姐姐倒是覺得你更不孝一點。若不是為了你,母親也不會雨天往山上跑。”
衛闵兒靜靜地看着她,面色逐漸變得慘白。
她說得對,正是因為她任性,因為和宋家的婚事和府裏置氣,在山上住了兩日,母親才會因為放心不下她,去而複返。
見狀,衛湘兒精致的眉眼中閃過大獲全勝的笑意,正要離去,卻聽到一道聲音在背後冷冷地道:“我的罪,我自然會贖,若是你守孝期間再有絲毫不規矩的地方,我會想辦法殺了你,給我母親殉葬。”
她愕然回首,好似頭一次認識這個嫡妹似的,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可衛闵兒再沒有給她一個眼神,她冷哼一聲,甩袖子離去。
真是瘋了,如今,竟然敢給她臉色看了。
罷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今後,倒再也不必在意她了。
……
晌午時分,宮裏來了人。
原以為是陛下和太後那邊派了得力的人來吊唁,卻沒想到,是顧賢妃陪着太後來了。
衛闵兒正交代着手腳麻利的婆子去孝棚那裏看着,倩玉在身後寸步不離地跟着,一臉憂心。
回眸看見她,衛闵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沒事,起碼現在沒事,娘的葬禮,起碼要辦得體體面面。”說着說着,鼻子又有些酸,她拿了帕子,掩去洶湧的淚意。
她向來膽小怕事,看父王的臉色,看藺側妃的臉色,連衛湘兒的臉色她也沒少看,反倒是在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的母親這裏,率直任性得像個孩子……卻不曾想,反倒是害了她。
她拿着帕子輕拭眼角的淚,餘光瞥見垂花門那裏,顧賢妃挽着太後的手臂,神色哀戚地進了門。
淮南王也是愣了愣,急忙上前去挽住太後的另一邊手臂:“娘怎麽來了?她是小輩,怎麽能勞動您……”
“死者為大。”太後嘆了口氣,“她嫁給你也有二十年了,雖然沒能生下嫡子,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婆媳一場,哀家來看一看,不為過。”
王府諸人也很是意外,沒想到去世的王妃在太後這裏有這樣的體面,平日裏倒是瞧不出來。一時間,院子裏嘩啦啦跪了一片。
不多時,院子裏的人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顧賢妃沒進靈堂,她是要侍奉皇帝的人,進去了,回頭怕是不吉利,于是立在庭院裏,神色哀傷地看着:“多年輕的人啊,可惜了。”
衛闵兒遙遙看着。
顧賢妃和她母親年歲相仿,但興許是久居深宮,膝下又有皇長子,縱然不及蘇貴妃得寵,四海進貢的好東西卻也沒少用的緣故,整個人膚光如雪,歲月只在她臉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到了她這般年歲,反而更添一絲成熟韻味。
聽聞早年顧賢妃進宮沒少受寵冠六宮的蘇貴妃打壓,就連生下皇長子也沒多大用處,避暑後竟然被陛下丢在了別院,整整三年都沒有過問。若非如此,恐怕顧賢妃還能活得更滋潤些。
她生着柳葉眉櫻桃嘴,标準的鵝蛋臉美人,面孔潔白晶瑩,身量纖弱柔順,站在庭院裏被風一吹,好像就要被掀倒一樣。
衛闵兒看着一位管事從哪裏拿來了一件披風,顧賢妃身邊的宮女笑着謝過,替她系在身上。
她眉心微擰,認出那管事是父王身邊最得用的一位。
衛闵兒嘴角忽地緊繃,抓着倩玉的手臂,四下裏掃了一圈。
“藺側妃呢?”
倩玉一頭霧水地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搖了搖頭:“一整日都沒見着,或許,是王爺覺得這樣的時候,讓她出來管事不合規矩吧。”
不合規矩?
藺氏做的不合規矩的事還少嗎?
如今母親死了,她難道不該是這座王府裏最快意的人嗎?為什麽這樣的場合她沒有來耀武揚威?
衛闵兒扭過頭,遠遠看着,她依稀覺得,父王背對着母親的棺椁站在靈堂前,那樣沉痛心疼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衛湘兒一襲素色衣裙,垂着眼睛到了庭院中,看見顧賢妃,滿含怒氣的眸子驟然迸發出驚喜,小跑着到了她身側,挽住她的手,親昵地撒着嬌。顧賢妃似乎脾氣很好,見狀也不怪罪她失禮,瑩白的手在她頭上拍了拍,溫聲細語地說着什麽。
隐隐之間,感覺比親母女還要親近一些。
不遠處的淮南王看在眼裏,面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欣慰。
這一幕卻深深刺痛了衛闵兒的眼睛,她覺得自己好像是瘋了,越來越多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她腦子裏盤桓,趕也趕不走。
母親、母親回府是為了替她争取退了這門親事的,結果過了兩日,卻要急着在雨天趕路回普樂寺見她……
為何?
是說動了父王,急着和她說這個好消息嗎?
好消息,需要這麽急切嗎?
藺側妃,顧賢妃,衛湘兒這三人的臉在她腦海裏飛快閃過,隐隐有重合的趨勢。
庭院裏的風小了下來,淮南王進屋去扶太後出來的瞬間,她看見顧賢妃如嬌花照水般溫和娴靜的側臉上閃過一絲譏诮和快意。
衛闵兒如遭雷擊,面色迅速變得蒼白。
她顫抖着手,摸向懷裏那柄藏好的匕首。她原先是打算,若是藺側妃和衛湘兒在母親的葬禮上胡作非為,她就殺了她們,然後自盡下去陪母親,卻沒想到,原來,特意來看好戲的不是藺側妃……
她突然笑了,笑得凄涼。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區區一個外室出身的藺氏,能騎在高門貴女出身的母親頭上撒野了。
她一度覺得,是母親太過懦弱,太過愛父親,才會如此自苦,寧願與青燈古佛相伴,也不肯待在府裏維持正室的尊嚴,去看夫君與旁人成雙成對。
原來,是她誤解母親了。
等她殺了她們,再去給母親賠禮道歉好了。
再擡頭,衛闵兒的臉上全是視死如歸的堅定,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不理睬倩玉在後面疑惑地詢問,到了影壁附近,深吸一口氣,準備掏出腰間的匕首。
這時,忽地有一雙手拉住她的手臂。
“你不要命了?”一身婢女服飾的元姝将她拉到一邊,将她出了半截鞘的匕首又用力壓下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心疼得快要掉眼淚。
才幾日不見,怎麽就瘦成了這個樣子?
她愣了愣,對上那雙焦急嗔怪的眸子,滿腔的恨意和不可置信轉為十成十的委屈,嗚咽道:“舒兒,我沒有母親了。她們害得我,沒有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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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甜文嗎,虐心渣男賤女就行了,男女主和無辜女配啥的就放過他們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