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刁難
第41章刁難
◎她高高地揚起手,唇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
天色還早, 馬車的灑花簾子被一只細白纖長,如玉雕而成的手掀起,元姝凝眸看着山路, 帶着幾分謹慎。
靜純這樣找上門來,雖然事出有因, 但如今英國公府被卷入漩渦之中,萬事還是小心為上——這山路,最近可不太平。畢竟, 連淮南王妃那樣的大人物都一個不慎, 命喪黃泉了。
大覺寺離城十餘裏, 和皇家的普樂寺一個在南, 一個在北, 遙遙相望。寺廟依山而建,林木豐茂,裴宣命人在這馬車上挂了英國公府的牌子, 自有人在山門處等陪, 是個姓陳的管事。
既然是打着國公府的名號,穿一身小厮衣服自然不像話, 元姝被扶着下了馬車, 那陳管事一看,眼睛也是一亮。
來人一身海棠斜襟玉蘭扣綢衫,下邊配着荼白錦紋馬面裙,綠豆大小的珍珠頭箍, 眉目如畫,擡眼間風流婉轉, 怎麽瞧都像是京都高門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只陳管事知道, 這位并不是國公府的小姐, 而是世子的身邊人。當下也是暗暗點頭,聽說是出身不顯的,卻也能有這樣的氣度,難怪世子爺那樣眼高于頂的人物,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留她在身邊——能素能妖,正是男人們最愛的。
那知客與陳管事熟識,卻沒見過元姝,低聲問她來路。
陳管事則不怎麽理會,只道是府裏的表姑娘——京都高門,聯姻盤根錯節,表姑娘之類的,各府上都有不少,身份則高低有別。知客不再多問,見陳管事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也懷着謹慎小心的态度待元姝。
只是瞧見跟着下了馬車的那位僧尼,眉目間有些困惑。但靜純初來乍到,本就和這些人也不太熟,知客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不是自家人,便沒多問。
元姝被引到了一間上好的廂房,目送那知客離去,靜純才有些焦急地道:“夫人,我師傅……”
她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可大夫還沒來,且先等一等。”
城中有一間醫館的大夫專精此道,她們出門的早,那醫館還沒開門,留下的人等到了,也得花些功夫才能将人帶上來——至于國公府的府醫,若要留在寺中,卻是多有不便。
無論是咳疾還是痨病,都是要花功夫長治的,外頭的醫館,反倒要更容易請些。
靜純聽了這話,勉強安定下來。她只是覺得,師傅的情況越來越糟了,再不及時醫治,恐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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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過一會兒,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出了廂房,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張望着山門的方向有沒有來人。
元姝也沒阻攔,實則也在暗暗觀察,倒沒發現什麽異樣。忽地,庭院裏傳來一聲驚喜的喊叫:“哎呀,靜純,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靜純回頭,很是意外:“成安師傅?”
來人也是個尼姑,只是年歲大了些,瞧着有三十歲了,額上已長出了幾條細細的皺紋。
此刻,成安抓起靜純的手就拖着她往外走:“別在外邊瞎玩了,你這孩子,你師傅都快不好了,你怎麽還有心思在外頭閑逛?”兩人瞧上去是認識的,言語之間沒有太多的客套,像是個性子急的長輩,不斷地開口教訓晚輩。
靜純好看的臉皺成了一團,有心辯解,道她不是貪玩,是請到了貴人醫治師傅,可那成安并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笑眯眯地扭過頭來看着她:“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庵裏的成秋師傅回來了,她一手醫術了得,我這頭花了好大的功夫,她已經同意立刻給你師傅診治了!”
成秋?
診治?
靜純有些懵,但反應過來後立刻滿臉欣喜,笑着和成安道了謝。
忽地,她想起她求來的元姝等人,回眼望過去,元姝也聽到了她們這一番交談,笑吟吟地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先過去看看。
靜純點點頭,精致的小臉上再無半點喪氣。
太好了,師傅有救了,有成秋師傅,又有國公府請來的大夫,師傅定然有救了!
元姝望着她二人離開,眉梢微微攏起。
這麽巧,靜純的師傅剛要不行了,後面的仙安觀就回來了一位雲游的聖手?怎麽前些時日,靜純到處求人的時候,不見有人告知于她?
雪中送炭?
那又圖靜純這個身無長物的小尼什麽呢?
她心頭疑窦叢生,本能地覺得這裏頭有問題。不過,此時不好去打探什麽,畢竟仙安觀是庵廟,她也不好帶着陳管事硬闖進去。
過了大概兩盞茶的功夫,靜純去而複返,在廂房外頭隔着簾子朝元姝道謝。
“夫人,成秋師傅說,我師傅只是普通的咳疾,抓上幾副藥精心調理着就是了。”
元姝點了點頭,笑道:“那太好了。”從懷中拿出一枚荷包,裏頭是裴宣給的一些銀票,塞給靜純:“這回沒幫上什麽忙,但也是幸事,如今你師傅有同門照料着,自然是更好了。這點錢,就當先前之事的報答了,還望小師傅收下。”
一樁心事了卻,靜純又恢複了尋常腼腆又有些羞澀的模樣,此刻紅着臉婉拒:“這哪裏能收下?夫人,您不是沒幫上忙,是我搞不清楚狀況,以為沒人幫忙了,才上門去求見您的……是我害得您白跑一趟了。”
“無妨,你且收下吧,治病是要花錢的,總不能讓仙安觀的師傅們來出這個錢。”
聞言,靜純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
這位夫人說的對,方才成秋師傅還說,這病得慢慢治,後面的藥,有些會牽扯到珍惜的藥引子,想來,還需要很多銀錢才能治好師傅的病。
況且,師傅同她說過,這些高門大戶不願意欠人家人情,能用錢了結的自然最好,這回她用了這牌子一次,人家卻沒幫上忙,給她錢,可能也是想順便把這人情還了……
見她接了,元姝松了口氣,點頭一禮,便帶着陳管事離開了。
來了這大覺寺,總得上一炷香,添些香油錢——近來她和裴宣都有些麻煩纏身,若能用銀錢換個心安,也是極好的。
寶殿的僧人和善地送他們出來,元姝便準備出山門回去了,誰知,在山門口的一棵大槐樹下,卻遇到了一位面色不善的少女。
“站住!”那人冷冷喝道。
她凝眉,上下打量了這位攔路虎一番。
那女子生着一張鵝蛋臉,柳眉橫翠,星目璀璨,五官亦是難得的精致,但渾身上下最吸引人的地方倒不是臉,而是通身的氣度。她神色不悅地立在那兒,卻無半點潑婦之态,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華麗而美豔。
元姝隐隐覺得她的眉目有些眼熟,細究之下,倒是有些像衛闵兒。
只是衛闵兒個子高挑,曲線玲珑,對比這女子,多了幾分英氣,少了一些嬌美。
她心頭有了想法,試探地開口:“清河郡主?”
衛湘兒挑了挑眉,嗤笑道:“到底是虎落平陽了,從前可不見你對我這樣客氣。”
元姝在心頭暗暗翻了個白眼。從前怕你做什麽,家世門第容貌樣樣不差,你一個庶女還欺負她的密友衛闵兒,兩人相見恐怕是大打出手的關系。
不過她眼下不記得從前的事,倒是怕多說多錯,因而也沒有應聲。
心頭卻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戒備,如若她和裴宣猜得沒錯,當日回京路上遇襲,很可能就是這位驕矜的郡主的手筆。
衛湘兒眸光閃爍,微微有些疑窦,但也沒能立時抓住,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賢妃娘娘此刻正在廟中,你與情于理都該去見個禮,走吧。”
她怔了怔,忙道:“承蒙郡主擡舉,只是民女現下已經是罪臣之女,得幸擡頭做人已是萬幸,不敢去娘娘面前叨擾,惹得她煩心。”
她可聽說了,衛湘兒和顧賢妃情同母女,她此刻強壓下了那一絲怒氣,她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
衛湘兒眉梢微挑,笑了笑:“娘娘要見你,豈容你拒絕?你也知道,你現在只是個罪臣之女?”
元姝心頭一沉,看了一眼身後的陳管事。
陳管事會意,趁衛湘兒趾高氣揚地帶着她離開之際,悄悄地遠離了衆人。
……
顧賢妃到大覺寺來上香,元姝此前并未聽說,否則,裴宣是不可能讓她只身前來的。
怪只怪靜純上門太早,她們來的時候香客只有寥寥幾人,沒想到後面會跟來這樣的貴人。
元姝侯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廂房裏,忽地有人高聲禀報賢妃娘娘到,便聽一陣環佩叮當作響,一群宮女簇擁着一位容顏清麗又不失嬌豔的麗人邁進了檻,她忙跪下行禮,沒有擡頭。
衛湘兒卻是徑直迎了上去,只稍稍一福,便接替了顧賢妃身邊大宮女的位置,嬌笑道:“娘娘可累着了?這大覺寺到底比普樂寺熱鬧些,人也多,只是神佛聽聞要更靈驗些。”
顧賢妃今日也是按品大妝,發髻上簪着翡翠大花,五彩雲鶴妝花對襟褙子,大袖上鑲着品相不凡的珍珠,一雙朱面金繡鞋,行走時要露不露的儀态,端莊大方。
聞言,她笑吟吟地得體坐在大炕上,有宮女立時在炕邊搬了個椅子,好讓衛湘兒坐在賢妃的右手邊,方便說話。
“不累,這裏,比普樂寺自在多了。”她拍了拍衛湘兒的手,讓宮女擺上攢盒,随意一指:“餓了吧?出宮時撿了些禦賜的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衛湘兒嬌憨地笑笑:“娘娘又來取笑我,我又不是吞金獸,哪裏能整日裏吃?”
一衆宮女都掩了嘴笑,顯然已經習慣了賢妃與衛湘兒之間的親昵。
兩人旁若無人地閑話着,就像完全沒注意到地上跪着的元姝似的。
元姝神色不變,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膝蓋,好讓自己好受些。
瞧這情形,衛湘兒大概是着意要給她一個苦頭吃了。也真是倒黴,今日出了個門,就恰好被她逮住了。
這小動作落在衛湘兒眼裏,她眸光中冷意一閃,柔聲道:“娘娘瞧瞧,可還記得她?”
顧賢妃倒是真到此時才注意到一邊跪了個人,眉心微擰:“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元姝無奈地擡眼,沉聲道:“民女陸明舒,拜見賢妃娘娘。”
“陸家二丫頭?”
對着外人,顧賢妃臉上的神色便淡了下來,眸色微微轉冷:“不是說被裴家那小子收在身邊了麽?怎麽還一個人到處亂晃?”
這話說得不客氣,若元姝還是陸家的貴女,賢妃這三言兩語就要把她打成不守閨範的貴女之恥了。
聽她以那樣蔑視的口氣提裴宣,元姝嘴角往下拉了拉,若是裴宣官職還在,直屬陛下的錦衣衛指揮使,顧賢妃還敢用這麽不客氣的語氣教訓他們嗎?
說到底,是個欺軟怕硬的人。往日裏,活該被蘇貴妃壓得出不了頭。
她心裏暗罵,面上卻不能被抓住把柄,淡笑道:“世子爺近來諸事不順,民女便來求一求神佛庇佑,此乃人之常情,望娘娘體諒。娘娘是否也是來為陛下祈福的?民女也盼着陛下長壽無疆……”後半句,她神色一派好奇懵懂,又帶着些許對貴人的仰慕。
顧賢妃心裏一堵。
她才不是為皇帝祈什麽福,她巴不得皇帝早點死,為她兒子祈福早登大寶還差不多!
衛湘兒的眸中閃過一絲冰寒,這陸明舒,還是一如往日的牙尖嘴利!她簡直厭極了她!
她冷哼一聲,輕蔑道:“裴宣連個名分都沒給你,你哪裏來的身份,和娘娘作比?你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不同于外人,端王一脈,是知道裴宣養的外宅就是陸明舒的。
元姝乖巧地點頭:“郡主教訓的是,民女身份低賤,不敢和娘娘作比,唯有一顆盼望世子好的心而已。賢妃娘娘貴為一宮之主,這宮裏,除了太後娘娘、陛下、皇後娘娘、蘇貴妃娘娘,再無人能和娘娘比肩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顧賢妃雍容華貴的臉上親切的笑容簡直要裂開了。
她就差明說了,我是外室,你也不過是個妾,還不是妾裏的頭一個!
皇後抱病多年,在宮裏毫無存在感,眼下也能被她拿出來壓她!還有,她竟然明晃晃地把蘇貴妃那個賤人壓在她的頭上!
顧賢妃簡直要被氣死了,眸子裏頭一次表露出對某人如此明顯的厭惡。
元姝則坦然處之。
這兩個女人來勢洶洶,都沒想給她好果子吃,現在都還讓她跪着呢,她難道還要說好話恭維她不成?就不!就是要戳她心窩子,往死裏戳!佛門清淨之地,難不成她還敢殺了她不成?
“這麽說,你對裴世子倒是一片深情,日月可鑒了?”衛湘兒卻很快冷靜下來,蓮步輕移,走到她身側,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冰冷:“那你怎麽還在大庭廣衆之下,勾引本郡主的未婚夫呢?”
元姝瞳孔微縮。
原來衛湘兒知道了,怪不得,今日一上來就想對她發作。
她有些郁卒,看來是被衛湘兒安插在沈容安身邊的眼線給害了。可問題的關鍵是,她現在壓根不記得沈容安啊!可她這樣說,有誰會信?信了也會裝不信,借題發揮!
她蠕了蠕唇,道:“沈大人忽然那般激動,民女也沒辦法,只是郡主的人若是瞧見了,自然知道,我并未逾矩。”
衛湘兒冷笑一聲:“強詞奪理!你這狐媚子,本郡主今日一定要教訓你一番,好讓你知道天高地厚。來人,掌嘴!”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五大三粗的嬷嬷上來按住元姝,另有一個宮女面色冰冷,準備來掌嘴。
她們都是賢妃的人,自然知道賢妃此刻對這女子有多惱火,能幹這麽輕巧的活計讨得娘娘歡心,對她們來說是穩賺不賠的事。
只是臨動手前,衛湘兒忽地走上前來,撥開了那宮女的手。
宮女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衛湘兒眸中神色湧動。
自從裴宣倒了,端王一脈低調了幾日,便發現朝臣們有不少人改變了态度,有倒戈的意味——甚至連晉王那頭都有不少人暗暗和他們接觸。
雖然不排除其中一些是陷阱的可能,但仍舊能說明,在裴宣這件事的處理上,陛下明顯的偏向讓很多人動搖了。
端王殿下本就是長子,名正言順,如今陛下肯為了保全他犧牲一名心腹愛将,這難道不是寵愛嗎?這麽一來,晉王的優勢似乎已經蕩然無存了。
面對這樣的大好形勢,端王自然收攏了不少新的人手,眼下,也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不過,淮南王提醒過衛湘兒,裴宣此人心思深沉,對自己和別人一樣的狠,若是将他逼到絕路,容易引發變故。
如非必要,将他晾在那兒是最好的。
衛湘兒卻不這麽想:從前的裴宣,可不會只身犯險,做這種毫無把握毫無利益的事,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眼前這個女人。
她修長的手指上染了蔻丹,長長的指甲有意無意地劃過元姝的面頰,帶來輕微的刺痛感。衛湘兒有些失神:若是……若是她今日借着掌嘴毀了陸明舒的臉,失去了美貌的佳人,還能和裴宣的前途相較嗎?
“我來。”她一瞬時有了決定,滿是冰冷的笑意擦過元姝的耳邊。
這件事,她簡直想了很多年了。想看她狼狽地痛哭,看她生不如死地活着,看她匍匐在她的腳下,求她饒過她……
“這麽美的一張臉,可惜了。”
聽到她滿是遺憾的聲音,元姝身子一顫,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
不就是沈容安抱了她一下嗎,至于嗎?
她也知道,這女人多半已經瘋魔了,否則,也不敢在回京路中刺殺錦衣衛指揮使,還用出了袖箭。她對她的恨意,還真是遠超她的想象。
她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懼,可望着那雙眼睛,元姝說不出求情的話——她恨毒了她,哪怕她抱着她的腿臣服,恐怕也是無法更改結果的。若是從前的她,想來也不會向這個狐假虎威的女人臣服。
她深吸了一口氣,決絕地閉了閉眼,心裏卻在期盼:陳管事走了許久了,找沒找到救兵啊?嗚嗚嗚,二爺你再不派人來,你要後悔的!
衛湘兒眸中閃過一絲意外,旋即便被更冰寒的冷意替代。
如今變成了落魄的鳳凰,竟然也沒改從前的傲氣……她看着,感覺更讨厭了。
她高高地揚起手,唇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仿佛已經能看到,陸明舒被她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瑩白的臉上滿是血痕的樣子了。
元姝閉緊了眼睛,想象中的痛楚卻遲遲沒有發生。
她有些困惑地睜眼,看見一人緊緊地攥住了衛湘兒的手腕,随意地将她往那邊一推,衛湘兒驚呼一聲,好似手腕被折斷了似的,躲在了顧賢妃身側。
那人卻渾不在意,好像傷了衛湘兒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徑直走到元姝身邊的椅子旁坐下,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湘兒妹妹,你怎麽老是擋為兄的路啊?這樣,太沒規矩。”
這話說得,像是折了衛湘兒的手腕,就是因為她擋了他的路似的。
“晉王?”顧賢妃也是神色一變,好似才回過神似的,旋即看着疼得滿頭大汗面色青白的衛湘兒,急忙召随行的醫官進來診治。
屋子裏一時兵荒馬亂,此人卻處變不驚地坐在那兒,喝了口茶,搖了搖頭,點評道:“太澀。”
那兩個嬷嬷也趕着去顧賢妃身邊獻殷情去了,或者說,是不敢待在晉王身邊。元姝揉了揉被她們攥得出了一圈紅印的手腕,看了一眼門外欲言又止的陳管事,懂了。
看來是搬救兵不小心把不熟的晉王搬來了。
沒事,能用就行。
晉王的聲音卻從頭頂淡淡傳來:“你很喜歡跪着嗎?”
元姝看了一眼無暇顧及她的顧賢妃等人,讪讪一笑,扶着另一邊的椅子站起了身:“多謝殿下解圍。”跪得時間久了,竟然有些腿軟,她可不敢往晉王那邊靠,這些宮裏的貴人,個個脾氣差着呢。
見狀,晉王一邊垂着的手動了動,沒說話。
元姝這才有功夫打量他一眼。
晉王生了一雙精致的鳳眼,從頭到腳,沒有一絲褶皺,是個十足十的貴人。烏眸清亮,盯着茶盞的眼神都像含着情意似的,可那唇線卻是薄涼的,一如他方才驚天動地的出場,顯示着此人不同于外表的冷漠無情。
元姝有些出神:今日這小小的大覺寺,倒容納了兩尊大佛。顧賢妃是女眷,或許有上香求佛的愛好,那晉王呢?
他一個和人争儲的皇子,總不會閑來無事來大覺寺散心吧?
晉王餘光看了一眼那頭的顧賢妃,被這些喊叫聲攪得心煩,不耐煩地起身道:“顧娘娘,本王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看了一眼元姝,元姝立時會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此時不走,等着掌嘴麽?
心疼地摟着衛湘兒的顧賢妃臉色鐵青,怨毒地望着這兩人的背影,氣得砸碎了桌上的茶盞。
“混賬!”
果然,裴宣和晉王那個孽障攪和到了一起!不然,他那樣的人,怎麽會專程過來救一個陸明舒?
屋裏一時噤若寒蟬,宮女們撲通一聲紛紛跪下。
外頭,卻是蒼翠濃陰,風光大好。
元姝深出了一口氣,前頭晉王長手長腳,走路很快,她看了一眼,選擇放棄跟上——又不是她家大人,這麽累的跟上去幹嘛?大人都被她調教得懂得慢慢走路,來迎合她了。
陳管事一臉古怪地到了她身側,低聲道:“秦郡王妃倒是在,只是怕在賢妃娘娘跟前沒體面……正巧遇上了晉王,他認識小的,問了一句,便自己主動來了。”
若是沒尋到救兵,裴宣留下的暗衛也不會看着賢妃二人嚣張,只是暗衛出手傷了衛湘兒,恐怕就很難善了了。不像晉王,出身高貴,又和賢妃母子是天然的死敵,怎麽得罪都不為過。
元姝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聰明啊!
前頭的晉王走了老遠,卻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跟随,回身卻見她正笑盈盈地和那管事說着話,全然沒在意他這頭的動靜。
他目光沉沉,很是不悅。
她一襲海棠紅的衣衫,眼角眉梢都是令人憐惜的柔順溫柔,像夏日裏盛放的花兒裏最嬌美的那一支,身材纖細又不失玲珑,盈盈一握的腰線仿佛一用力就能被折斷。
片刻後,又自己收攏了眉頭:罷了,這姑娘本來就是個膽大包天的主,昔日他獵場不小心傷了她,她恨不得讓全天下知道他冷血無情,就差去敲登聞鼓告禦狀了。
這頭元姝也很快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見晉王立在那兒,忙帶着陳管事跟了過去,笑道:“殿下今日出手相救,等民女回去了,定然讓大人備上厚禮,感謝殿下。”
晉王很想嗤笑一聲。
厚禮?他缺嗎?
目光落在她燦爛的笑臉上,再往下移,是她雪白而細膩的頸子,他微微凝眉,好像能看到右邊偏下的地方,有細微的紅痕,暧昧至極。
他眸中閃過不易覺察的戾氣,瞬時有一股伸出手将這白得晃眼的頸脖掐住,輕易折斷的沖動。
元姝警惕地退後一步,心頭有淡淡的危機感。
晉王卻收攏了神色,垂着眼冷淡道:“不必了,那日我母妃去禦書房,壞了裴大人的好事,今日,就當是賠罪了。”
他轉身離去,右手摩挲着腰間的玉佩,幾步路的時間,那玉佩就好像被捏得能看見細碎的裂紋了。
再等等,還不是時候。
元姝則沒再理會他,她覺得,這位殿下很是奇怪,像是對她懷着善意,又像暗藏殺機。
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今後,還是盡量遠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