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冰釋

第38章冰釋

◎她忽然這樣撲上來,将他的唇咬住◎

她忽然這樣撲上來, 将他的唇咬住,不似從前每回的濃情蜜意,缱绻無數, 倒像是一場殊死的戰役,帶着必死的決心想要證明些什麽東西似的。

裴宣幹抽了一口氣, 下意識地将人推開,唇齒間有淡淡的血腥味,疼得嘶了一聲。

他皺着眉頭, 還沒發難的意思, 卻見她眼裏水霧盈盈, 長睫微顫, 一滴晶瑩的淚便往下滾落。瑩白如玉的一張臉, 比尋常更白一些,那雙眸子中似乎還隐隐閃過戒備的意味,裴宣愣了一下, 再去細看, 又無處追尋,好像只是他一瞬的錯覺。

回神時, 她的手還緊緊拉着他的衣袖, 一如往常的依賴。

他眉眼一擰,一手托住她腰下的臀,将人往懷裏帶了帶:“發生什麽事了?有人欺負你了?”

她今日實在異常得很。

元姝抿了抿唇,遲疑片刻, 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無事,只是在二爺的書房小憩了一會兒, 做了噩夢。”

裴宣有些意外, 失笑道:“就因為這個沖上來咬了我一口?你這女子, 好生狠心。在你的夢裏,我是壞人不成?嘶……”他指腹在自己的唇上摩挲了一下,指尖便沾染上了血絲。

元姝怔怔地望着他。

如若可以,她真希望她不曾看到那幅畫,一切的一切,只是她臆想出來的噩夢。

他明明對她這樣好,她這樣的身份傷了他,怎麽都是以下犯上,他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一個輕飄飄的噩夢的借口,就能将他打發了。

裴宣見她一直看着,眉梢微動,正要說些什麽,她卻忽地湊上來含住他沾了血絲的手指,溫熱柔濕的舌尖卷了卷,才藕斷絲連地退了後。

這是未曾料到的一幕,他喉結微滾,眸光深邃。

再親密的事他們也都做過了,可她鮮少會做出這樣近似于讨好的行徑。越是親近,她就越不願意讓他覺得她用勾欄做派勾引人,他能猜得出蘇思思每回和她湊到一起都在教她些什麽,但她幾乎沒有付諸實踐過。

Advertisement

尤其是回了京都,他沒帶她回國公府,她就越發謹慎,一應都由他主動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的模樣。

裴宣沒找到同她講明一切的時機,也欠缺破釜沉舟的勇氣,一面怕她誤解自身來路妄自菲薄,一面也不肯讓她受半點心理上的委屈,也便由着她去保存這份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但他也是男人,照實情講,确實是愛這一套的。望着她那一副怯生生的,春潮四溢的模樣,他嗓音便喑啞了下來,眼神如火如荼地落在她領口下的雪白:“舐那裏有什麽用?”他指了指唇上的傷口:“治标不治本啊,姝兒。”

元姝渾身顫了一下,眸裏的霧氣更濃了,抱着他的頸子又吻了上去,裴宣守株待兔,一掌掐握細柔腰肢,豐盈沉甸的一雙緊緊壓在他清寬的胸膛上,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彼此燙熱的肌膚毫無距離感。

她難得主動,他更是氣息紊亂,沒再去管發疼的唇,猛烈地進擊,一呼一吸之間恍若要攫取她的一切。

一切水到渠成似的自然,意亂情迷之時,聽見她嬌音顫顫,不停執着地問:“二爺,我是誰?”

裴宣薄唇緊抿,肆意之下也褪去了謙謙君子的表象,夾着濃烈情緒的聲音毫不猶豫,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自是我的嬌嬌兒,我的姝兒……”

一滴滾燙的淚水砸在他臉上。這樣的關頭,反倒更添上了一把火,他寬大的手掌緊緊束縛着她,将她往骨血裏嵌似的猙獰兇狠,像一頭出世的餓狼,越戰越勇,越戰越兇惡。

……

元姝再醒來時,又到了黃昏時刻。

這樣的晝夜颠倒,她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囧然,裴宣早已穿戴整齊,神清氣爽,倒像是将她視作了一味養病的良藥。

“起來吃些飯。”

他修長的手臂将她從薄被裏撈起,坐在床榻邊一絲不茍地給她穿戴,從诃子到外裳,再到鞋襪,不許她動彈,樣樣都沒有假手于人。

她起初掙紮了一下,後來也乖順地由着他來,只是他低頭為她整理裙擺的片刻,眸中浮上複雜的意味:這樣的好,若是因為她就好了。

她實在可笑,還想用勾欄做派和他朝思暮想的人劃清界限,在他心裏尋一圈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惜那人早已不在乎,無論她如何做,在他眼裏,也是那薄命佳人往日裏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一面而已。

他看着她,想的永遠是陸明舒。

或許,他也确實不會再娶世子妃了,因為他心裏的妻子,大概只有她一個人。

元姝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他柔情似水的目光,牽着他的衣袖撒嬌:“二爺,我要回九宜胡同一趟。”

裴宣眉頭微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怎麽?受不住了,要跑了?”

大抵今日确實讓他餍足了,往日裏他不常說這樣的葷話,元姝佯裝羞惱,嘟囔道:“二爺這樣,哪裏像什麽養傷的人。我瞧着,這會兒出去還能打三個徐大人。”

裴宣輕咳一聲,眸光熠熠。

他是習武之人,這話他就更愛聽了。

他思忖了一下,元姝一直待在國公府,确實也不是事兒。一日兩日的還好,時日長了,難免會被人瞧出端倪來。到時候,萬一事情還沒發作,倒是難以收場了。

外頭,九宜胡同那邊,錦衣衛雖然撤走了,但他培植的暗衛還在。待在那裏,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

“去吧,這些時日不平靜,沒事就不用外出了。”他叮囑了一句,話說得果斷,食指扣上她衣襟上最後一顆紐扣時,卻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輕聲道:“我一會兒讓穆瑞送你回去。”

元姝搖搖頭:“穆管事忙着呢,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裴宣皺了皺眉頭,不悅道:“你的事才是最要緊的事,國公府也不止他一個人能用。”很是執拗的态度。

元姝頭低了下去。

他從來直率,說出的關切之語比起下筆成章的風流才子更容易讓人心動。

“青陽郡主與我約好了,今日還要見上一面,就在附近,我和她一道,沒事的。”她想了想,再擡頭,巴掌大的小臉上一派嬌憨又妩媚的神色。

裴宣微微失神,心道再讓她留下去怕是不成了,囫囵地起身,點了點頭:“那好,早些回去。衛闵兒這裏,沒什麽事情需要她做的。”

元姝輕輕地嗯了一聲,感覺到那人的指腹在她的耳垂上流連了一下,才如同割愛般地釋手。

……

她倒沒有說謊,衛闵兒的确在附近等她。

她們在幾日之前便約好了,今日一起在外頭逛逛。只不過沒想到裴宣這頭出了事,元姝便無暇顧及這邊了,待她一副小厮打扮出現在茶館窗側時,倩玉正一個人在外頭張望,看得出衛闵兒已經焦急地等了很久了。

進了二樓客房,衛闵兒嗔道:“你可算是來了,倒是個壓軸之賓,我好歹也是個郡主,竟也能讓我等上整整一天。”

元姝歉意地笑笑,低聲道:“有事耽擱了。”

她聽得出,衛闵兒這話是在開玩笑,也是在她看來兩人很是親密,才會拿身份來壓她。

往日裏元姝沒有多想,今天聽到這話,卻是心頭微微一哂。

是啊,衛闵兒堂堂一個郡主,能叫皇帝一聲伯父的天門貴胄之女,如今卻和她一個倡優出身的人厮混在一起。說到底,是将她認作了昔日好友,出身相差無幾的陸明舒。

“怎麽了?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嗎?”衛闵兒察覺出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不再發難,有些擔憂地問。

自打從元姝這裏聽說了她母親并沒有身故的消息,衛闵兒心情開懷了很多,眼下雖然還沒能和她母親見上面,卻也能心懷一份希冀,平淡地生活了。

元姝看了她一眼,心下悲戚。

這樣的至交好友,不是她的,也是陸明舒的。

她強行撥散那些情緒,鎮定地開口:“沒事。不過我聽說,錦衣衛的裴指揮使是因為想替陸家翻案才受到責罰的,從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們陸家以前,和這位裴大人相熟嗎?”

聞言,衛闵兒的神色有些古怪。

陸家的案子她其實也一直瞞着陸明舒,不過瞧她這樣子,好像是也理出了一些頭緒,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沒有誰能一直将誰護在羽翼之下,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裴大人?你若是記得,定然不會這樣稱呼他,不是叫裴魔頭,就是直呼其名了。”

衛闵兒笑了笑,倒也是頭一回聽說這個消息——她只知道裴宣最近和端王幹上了,卻不知曉,這其中還夾雜着陸家的冤案。

若是往常,她還會在父王和好友之間抉擇一二,可自從看穿了一些事後,她就再無這些想法了。

她思忖了一下,毫無保留地道:“交情?倒是沒聽說,從前裴宣抓了不少官員,都是秉公執法,沒聽說和誰家有交情,陛下大概也不會容許他和誰有交情。”

元姝有些失望,連陸二小姐的好友也不知道這回事嗎?

“不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衛闵兒忽地有些驚訝,站了起來:“去年去圍獵的時候,你不小心被晉王害得從馬匹上摔下來了,那一回,是裴宣正好在場,救了你。那麽高的馬,要是真摔下來,摔斷脖子都說不定,沒有他,你可不會是崴了腳那麽輕松。”

不提倒也罷了,一提,衛闵兒就有些激動起來:“你說,他是不是不是正好在場,而是就準備在一邊保護你的?舒兒你生得那樣美,多少公子為你傾倒,裴宣再冷酷,也不過是年輕公子,說不準,就是早就對你起意了!”

她越說越覺得有可能,否則,陸家這種錯綜複雜涉及朝廷争鬥的案子,裴宣這樣素來只會明哲保身忠心陛下的人,怎麽會貿然插手?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才是王道。

至于從前她沒想到……主要還是裴宣當時沒露出什麽端倪,将人救下來之後,很快就轉身走了,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

而且那時候明舒在她耳邊說了太多害怕讨厭裴宣的話,但圍獵之後,她的态度倒是有所改變,沒有在私底下說過裴宣的壞話了。但根深蒂固的固有觀念還在,因此衛闵兒一次也沒有将裴宣和明舒同風花雪月四個字聯系起來過。

不過,打通了這一關節,她又覺得不是沒可能了。畢竟在她眼裏,陸明舒值得嫁世間最好的男子,哪怕裴宣是全京都女子欽慕的對象,她也不一定覺得他配得上好友。更何況,這人還有羅剎的兇名。

她說得十分激動,将陸明舒說成令天下英雄折腰的絕世美人,若是從前的陸明舒,這時候就該白她一眼,打斷她的浮想聯翩,道一句:“天下男子都該喜歡我不成?我可只有一個。”

可面前的人是元姝。

元姝聽在耳裏,桌案下的指尖被攥得發白。搞了半天,看衛闵兒這态度,即便裴宣和這位陸二小姐有什麽幹系,也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他那樣的人,卻在情路上如此坎坷悲涼,那被視作替代品的她,聽起來就更可憐了。

敷衍地聊了幾句,元姝謊稱身體不适,要早些回去歇息。衛闵兒看她臉色确實不好,也不再聊了,想派個丫鬟送她,也被她婉拒了。

臨上馬車前,衛闵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元姝的背影,微微蹙眉。

她總覺得,明舒這身衣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看見過。

末了,又搖了搖頭,大抵京都的下人衣服度差不多吧,明舒可能是覺得男裝出來行事便宜些,不必多想。

元姝沿着道慢慢地走,神色有些恍惚。

此刻她一副小厮打扮,一頭烏黑的青絲被挽起,掩藏在帽子裏,一個人行走倒也沒什麽人會特別注意。

然而走到一處客棧時,忽地眼前光影一恍,有人沖出來攥住她的手腕:“明舒!”

明舒?

她腳下跟着踉跄幾步,神色茫然地看過去,怎麽又有人提陸明舒?

沈容安在此地已經徘徊了許多時日了。先前不知深淺地跟着錦衣衛,吃了個悶虧,打那以後他就學聰明了,幾個銅板讓尋常百姓多留意一下,歸攏着線索,時日一長,倒還真讓他尋摸出陸明舒的位置來——只不過範圍極廣,有好幾條胡同需要排查,但這些胡同裏住的人也不是下九流的出身,不是赫赫有名的商賈就是世家分家搬出來的旁支,也不好輕易招惹。

這客棧,倒是能瞧見這幾條胡同來來往往進出的人,只是需時刻注意着。若是坐了馬車乘了轎子,也是不好看出來的。今日他下了衙,親自過來看看,卻沒想到,正巧在街頭看見了一副小厮打扮的陸明舒。

他太過于熟悉明舒 ,一眼就能認出她,雖然比幾個月前瘦了些,但一定就是她。

沈容安很是欣喜,尋了這麽些時日,終于是有了下落。至于裴宣說的愛妾之類的話,他沒放在心上——這人一向心高氣傲,對看不起的人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也許就是為了刺激他,好讓他做出什麽不适當的事,牽累端王。他更願意相信,裴宣留陸明舒在身邊,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

畢竟,他從前也沒露出對明舒勢在必得的意思——照門第出身,若從前裴家向陸家提親,兩家的婚事必然是十分順遂的。

既然沒有,那就是信口胡謅的,沈容安更願意這麽想。

他心緒激蕩,不顧眼下是在人潮洶湧的長街上,驟然将她拉入懷裏,抱住了她的腰肢。

和裴宣鬧了許久,元姝骨頭本就是酸軟的,和衛闵兒說了那些話,更是神思不屬,毫無反抗能力地跌入那人懷裏,直到鼻尖聞到陌生的淡淡香味,才一個激靈,面色驚疑不定地使勁将人推開。

“你……你是誰啊?”

這話像是晴天霹靂,把沈容安驚得無所适從,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元姝,有些茫然:“明舒,你……”

沈容安身形清瘦颀長,竹青直綴更襯得人挺拔,容顏俊朗,不同于裴宣那種精致中帶着攻擊性的俊,他更像書裏說的那種淡泊寧靜的謙謙君子,每一處都生得像最出衆的文士之态,客棧裏都有不少女孩子偷偷地看他。

可元姝聽見這個稱謂,從來愛看美人的她心腸一下子就冷硬了起來。

又是一個陸明舒的舊人,或許便是衛闵兒口中為她傾倒的公子哥之一吧。

她嗤笑一聲,退後幾步:“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陸明舒。”

沈容安本有些驚疑不定,可一聽她開口,又淡笑起來。

若不是她,怎麽能一口喊出她的名字?況且,世間二人再怎麽像,說話的聲音也不會一模一樣。

“你家出事,我知道是我無能,沒能救下陸伯父。只是明舒,你萬萬不能和裴宣這等豺狼虎豹混在一起,他這樣狠毒的小人,将你賣了你都不知道。乖,先和我回沈家,好不好?”

他篤定是元姝此刻是在和他置氣,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柔聲哄着。她如今形單影只在京都,可憐極了,再怎麽氣憤她,到底沈家還有一位相熟的長輩在,她去了,也能更安心些。這也是沈容安能帶走她的一大把握。

然而這時卻忽然有人走了過來,神色不善地擋在元姝面前,瞪着沈容安:“你這潑皮,我妹妹都說不認識你了,說你認錯人了,你還來挑撥我妹妹和她夫婿的關系,撬人家牆角,丢不丢人!”

元姝愣了愣。

沒想到蘇思思不知何時在旁邊聽了幾句,此刻叉着腰,一副潑婦做派。

沈容安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明舒從哪裏認識的這樣下九流的人,毫無規矩禮儀地在人群裏大叫,惹得他身上落下許多異樣的眼光。他心中不悅,見元姝看都沒看他一眼,毫無要跟他走的意思,只能暫且放棄了。

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往她手裏塞了一塊令牌,低聲道:“你若是想通了,随時去沈家找我。”

蘇思思怒目而視,沈容安懶得理會她,拂袖而去。

人一走,蘇思思面色就平靜下來,拉着元姝上馬車,劈頭蓋臉地道:“你真是糊塗!別以為裴大人現在失勢了,你就能在外頭和旁的公子哥兒勾搭,他這種高官,必然在你身邊留了很多眼線,那姓沈的抱了你一下,沒準兒現在都傳到他耳朵裏去了,好在我機靈,将他罵作無恥小人……”

元姝手裏捏着沈容安給的令牌,倒沒有什麽想法,見她嘀嘀咕咕個沒完,眸色微動:其實,蘇思思才是她的朋友。唯一的,不屬于陸明舒的朋友。她這樣的擔憂關切,與旁人無關,只是因為她是元姝而已。

蘇思思話說到一半忽地被這丫頭抱住,怔了怔,旋即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別以為你抱我一下就能遮掩過去了……勾欄裏兩個公子為一個妓娘大打出手的事不在少數,這兩位一看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小心神仙打架把你自個兒玩死了。且先等等吧,若裴宣真不行了,你再投下家也不遲……”

元姝失笑。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真是佩服蘇思思的思路。

“行了,我心裏有數。”她敷衍地道,“你怎麽會在這兒?徐程把你安置在附近住嗎?”

先前她以為蘇思思是對徐程動了真心,見她沒說,一直也不敢問他二人的關系,怕觸及她的傷心事——畢竟,沒有哪個女子想當人家的外宅的。

可今日聽了她這一番石破天驚的話,又覺得她好像并不是那麽喜歡徐程,或許,也只是暫時将他當作了栖身之地。

聞言,蘇思思點了點頭:“你在這附近住,暗衛多着呢,徐大人也是想讓我住得更安心些,時不時地也能去尋你說說話。”神色之間,倒沒有什麽不虞之色。

蘇思思見她不說話了,耷拉着一張臉,呆呆傻傻的樣子,像被人抛棄的小狗一樣,擰着眉頭道:“你這是……怎麽了?姓裴的不要你了?”

她從來快人快語,元姝心裏一堵,越發不想說話了,有氣無力地道:“他……他被陛下免職,是因為一個女子。”

蘇思思有些意外,眉頭攏在一起:“你怎麽知道的?他應該不會和你說這些吧。”

“他是想替陸家翻案……他心悅于從前陸家的二小姐,連死都不怕了。紅顏薄命,怕是他心裏一輩子都過不了的坎了,我要怎麽和一個死人争啊?”

對着蘇思思,有些話她倒是能傾吐出來了。

不過還是藏了一句,她和那位陸二小姐生得一模一樣的事情。

蘇思思一聽就怒上心頭,但很快又冷靜下來,她尋思着,姓裴的好像不是那麽不靠譜的人吧。這頭對着元姝掏心掏肺,那邊還有個死去的罪官之女記挂在心上……

等等!

她眯起眼睛,驟然想起元姝的來路來。

“所以,你心灰意冷,準備離開他了嗎?”

元姝怔了怔,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她只是覺得,她好像沒辦法坦然面對他了。一看見他,她心裏就在想着,他是不是在透過她的臉在看別的人……至于離開他,倒是還沒仔細想過。

蘇思思心頭嘆了口氣。

這丫頭跟她不一樣,分明是用情了。若非如此,想着那姓裴的幾次三番不給她好臉色,她就該撺掇元姝跑了,看他氣得吐血,這才好玩。

倒沒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要幫這個姓裴的狗賊!

算了算了,都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

蘇思思嘆息一聲了,道:“既然如此,你就該去找他問清楚,而不是像個怨婦一樣,在這裏自怨自艾,想着哪裏不如那位陸二小姐。你從來都是敢說敢做的,從前看你對着他也沒什麽敬畏的樣子,怎麽如今倒露了怯?”

元姝若有所思。

是啊,傷春悲秋并不是她的性子,她從來看得開,最初在揚州,尚且不知曉他的為人,憑着病中的印象,也敢去邀寵。如今,他們二人之間有那樣多親密的回憶,怎麽卻開始處處計較,疑心一切起來了呢?

“不用去聽旁人的話,只用聽我的。”

混混沌沌之間,她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那日他誠懇的話。

她笑了起來,朝着蘇思思道了聲謝,讓人停了馬車,靈巧地跳了下去。

是非因果如何,她确實應該聽過他說的話,再做辨別。

車裏的蘇思思扶額:這丫頭,真是莽。

她咬牙切齒地想:下次見面,一定要狠狠敲裴狗賊一筆。看他還敢對她不客氣!

東山居。

裴宣聽了暗衛禀報,神情陰沉:“你是說,有人在大街上抱了她?”

暗衛低着頭,很想盡力降低存在感,然而又不得不硬着頭皮答話:“是。”

“誰?”

“沈容安。”

他們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沈容安挨了一頓揍還敢這樣大膽,幸而蘇姑娘及時來了,将兩人拉扯開了,趕走了沈容安。

裴宣的下颌緊緊地繃了起來,渾身的戾氣再也掩蓋不住,驀然站了起來:“她跟他走了?”

“沒。”暗衛忙道,有些意外裴宣的想法,補充道:“蘇姑娘剛巧來了,把沈大人罵成了地痞流氓之輩,沈大人悻悻走了……”

裴宣眉眼往下垂了垂。

若真是地痞流氓,他早就讓人殺了他了。

他擺擺手,命暗衛下去,擰了擰眉心。

今日這場□□他十分暢快,可事後在想,卻覺得她的情緒很不對勁,并不像是做了噩夢那般簡單。

她的讨好,更像是對他懷着一種莫名其妙的怨恨,想證明什麽。這種情緒雖然輕微,卻還是能捕捉到。可她走的時候,卻沒有顯露分毫,依舊乖巧柔順。

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将穆瑞叫裏屋來。

“今日她在書房做了什麽?”

穆瑞擦了擦汗,他不太清楚啊,好在他想起去的時候穆順那個小兔崽子也在,告罪一聲,出去将人抓住領了進來。穆順見是世子要見他,倒是聽話了許多,順着他的話一句一字地答了出來。

裴宣嘆息一聲,将人都趕了出去。

怪不得。

原來是看到那幅畫了。

他之前對她說了謊,她想來是誤會什麽了,這才情緒那般異常,又急匆匆地要走。

骨節分明的手在桌案上叩了叩,裴宣忽地有些不安,她……會不會是想走?

念頭一起,他忽地有些坐不住了,拿着一件披風便匆匆出了門。

路過書房,他隐隐知道再往前走就有陛下安插的暗衛了,他雖然是承受了無妄之災,可天子金口一開,一言九鼎,恐怕出了這大門,難免會被問罪。

但眼下,他管不了這麽許多了。

裴宣深吸一口氣,急匆匆地往前走,忽地在拐角撞上了一個軟玉般的人兒,他愣了愣,提着燈籠繞了繞,卻見元姝正吃痛地捂着額頭,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大人把我撞疼了!”

一貫的無理取鬧,裴宣的心卻一下子落到了實處,眸光微動,握着她的手腕将人帶進了書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