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登聞
第45章登聞
◎讓鄭嫔去攔人◎
此刻的宮門外。
目瞪口呆的官員已經恢複了理智, 面色嚴肅地走向正在擡臂敲鼓的齊氏:“……您這是?”在其身後,亦有一名紫衣內侍碎步跑來,神色透出幾分凝重。
齊氏卻沒有理會他, 只是在他靠近之時,驟然停下了敲鼓, 向禁宮中心的方向叩拜,朗聲道:“妾身齊氏,昔年得陛下賜婚, 嫁與淮南王十數年, 然淮南王面慈心狠, 不顧人倫, 為與鎮國公宋家聯姻, 不惜謀害發妻,命人在妾身的馬車上動手腳,令妾身一行人跌落懸崖……幸得陛下天命庇佑, 妾身僥幸不死, 今聽聞聯姻依舊,妾身萬般無奈, 唯恐再遭毒手, 鬥膽登聞奏禦,望陛下垂憐,為妾身做主。”
與此同時,聞聲而來的百姓們湧湧而至, 被數十名錦衣衛阻攔不得靠得太近。
齊氏常年吃齋念佛,一開口, 聲音就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這一刻, 圍觀而來的百姓們都聽清楚了她的話,頓時都變了顏色。
“淮南王?陛下弟弟?”
“正是呢,一等一的王爺呢……”
“為了嫁女兒,殺他媳婦兒,值得嗎?好歹也是國公府,怎麽嫁不得了?”
“嗨,你知道什麽,前些時日好多人瞧見了,那宋世子,是個有龍陽癖的……”
有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賣女兒嗎?堂堂王府,難道還是高攀鎮國公府嗎?”
“這誰知道……”
百姓們七嘴八舌,說出的話越來越驚人,負責封堵的錦衣衛個個神情冷肅,可卻沒人開口制止他們。
圍觀的人裏有官員想擠進去,低聲告罪:“她這是得了失心瘋了,竟敢冒充王妃!”想把齊氏打成冒充淮南王妃的瘋子,把今日的事情弄成鬧劇。在那官員眼裏,錦衣衛自然是來維持秩序的,那就和他們是一夥的。皇家沒有醜聞,這才符合宗室的利益嘛!
然而,裴光遠的繡春刀毫不留情地抵在那官員的脖子上:“□□傳下來的規矩,有人敲登聞鼓,受三十廷杖即可面聖,大人何必如此緊張?真是瘋婦人的話,挨一頓板子,也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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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員面色急劇變幻,一時拿不準錦衣衛的立場,可對方是表明了态度不讓其他人插手,他咬了咬牙,只能向後退去……禀告王爺去。
登聞鼓前,那官員亦低聲說了這一句:“王妃可想好了,三十廷杖,下官怕您受不住。”
聽到方才那石破天驚的一番話,他頭上出了一層冷汗。多少年了,京都也沒有人敢來敲什麽登聞鼓了,今天一敲,竟然是淮南王的王妃來狀告淮南王謀害發妻的!
他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齊氏是宗室,怎麽不直接遞牌子進宮面聖?
旋即轉念一想,淮南王可是陛下的胞弟,遞牌子是先遞到了太後那裏,還是陛下那裏,還真不好說。
齊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大人不必為難,□□雖立下了這一條規矩,可針對的是朝臣和普通百姓,我現在還是陛下冊封的淮南王妃,是宗室,若陛下見了我要怪罪,到時候再打,也是一樣。”
這樣嗎?
官員眼睛一亮,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齊氏可是超一品命婦,實然他并沒有這個權力廷杖她的。
趕來的內侍聽了這番話卻是面色大變,道:“王妃何苦如此?王爺可是陛下的親弟弟,您去狀告他,又有什麽好下場?”
齊氏站起身來,神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此人是太後的人,還是顧賢妃的人?
不要緊了。
走到這一步,她早就不怕得罪太後了。
今日只要能讓她見到皇帝,她就一定要把天捅破。
“不牢公公費心了,萬事總得試試,才知道成不成。”
随着齊氏整理好衣擺,神色莊嚴肅穆地朝午門內而去,封堵的錦衣衛也四散了,由着百姓們好奇地又往前蹿了幾步。
遠處,有人面色微變:這些錦衣衛哪裏是來維持秩序的?分明是來保障齊氏的安全的!人一走,他們就毫無顧忌了。
只是,在宮外攔住了他們的人,在宮裏,當真能順利見到陛下嗎?
……
紫衣太監跟在兩人身後,卻是悄悄地招來一名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那小太監會意而去,齊氏有所察覺,但也并未在意。
她走到今天,除了淮南王,視若無睹,一心當聾啞家翁的太後也有莫大的責任,她很想知道,今日,太後在她的兩個兒子之間,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來攔了她,或許,顧太後謀劃了半輩子得到的榮華富貴,都會變成過眼雲煙。從此與皇帝離心,母子再無相見之日。
不攔她,她會眼睜睜地看着寵愛的幼子去死嗎?
有趣。
……
慈壽宮中。
太後聽了來人的禀報,久久無言。
她猜到會有這麽一日,只是沒想到,會是從來懦弱的齊氏來充當這個角色。靳兒他,終究是把人逼得太緊了。人死了還好,如今沒死,就要把天捅破了。
她不說話,那內侍卻急得不得了:“太後娘娘,這可怎麽好?不能讓王妃去陛下面前诋毀王爺啊,王爺怎麽會殺她!”
诋毀麽?
太後轉了轉手裏的佛珠。
真是為了這樁事,皇帝也不會怎麽理會的。這內侍不清楚,可她卻知道,齊氏進宮這趟,是為了什麽。
什麽謀殺發妻,一個障眼法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差個人去悄悄知會賢妃一聲,她造的孽,讓她自己去擺平。”
她現在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事後清算,她必然是保不住靳兒了。
內侍一頭霧水:這不是在說王爺嗎?和賢妃娘娘有什麽關聯?難道,齊氏其實是開罪了賢妃娘娘,才招來殺身之禍?他想不明白,也沒人在這時候會讓他明白。
……
顧賢妃手腕上的珊瑚手串脫落,重重地砸在金磚上,出現了一層層的裂紋。
齊氏竟然沒死?
她深感大禍臨頭,且這關頭,太後竟然不出面了,只來告訴了她一聲……
她一瞬間就明白,太後,準備徹底放棄她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和端王退出京城還不夠,那些人,竟然還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顧賢妃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陛下現下何處?”
“在永和宮陪貴妃用膳,這會兒應該準備離開回禦書房了。”近日來,皇帝的去向都很規律,每每這個時辰,陪蘇貴妃用完午膳,都會回禦書房小憩,下午再批些折子。
回禦書房……那說不定會直接在路上碰到齊氏。
無論有沒有用,她都得試一試,得讓陛下耽擱些功夫,讓齊氏一時見不到他,再想辦法對付齊氏。
至于攔齊氏……沒用的。胡奇一旦跟着陛下回去了,很快會聽到消息的,那位大總管,耳目多着呢。
賢妃忽地看向手下的宮女:“去把鄭嫔找來,帶到禦花園去把陛下攔下。”
宮女愣了愣,遲疑道:“娘娘,陛下一向最厭惡鄭嫔的……”
“就是要陛下厭惡她。”
賢妃淡淡開口,眸光微微閃爍。
她現在不能去,陛下對她們母子正在氣頭上,每日去永和宮,就是一個打壓的信號,這個信號,直到她們離京,恐怕不會終止。可她記得,陛下十分厭惡鄭嫔,每每見到都會避開,然後去蘇貴妃宮裏,聊上半日……
或許,陛下今日見了她,會再回永和宮去。
空下的一些時間,足夠讓齊氏殒命了——只是謀害發妻這一條,不足以讓陛下對這個胞弟如何。
……
酒足飯飽,皇帝正慢悠悠地朝着禦花園而去。
穿過禦花園,再走一段,就到了禦書房了。
又要批折子,皇帝撇了撇嘴,不大樂意。
好在近來好消息還算挺多的,抄了林家,國庫豐盈不少,前邊發生的幾次小規模沖突,大嘉朝都占據上風。這也讓他堅定了繼續打下去的信心,先皇丢的那幾座城池,他一定要打回來,他要讓那些老臣看看,他才是明君!
把老二趕走……說實話,他心情也挺舒暢的。
這長子一直在他底線上跳來跳去,要不是看在他是他兒子的份上,他早就把他奪爵關宗人府去了。這麽看來,他比先皇仁明多了,先皇那時候,還殺了個太子呢,那可是嫡長子。
不過不殺先太子,後來也沒他的份兒了。
想起往昔,皇帝也是面含感慨,頗有些追憶峥嵘歲月的自傲。
胡奇跟在後面,不時示意打扇的宮女內侍跟緊點,別熱到了陛下。
在一個拐角處,忽地,皇帝瞥見了一抹朱紅色的身影。
胡奇怔了怔:誰呀,這麽大膽,敢在宮裏穿正紅?皇後雖然抱病多年,閉門不出,可還沒死呢!連蘇貴妃都不敢穿正紅,唯恐犯了陛下的忌諱……
心裏正犯嘀咕,朝前走幾步,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更是微微變色。
竟然是鄭嫔!
好端端的,怎麽今日這時候出來了?還恰好遇見了陛下……
皇帝面沉如水,盯着不遠處朱紅衣裙,身材纖細的婦人,看了一會兒,神色微有動容。
他不太願意見到鄭嫔。
那時候,他曾十分寵愛鄭嫔,她年紀小,容顏比起蘇貴妃絲毫不差,甚至還勝上兩分,又從來乖順聽話,什麽名分寵愛的都不奢求,每每到她屋裏,他都覺得十分自在安心。
後來她和另一位通寝一道懷了龍嗣,他很高興,為了不讓貴妃在意,給二人一同封了嫔位,只是心裏暗暗想着,若是鄭嫔生下了皇子,無論能不能順利養大,他都會給她一個德妃的位置。
她在宮裏孤苦無依,只能依附貴妃,若能成為一宮主位,日子也能過得快活些。
可沒想到,最終,她生下了一個死胎。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再加上那時夏朝頻頻挑釁,前線傷亡無數,他過得很不順暢,又年輕氣盛,因而将這死胎視為不祥之物,徹底冷了她,沒過多久,便聽聞她瘋了的消息。
那時候,他其實是有些懊悔的。她剛沒了孩子,若是他在一邊寬慰幾分,或許也不至于如此。每每看到她瘋癫癡傻如幼兒的情态,越發不忍直視,轉身就走,在貴妃宮裏枯坐半日心緒才纾解幾分。久而久之,這些人便都知道,他極其厭惡鄭嫔。
但其實私底下,他曾命胡奇照顧她一二——一個瘋了的無子嫔妃,在這宮裏,太容易無聲無息死去了。縱然瘋了,好死不如賴活着,也算是全了他的內疚之心。
皇帝眸色複雜,正準備一如往日一般,轉身離開,那正在歡歡喜喜撲蝶的鄭嫔卻忽地回頭,瞧見了他。
“陛下!”
他怔了怔,扭身看過去。
鄭嫔一身朱紅衣裙,滿臉怯生生的模樣,卻又惴惴地向前走了幾步。
一衆宮人也是愣住,神色各異:鄭嫔,難道不瘋了?
鄭嫔小聲地道:“……不生氣……跳舞……不生氣……”
再開口,卻仍舊是語無倫次,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原來還是瘋的。
皇帝卻是徹底愣住,想起當年的一幕畫面:她膽子小,自打進了宮就不肯做半點逾矩之事,可他偏偏愛看她越了規矩,委委屈屈想哭又不敢的樣子,逼着她穿上豔麗的朱色舞裙,在房中為他獨舞。那時的她,當真是美極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心中所想似的,在一衆人的視線當中,鄭嫔忽地開始起舞。
或許是因為她不谙世事,安心躲在癡傻的世界裏,這些年來,她的容顏并沒怎麽衰老,雖不及蘇貴妃似雙十年華那麽誇張,卻也瞧上去只有三十左右,叉着柳條般柔細的腰肢翩翩起舞,神情有些害羞的模樣,但越跳,似乎越放得開了,不比年幼的小姑娘們青蔥般的柔嫩,但亦別有一番成□□人的風味。
皇帝愣愣地看着,見她跳完了,忍不住道:“這麽多年,愛妃竟然仍舊這麽擅舞。”
此話一出,宮人們神色微變。
愛妃?
鄭嫔昔年難道很受寵嗎?不是說只是貴妃宮裏一個小小的通寝出身麽?所謂通寝,自然是貴妃身子不便利的時候,才能服侍陛下的存在。
鄭嫔卻像聽不懂他的話似的,舞一跳完,就怯生生地道:“……岚娘告退……”
繼而又專心致志撲起蝴蝶來,皇帝自知失言,卻沒動彈,站在原地看鄭嫔撲蝶。
那些宮人見狀也沒動彈,怕驚擾了皇帝,只是鄭嫔心智如孩童,一個不慎,興致上來了,便撲倒在了假山上,掌心被劃出了一道傷口。
那傷口汩汩地流血,服侍鄭嫔的宮女臉色大變:“娘娘!”毫不猶豫地,扯下衣袖的一塊布料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鄭嫔有些呆呆的,看見流血也沒什麽反應,直到那宮女到了近前,才像找到人告狀一般,嗚嗚地哭了起來:“月娘,痛……它剛才打我,流血了……”
跟着皇帝來的宮女張大了嘴巴:方才難道不是鄭嫔自己撞上去的?怎麽怪人家假山?
倒還真像小孩子一樣,摔倒了怪地不平。
可惜,這裏并沒有她的親長,會哄她說将不平的地移走。
正這樣想着,卻見一直默默看着的陛下上前一步,拉住鄭嫔的手腕,道:“無事,朕讓人把這撞人的假山夷平。”
鄭嫔聽着,眼含淚花地點了點頭:“好,夷平!”倒是不再哭了。
那服侍鄭嫔的宮女也驚呆了,很快,開口求道:“陛下,娘娘的宮殿離這裏很遠,能不能,去您的禦書房找太醫上藥?”
胡奇瞪大了眼睛:這宮女,好生大膽。
皇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明知你家主子特殊,竟不在一邊看護,也不帶傷藥出門,該罰!”
那宮女忙白着臉跪下來,卻又聽天子輕咳一聲,淡淡道:“念你還算忠心,懂得護主,罷了,将人帶去禦書房請太醫就是。”
待天子禦辇離開,宮女才擦了擦臉上的汗,扶着又開始癡笑的鄭嫔往禦書房走。
有心思活絡的宮女也上來接手:“娘娘小心些。”
可惜鄭嫔聽不懂,也沒理會她,在她眼裏,大概只有服侍她的月娘是熟人。
那宮女也不在乎,後頭有的是後悔沒有比她快一步的人。
今日誰瞧不出,陛下待鄭嫔娘娘是有幾份特別的。
天子軟下身段哄人,她可沒瞧見過幾次。算起來,也就永和宮的那位,能有幾分薄面。
連鄭嫔穿正室才能穿的大紅色,陛下都沒有怪罪。縱然是有她瘋了的因素,卻也不是什麽瘋子都能得到這樣的包容。
看來,陛下平日裏對鄭嫔其實是多有照拂的,不然就這癡傻的模樣,哪裏能活這麽久,還這麽年輕的樣子?可見是沒受過什麽苦的。
如今賢妃娘娘眼看着要倒了,宮裏就剩貴妃娘娘一家獨大,其他人,連雨露均沾都難。而若是能跟着鄭嫔娘娘,起碼是吃穿不愁了。瘋了,也有瘋了的好處,起碼貴妃娘娘不會芥蒂一個癡傻的老宮妃來分寵。
衆人心思各異,而坐着禦辇離去的皇帝忽地眯了眯眼睛:那頭不是前殿嗎,誰這麽大膽在這裏鬧什麽呢?
……
白玉石階下,正被那紫衣內侍逼着服下藥丸的齊氏拼命掙紮,望見那一角明黃的車辇,眸光動了動:“黃公公,你真要看我去死嗎?”
早就縮在一邊的官員愣了愣,好家夥,內侍裏頭還有人反水?
那內侍吃了一驚,正要往後看,卻已經被後面的人踹出了一段距離,而齊氏,狼狽地散着頭發,沖着皇帝的禦辇而去:“陛下,陛下救命啊!”
禦辇旁的宮人們大驚,紛紛上前護駕,皇帝眸光微徕:“這不是……淮南王妃嗎?”
胡奇也是愣住了:“王妃……不是過世了嗎?”怎麽會此刻在前殿前頭喊救命?剛才那個內侍,又在做什麽?
皇帝沒做聲,卻擺了擺手,任由齊氏再靠近幾步,聽她幾乎泣血地道:“陛下,但求陛下做主,給妾身一條生路!淮南王為了和宋家聯姻,要殺了妾身!妾身敲了登聞鼓,才得以面聖,望陛下垂憐,允妾身陳情!”
皇帝吸氣,冰冷的目光掃過方才行兇的內侍。
原來如此。
怪不得,竟敢在前殿前公然行兇。
他眯了眯眼睛,望向後頭嘀嘀咕咕笑靥如花的鄭嫔:他說呢,好端端的,大晌午竟然将她引到了禦花園……連一個瘋子都要利用麽?若是他方才被絆住了腳,或是往回走,怕是只能看到一具屍體了。
可看見齊氏,他還是一陣頭痛:“去吧,去禦書房說。”
要殺你,那也不足以讓朕殺親弟弟啊。
雖然,在他不識好歹還想和宋家聯姻的時候,他就想殺他了。
可到底,也只是想想。畢竟,太後還在呢。
……
禦書房。
齊氏進了殿,皇帝卻沒理會她,宣了太醫,先給鄭嫔包紮。
齊氏有些愕然:她見過鄭嫔一面,瘋瘋傻傻的,不過從來不攻擊人,所以也沒人在意。皇帝怎麽會突然把鄭嫔帶到了禦書房?
“事關皇家醜聞,還請陛下屏退左右。”見太醫離去,齊氏沉聲開口。
皇帝有些無語。
你都在百姓面前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現在想起是醜聞了?怎麽,還要詳細描繪淮南王怎麽謀殺你的嗎?不用,剛才朕已經看到一部分了。
但見她堅持,皇帝也懶得和她吵,揮了揮手,宮女內侍們紛紛退下——唯獨鄭嫔,好像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提着裙子走了幾步,開始在禦前磨墨。
月娘急得出了一頭汗:“娘娘,我們出去好不好?”
她剛才聽了一耳朵就吓得不行,這可是淮南王的事,說不定,陛下和太後娘娘會讓所有知情人都去死。
鄭嫔卻沒理會她,專心致志地磨墨。
皇帝看在眼裏,眸光卻露出幾分悵然。
昔年,鄭嫔也是這樣,經常在禦書房為他磨墨。只不過,每次都是被他逼着悄悄地來,生怕驚動了貴妃。
“下去吧。”他對着月娘揮了揮手,月娘遲疑了一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殿。
齊氏也不在意。她只不過不想讓無辜的人給顧氏和衛靳殉葬而已,鄭嫔瘋傻,聽着也沒什麽。
待大殿的門緩緩關上,齊氏擡頭,目光裏充滿了毅然和決絕。
皇帝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幹嘛啊,現在知道了害怕了,不會想刺殺他吧?
卻聽下方齊氏沉聲道:“陛下,妾身此次進宮,并非為了舉告淮南王謀殺發妻。”
皇帝怔了怔,皺了皺眉頭:“你在戲耍朕和天下人不成?”
齊氏笑了笑,叩首到底:“妾身是想舉告,顧賢妃與淮南王衛靳昔年于行宮私通三年有餘,生下衛湘兒這個奸生女,混淆皇室血脈,蒙騙陛下,此罪當誅。淮南王要殺妾身,也不是因為什麽聯姻,而是因為,妾身知悉了這個天大的醜聞。”
此話一出,整個禦書房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皇帝眼皮掀了掀,整個身子往後靠在龍椅上,失去了表情。
禦桌前,磨墨的鄭嫔手微頓,旋即繼續笑眯眯地研墨,像是全然不懂發生了什麽驚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