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畫軸

第37章畫軸

◎原來,他愛慕着那位陸二小姐◎

他心裏只有她一個, 不會碰別人……

這個別人的範圍,也包括他将來的世子妃嗎?

元姝隐約覺得他給出了一個很大的承諾,他在宣誓她的不同, 可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把這話問出來——她怕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她這樣的身份,他能給她的,最多也就是個貴妾吧?

“我知道的, 我知道大人的心意。”她應聲後又忽地笑得溫婉動人, 乖順地伏在他懷裏, 可這樣一來, 他就看不清她的神色了。

裴宣心頭微嘆, 知道她還有疑慮,可同樣的,他也不敢把話挑得太明, 免得她刨根問底。

他輕撫着她的後背, 眸光浮動:再等等,只要再等上些許時日, 一切東西被撥亂反正, 到那時,他再将抉擇權交予她。他們之間的感情,生殺大權本就在她手裏,是以眼下, 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訴她,讓她信他。

……

翌日是個大晴天。

四處走親訪友的英國公回府了, 一回來, 便興致沖沖地往裴宣住的東山居來了。

這一次, 裴宣倒是從英國公進門就得到了消息,他授意元姝先去他外院的書房待上一些時間,免得老爹高談闊論起來沒完。

聽得這話,元姝倒是安心了幾分,約莫這位國公爺不像國公夫人那般不靠譜,倒不用她在這裏提心吊膽地候着——聽牆角到底不宜推崇,況且兩個男人在一起聊的話題,她怕她聽不得。

于是穿戴整齊,仍舊一副小厮打扮,低頭跟着穆瑞一路去了外院。

裴宣的書房是間敞廳,被一座六扇的沉香木梅蘭松柏屏風隔開,繞過屏風,才是裴宣平常寫字處理公文的書案。

他們進去時,正有兩個朱衣婢女在灑掃屋子,見到他們,俱是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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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的那個窈窕妩媚,生着一把小楚腰,率先回神朝着穆瑞一禮:“穆管事來了,可是二爺要來書房?”

“晏如?”穆瑞皺了皺眉頭,不着痕跡地看了身後的人一眼,不悅道:“二爺從來不許你們進書房伺侯的,若是瞧見了,少不得發怒。”

晏如面色微變,另一個聽了卻吃吃地笑,擠着眼睛:“穆管事這就消息不靈通了吧?今日不同往日,如今晏如姐姐可是二爺身邊的人了……”

“雁雲,休要胡說!”

穆瑞一聽這話也是面色頓變,震驚地看過去:“什麽時候的事?”

那雁雲笑嘻嘻地道:“想是昨日或是前日?昨個兒夫人身邊的嬷嬷來給晏如姐姐送了賞賜,說既然入了二爺的眼,今後就要好好伺侯二爺……”

穆瑞輕咳一聲,心裏這才有譜了。

多半是二爺被夫人發現了端倪,随便扯了晏如做大旗。

“縱然如此,二爺既然沒提為姑娘破例,我這頭便按從前的規矩來。退一萬步說,姑娘若真成了二爺的妾侍,這外院書房,日後就更不能輕易來了。”

晏如臉色一白,沒想到穆瑞仍舊如此不留情面,眸中閃爍着怨憤,扭身離開了。

她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二爺卻說收了她,明明連身都沒讓她近過……但她總不能駁了二爺的話,說不定,二爺是看中了她,只是眼下不便圓房呢?

懷着這樣的希冀,晏如高高地昂起頭,神色鎮定地出去了。

看她二人出去,穆瑞松了口氣,轉身看着眸光閃動的元姝,笑着解釋道:“那晏如是夫人安排過來的,說是讓二爺通曉人事用的,可二爺一次都沒碰過……她也是心比天高,一心一意想做姨娘,先前太夫人賞的那位雙蘭早就歇了心思,眼下已經在說人家了。”

像是随意評述,卻将裴宣房裏這兩位特殊的丫鬟的來歷性情都悉數告知,元姝明白穆瑞是有意讨好自己,笑着領了這個情。

“那姑娘就先在這玩,等那頭國公爺走了,小的再領您回去。姑娘放心,這地界,沒什麽人敢闖進來。”

元姝點了點頭。

穆瑞年紀輕輕卻倍受重用,是府裏得力的管事之一,平日裏忙得很,能親自送她過來,已經是很大的體面了。她也不多留,留了反而失禮——這是裴宣私人的地方,她也沒什麽好怕的。

想起方才的晏如,她垂眸笑了笑。

裴宣不許她胡亂吃晏如的飛醋,可她其實還是挺好奇的,國公夫人會安排什麽樣的美婢收攏這個疏離的兒子的心。方才一見,确實也算個難得的美人,不過,比起她,似乎還是要稍遜一籌的。

她有些得意,心情大好地在他書房裏轉來轉去。

裴宣在書房東邊擺了個青花瓷的魚缸,裏面養着幾尾金魚。裏頭綠油油的水草搖晃着,忽而有一尾體型格外大些的,銜着水草往上游,嘴巴鼓鼓囊囊,甚是有趣。

元姝彎着眼睛看着,忽而來了興致,從裴宣的書案旁的抽屜裏尋出來一包魚食,低頭往水裏撒了一些,便見那五六條金魚湧動着游過來,一副争先恐後的态勢。

她擡眼望着窗棂透過的一縷日光,瞳眸裏散着細碎的笑意,養花侍草,倒是頗為安靜悠然的時光。

裴宣在別院裏就沒養過魚,或許是覺得那地方不太安穩随時會搬走,或者有別的原因。元姝忽而有些不想離開了,若是能光明正大地陪着他,在他生他長的地方生活,大概也不錯。

她哼着民間小調,将魚食放回原位。撥弄抽屜時使了勁,一下子抽出許多來,倒讓她瞧見一卷畫軸。

元姝微微斂眉,疑窦地擡頭看着書案左側方向擺着的粉彩竹紋大缸,裏面亦斜插着十數畫軸。

明明有專用來插畫的大缸,好端端的,怎麽有一副畫放在抽屜裏?

裴宣看起來可不是大大咧咧随意将東西亂放的人。

她遲疑了一下,旋即将那畫軸拿出來,在書案上緩緩展開。

抵着檀香木的軸展開,露出一張女子的容顏畫。

并不似市面上的那些寫意的仕女圖,這張畫将人臉畫得栩栩如生,恍若此人真站在她面前似的。

元姝面色凝滞,并非因為這栩栩如生而震撼吃驚,只因……畫中人與她的相貌,實在太相像了。

之所以認定不是她,是因為她從未穿過與這女子一般的衣服——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穿戴皆非凡品,這些東西,有的等價之物她現在也有,可失憶前的她流落風塵,又怎麽可能戴得了那麽貴重的東西?

畫中人比她身材更勻稱一些,她出身風塵,常被裴宣說腰肢太過細弱,二兩肉則都長在了一雙白桃上。那女子眼角眉梢皆是數不盡的嬌矜和傲然,她手上停着一只藍彩的蝴蝶,瞧那儀态,卻不似她捉來的,像是連蝴蝶都為她的美麗傾倒,主動地栖息在她掌心。

元姝呼吸微滞,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卻是穆順。

穆順見她抽開了二爺的屜子,看二爺的畫,面色大變,呵斥道:“你怎麽這麽不懂規矩,二爺的東西,怎麽能随便翻看?”

哪怕是二爺的分桃之好,也不能這樣肆意吧。

他吼出那一句,見那小厮全然不理會他,只呆呆地看着那幅畫,只覺自讨沒趣了。于是也到了她身邊,踮着腳想看個分明。

“啊,這不是陸家二小姐嗎?”

穆順一眼就認了出來,沒想到,二爺竟然在書房私藏陸二小姐的畫像。

元姝驀然轉過頭,眼尾有些紅,顫聲道:“你說這是陸家二小姐?”

“對啊。”

元姝面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其實看到畫像她就有了猜測,連陸二小姐過去的摯友都覺得她就是她,這畫像,多半就是陸二小姐。

可她還有些不願意相信——裴宣曾對她說,陸二小姐養在深閨,他不曾見過她。可他的書房裏,卻藏着這樣一份畫像。他為何要騙她?

穆順下意識應了一句,頭一回仔細瞧清楚這小厮的面貌。他吃了一驚,看看畫,又看看她,一拍大腿,明悟了。

“原來是因為皮相……”

敢情二爺中意的是陸二小姐,可惜紅顏薄命斷了指望,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和二小姐生得有□□分相似的小厮,全為了這張臉,也肯舍去一身清名,走上龍陽之道的不歸路……

照這麽說,說不定二爺不是真分桃了,只是一時迷了心智,日後,說不定還會想通的。

元姝聽着穆順的嘀咕聲,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臉上露出一抹慘然的笑意。

原來如此。

原來是因為她和陸二小姐生得像,所以他才會千金贖出她,将她養為外宅;因為衛闵兒是陸二小姐昔日的閨中密友,所以他為她殚精竭慮,救她于水火;因為陸二小姐蒙受冤屈而死,所以他寧肯丢了錦衣衛的差事,寧肯被端王記恨,也要面聖狀告皇子,想為陸家洗刷冤屈,哪怕被砸得頭破血流……

元姝撫摸着自己這張臉,苦笑連連。

方才她還在為這張臉而沾沾自喜,覺得贏了國公府的晏如,如今,卻又是這張臉将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望着她說出的那些動人情話,究竟看到的是陸二小姐,還是她?

“陸二小姐叫什麽名字?”

“……陸明舒?”穆順想了一下,不大确定地道。

再擡眼,卻見自己哥哥走到了屏風處,對着他怒目而視:“混帳東西,你給我出來!”

他想到自己踹的那一腳,輕咳一聲,從東邊的窗棂翻了出去,逃之夭夭。

穆瑞氣得咬牙,但還是正事要緊,在門口道:“姑娘,二爺那邊能回去了。”

元姝咬着唇,迅速将手裏的畫軸歸到原位,在繞過屏風的前一瞬整理好了表情,笑道:“走吧。”

穆瑞不疑有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書案,領着她離去了。

裴宣心情不錯——老爹一如既往地好忽悠,三言兩語就覺得投靠晉王沒啥問題,轉頭就開始傳授他養魚養花養草養鳥之道,講得那是一個熱情洋溢,唾沫橫飛。

他聽得頭痛,讓人把前些時日搜羅來的一種西域的鳥拿來,好說歹說的打發了他,算算時間,倒沒有花費多久。

見元姝回來了,他笑着拉了她的手:“沒什麽事吧?”

“在國公府裏,能有什麽事?”元姝笑了笑,反問道。

裴宣神情微凝,倒也沒多想,見她有些神游天外之态,揣度她是否有些無聊了。

國公府的風景實則不錯,可眼下他正在禁足,雖然只是不能出國公府,可領着她四處亂晃也不太好,于是命人拿來了棋盤,準備讓幾子哄哄她。

可她下棋也下得心不在焉,幾次都搶先落子了,縱然如此,也沒什麽調皮嬌俏的神色。

裴宣沒辦法,只能收了棋盤,蹙着眉頭揉着她的手指,溫聲問:“姝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他去靠近她,擁她在懷裏,試探地揉了揉她的小腹:“是不是要來葵水了?肚子痛嗎?”

元姝神情有些怔怔的,緩緩地對上他那雙滿含關切的眸子,眼睛裏卻霎時間盈滿了霧氣。

姝兒……

他口中喚着的姝兒,是元姝,還是陸明舒?

他看見她,覺得她不舒服,此刻,心裏擔憂的是她,還是隔着這張相似面孔,傾慕了許多年的陸二小姐?

他對她的患得患失,是真的擔心她離開他,還是擔心沒了她,連一張與陸明舒相似的臉來寄托感情的存在都沒了?

他那般愛慕那位陸二小姐,卻是連身邊的貼身小厮都不知情,還是看到了畫軸,才能揣度一二。如今她死了,他眼裏心裏,還能容得下第二個人嗎?

她要怎麽同一個死人去争呢,況且,她還是他視作陸二小姐的替代品才留到身側的人。

元姝很想大哭一場,可心底卻好像會更茫然。

于是她驟然勾過他的頸子,狠狠地去咬他的唇,唇齒交纏之間,全是哽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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