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迷離

第48章迷離

◎她全都想起來了◎

夕陽移過菱花窗, 掃過鋪設着金磚的地面。

一輪圓月緩緩露了面,外邊傳來嬰孩的啼哭聲,越發近了, 然而逼近了晉王的長安殿,很快便被晚風吹散而去。

長安殿侍奉的宮人都知道, 這是王府的蘇側妃又抱着小郡主在邀寵了——蘇側妃是貴妃娘娘的親侄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美色迫人, 進王府一載有餘便生下了晉王現下唯一的一位子嗣, 雖然是郡主, 但依舊風光無限。

往日裏, 蘇側妃借小郡主啼哭之名經常将殿下從其他侍妾屋子裏請走, 可自打有了秋侍妾,這百試百靈的招數便沒那麽奏效了。

前些時日,因為側妃責罰秋侍妾一事, 向來好性子的殿下發了一頓脾氣, 自此就冷着了。可巧碰上外面兩王之間鬥得不可開交,貴妃娘娘也沒心思照拂這個庶出的侄女, 幾次求見都沒見她, 隐隐瞧着,倒是有寵愛和靠山雙雙沒了的意味。

秋環玉足踩在雪白的羊毛氈上,微微瑟縮着。

身後,晉王面容平靜地握着她的手, 一道執着那珍惜無比的紫狼毫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可縱然是用了這般珍品, 寫出來的字仍舊爛得不像話, 好幾個墨團零零散散布滿了宣紙。

晉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 往後用力一壓,淡淡道:“專心些。”

秋環紅唇死死地咬着,她知道蘇側妃此刻就在長安殿外踯躅,就想見殿下一面,倘若被她知道她在裏頭,更要恨死她了。她哆哆嗦嗦地開口:“殿下,外頭風大,小郡主……”

話只說了一半,她險些尖叫出聲,很快咬住了自己閑着的兩根手指,将異樣的聲響用嗚咽聲替代。

晉王沒答她的話,她也不敢再說,只能乖順地由着這道貌岸然的人在本該書香宜人之地肆意地擺弄她。

外人都說晉王殿下脾氣和軟又念舊情,一向很好說話,唯獨她能瞧見一些,這端方如玉的背後藏着的狠戾與陰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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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

秋環從書房屏風後的床榻上起身,再沒聽見外邊有什麽吵鬧的聲音。她收攏了淩亂的衣衫,忍着酸痛,看晉王正負手立在菱窗前,猶豫了一下,上前矮身一禮,低聲道:“殿下,那妾這便回去了。”

晉王嗯了一聲。

在她出門前,他卻忽地轉過身,道:“陸家現下已經洗刷了冤屈,明日,你不若去和陸明舒一起,再去陸家舊宅瞧一瞧?也算是全了這場主仆情誼。”

陸家舊宅……

秋環想起離開時那滿目蕭殺,哀鴻遍野的場景,秋水般的眸子裏泛起一抹哀恸。她也沒掩飾,她知道,晉王喜歡看她為過去的事傷神,不知是喜歡她念舊情,還是單純的怪癖。

她亦知,這句話聽起來是建議,實則是不容辯駁的命令。

“是。”不管如何,能見到小姐,她總是高興的。只是不知小姐見了她如今的處境,會有什麽反應?

晉王垂着眼睛,看到秋環雪白的頸子上全是他方才縱情之時留下的指印,隐隐蔓延到鎖骨。

陸明舒啊,将一個貼身丫鬟都養得像閨閣小姐般的嬌貴,那肌膚,嫩得他只要再使些力氣,就能掐出血絲來。

倒不是他晉王府風水養人的緣故。

他掃了一眼淩亂不堪的桌案,将那鎏金鑲紅寶石的香球拾起來,修長的手指輕車熟路地将其系在秋環的腰間,随意地道:“戴在身上,吾平日裏最喜歡這味道。”若是蘇側妃在,只怕要喜不自勝,暗暗羞澀着晉王是否有将他的香味浸染在珍愛的女子身上的意味。

可秋環沒有。

她心中布滿了疑窦,卻不敢不接。

“謝殿下賞賜。”她紅着臉,一派內宅小婦人作态,扶着聞聲近來攙扶她的宮女的手,慢悠悠地往外走。

夜風一吹,她臉上的紅暈消散了大半。對着昏暗的燈籠,她凝眉望着腰間的鎏金香薰球。

宮女笑道:“小主越發得寵了,這東西,似乎是殿下之物呢。”

端王倒了,晉王便迅速地在宮裏得了勢,如今雖無太子之名,可伺候的人皆為宮女內侍,連她一個小小的侍妾,都能被稱為小主了。

秋環和氣地笑了笑,內心卻凝重。

好端端的,卻要讓她去見小姐,還特意讓她帶着這東西去……

她不敢大意,想了想,雙腿露出些酸軟之态,宮女忙扶得更緊些,聽她淡聲道:“一會兒去請個太醫來把個平安脈,總覺得身子有些不爽利。”如此,也可以趁機讓太醫瞧瞧此物有沒有不妥當之處。

宮女微微一怔。

秋侍妾這回是秘密被殿下召來的,如今一請太醫,豈不是滿王府都知道她承寵的事了?蘇側妃今兒還在外頭幹等了一下午呢,得虧殿下身邊的彭公公一早就讓人把小郡主抱回去,不然怕是要吹得大病一場。

看來,這位素來老實低調的秋侍妾,也想着和蘇側妃正面碰一碰了。

秋環不知她心思,知道了也不會在意——蘇側妃,嚣張跋扈,不過是仗着貴妃娘娘的勢。可她覺得,滿王府,就屬她,沒有半分出路。哪怕她是蘇貴妃的侄女。

“都是你蓄意勾引他!”

“……我真是糊塗了,千防萬防,沒防住你這個近在咫尺的小蹄子……”

“……看見我這樣,你得意了?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死了……我何時虧待過你,你要害我至此?”

“……滾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女子凄厲的聲音在她耳邊怒吼,她像是被人緊緊掐住了喉嚨,下一瞬,便會窒息而亡。

有人低低地嘆了一聲,聲音蒼老無奈:“……出去吧……你在這兒,她只會更難受……”

她眼裏倏地盈滿了淚水,委委屈屈地想說什麽,可沒有人聽她說話,那些光影都在面前飛速地遠去,模糊,抓也抓不住。

“舒兒!舒兒!”

有人在拍她的臉,她掙紮了好久,才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地呼吸,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天光大亮,日光透過湖藍的帷帳穿進來,明舒能看清裴宣臉上的焦急,攥得發白的指尖松了松。

“怎麽了?”

明舒抱住了他的腰身,情緒有些低落:“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裴宣攏緊的眉頭松了松,手掌在她背後輕輕地拍着,一下一下地順着她有些淩亂的發絲:“做夢都是虛假的東西,不用害怕。”

明舒往他懷裏又蹭了蹭,沒說話。

可她覺得,很真實。好像真有人在她面前說過那些讓她絕望的話,讓她委屈至極卻無法辯駁的話。

兩人耳鬓厮磨了一會兒,明舒在榻上半跪着幫他更了衣,臨走時,他俯身托着她的腰肢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心裏那股沒來由的慌張才消散了大半,目送着他神清氣爽地去衛所上值。

沐浴更衣後,她吩咐人上了早膳,用了小半碗綠豆粥時,有人在外頭遞了一張帖子進來。

她目前還住在九宜胡同的別院裏,等着陸家人陸續回京,遞帖子到這裏的,還是頭一回。

明舒不由有些新奇,親自接過看了看,是晉王府的一名侍妾邀她回陸家老宅瞧一瞧,署名是秋環。

“秋環……”

她喃喃自語,神情有些怔忪。

外邊的人還帶了句話,原來秋環是從前在陸家服侍她的貼身婢女。

丹蘭聞言有些意外:“晉王殿下,竟然将姑娘從前的婢女收為了侍妾?”

明舒也倍感意外。不過,秋環這個名字她隐隐有些熟悉,或許,确實是從前有過主仆之誼。

“回陸家老宅嗎……”明舒有些猶豫。

陸家先前被查封,宅子已荒廢了三四個月了,陛下也賞賜了新的大宅子供陸家返京的族人居住。新宅她去看過一次,老宅倒是不敢輕易踏足。

丹蘭也蹙了蹙眉,輕聲道:“姑娘不是一直怕回去嗎?不若先拒了這帖子,改日,讓大人陪您一起去。”

明舒搖了搖頭。

越靠近陸家從前相關的舊人,她的頭痛得就越厲害,或許正是代表着,她快要全部想起來了。

陸家的老宅,她看見了,只怕更是心悸。可她也不想事事都依賴着裴宣,若她知道他會那樣不舒服,他定然不許她去。但,人總不能一輩子回避過去,哪怕那過去是痛苦不堪的。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裏的碗筷,起身道:“梳妝吧,讓秋小主且等一等,一個時辰後,陸家老宅見。”

……

秋環望眼欲穿地等在陸家老宅的胡同口,待瞧見丹蘭扶着明舒下了馬車,眸裏立刻就盈上了一層淚意。

她張口想喊一聲小姐,卻頓了頓,最終喚了聲“玉宛縣主”,福了一禮。

明舒亦笑着道了聲秋小主,忍不住駐足細細地打量她。

很熟悉的一張面孔,可惜,她調動不起來任何兩人相處的零碎畫面。

丹蘭在一邊看着,倒是先出了聲,有些驚訝:“秋小主和姑娘,容貌上似乎有幾分相似呢……”

“是嗎?”明舒笑了笑,仔細看去,倒确實如此。

秋環心頭微微一嘆。

從前她最喜歡聽旁人說她長得像小姐,可如今再聽,卻覺得頗不是滋味。

且今日,小姐待她,似乎有幾分疏離……

她強壓下心頭的失落,柔聲道:“縣主……要進去瞧瞧嗎?”

明舒望着那古樸的牌匾和揭下封條後,比較之間顯得落了一層灰的大門,一顆心自此變得沉重無比。

丫鬟婆子們簇擁着她們二人進了門,入眼的景兒都是凋敗的景兒,看得出,從前都是被精心細養的花卉,可惜幾個月無人照料,便紛紛走向了滅亡。

秋環看着她眉宇之間的哀傷,鼻尖微酸,低聲道:“小姐是不是在怪我?當日殿下将我從府裏帶走,我苦苦哀求他出手救一救陸家,到頭來,不過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殿下根本沒将那些事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去救。我對不起家主,對不起二夫人她們,小姐心頭若是有恨,奴婢願意去死。今日能見着您,奴婢已經十分高興了……”

說到激動處,秋環又失禮地用起了舊日的主仆稱呼。

一旁的宮女早早色變,聽她說願意赴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連道:“小主,您別胡說!”

明舒怔了怔,看着秋環。

她能看得出,這番話,她确實是真心的。

她好像真的是在等她的消息,看到她平安,就已經沒了別的生存欲望。

明舒嘆息一聲,握住了她的手:“你不必自責……那是當時的大勢所趨,你力量微弱,如何能保住覆滅的大舟?你……或許覺得和我生分了,其實不是,是因為,我在揚州病了一場,從前的事,都不太記得了。能看到陸家的舊人活着,我很高興。你跟着殿下,也算是一條好出路,好好過日子便是,不必為往事太過自責愧疚。”

秋環一聽,愣了半晌,旋即眼淚便掉了下來。

“小姐,您病得那麽重麽,竟連從前的事都忘記了?早知如此,當日我便該随小姐一道去應天府……您在外頭受了多少苦呀……我的好小姐……”她眼淚滾滾落下來,像止不住似的。

明舒看得無奈,有些手忙腳亂地拿帕子幫她擦眼淚:“別哭了……你若跟過去,只怕是活不了了。”

當日,裴宣只來得及将她和她六哥救下來,可那時她們回京,豈會是兩個人的路?裴宣沒說,但她心裏也清楚,那些人,多半是在府城進城時就丢了性命。

秋環更是忍不住摟緊了她。

擁抱之時,明舒鼻尖盈來一股奇異的香氣。

霎時間,她便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腿腳發軟。

丹蘭率先發覺了她的異常,急聲道:“姑娘,姑娘,您怎麽了?”

秋環也是面色大變,攙扶着她,見她額上都出了一層細汗,整個人面色蒼白,氣色極差。

她也慌了神,連忙讓宮女去請個大夫來,一面神色驚疑不定地暗暗掃向她腰間挂的香球。

是這東西的緣故嗎?

怎麽會?

她昨日花重金請了太醫,太醫說,只是普通的香料啊!

她一時心急如焚,若真是她害了小姐,她這條性命,是無論如何也不願茍活了。

明舒沒心思管其他人的想法,她頭痛欲裂,那些零零星星的記憶像無孔不入的穿堂風,在她大腦裏呼嘯盤桓,肆意地占地為王。

最終,緩緩地凝結成一道又一道的痕跡,将所有一切串了起來。

她睜開眼,扶着丹蘭的手強撐着往裏走,看見了那被人用斧頭劈散的秋千。

她好像看見了,幼時,長姐站在她身後,一下又一下地幫着她推秋千,推得老高。奶娘吓得心驚膽戰,生怕她掉下來了,可她咯咯地笑,越來越高興,耍賴着不肯應承最初說好的輪流交替。

長姐氣得咬牙,又舍不得打她,半夜裏命人将她屋裏她最喜歡的玉貓首飾拿走,害得她失魂落魄了好幾日,在滿府裏抓小賊。

她還看見了……

假山那裏。

長姐戴着厚厚的面紗,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說她有今日都是她害的。說她心思不正,在她每日用的山泉水裏下了藥,毀了她的容貌,想搶奪她的婚事……她睜大了眼睛,不斷地流着眼淚哭訴着她沒有,可長姐根本不聽,若非有嬷嬷攔着,甚至想要對她拳打腳踢。

父親來了。

卻也沒有幫她,沉沉地嘆過一口氣後,道她們姐妹如此相争,讓外人看遍了笑話。父親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要她去應天府的外祖家。可是,母親去世多年,她和外祖家的表姐妹根本就不怎麽認識,她慌亂地求着父親,可父親根本不理睬她,只道要六哥送她去,沒有他的允許,不許回京。

明舒臉上血色全無,蒼白如紙,渾身顫抖着,齒關上下緊緊咬着,眼淚像是落雨一般不斷地往下砸。

“我……我好像全都想起來了……”

她喃喃自語,又哭又笑。

她和六哥不聽父親的命令提前從郭家離開,在揚州城外被人抓到,是因為……聽說了長姐的死訊。

這麽說來,長姐是死在了陸家所有去世的人之前麽?

她望向秋環,聲音顫抖:“我姐姐她,什麽時候去世的?”

秋環眸色一變,面上也染上了哀傷,低低道:“您從應天府寄來的家書到的第二日,大小姐就上吊自缢了。您若是想起來了,應該也知道,大小姐她染上的那怪病,發作起來痛苦無比,她……她興許是早就受不了了……”

她咬了咬唇,苦笑一聲,眸色黯淡下來。

她早就該明白的。

長姐不會那樣待她,父親不會那樣待她,他們那樣殘忍冷酷,不過是因為……提前嗅到了危機,想将她丢到遠一點的地方,保全一條性命。長兄十分能幹,被趕出京城太過于顯眼,唯獨她和六哥,一個幼女,一個纨绔庶子,又是因姐妹争端鬧出的事,全然不會引人注意。

丹蘭心驚膽戰地扶着她,擔憂道:“姑娘,您……”

她總覺得,姑娘想起來回憶之後,反應好像有點奇怪。

被秋環的宮女架來的大夫擦了一把汗,正要為明舒診治時,明舒笑了笑:“勞動大夫了,不過,不用診了,我只是方才有些突然的頭痛,現下已經沒事了。”讓丹蘭給了診金,疲憊地閡了閡眼。

“姑娘,您氣色這麽差,今日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聽見丹蘭的提議,明舒站直了身子,緩緩地點了點頭,卻道:“我們搬去陛下賞賜的陸家新宅吧,一直住在九宜胡同那邊,也沒個道理。”

丹蘭沒太明白:“那,還是等大人下了衙,和他商議了再說……”

“不必了,現在就去吧。”明舒看向周嬷嬷:“勞您等大人回去,跟他說一聲。”

周嬷嬷應諾,心底卻有些異樣,只是生生地将一些念頭壓了下去。

搬個地方而已,小事,大人到時候迎娶姑娘,姑娘還不是要先回陸家去住?于情于理,都沒什麽異常的。

至于不跟大人商議……大人的脾性,一向就是将姑娘的話放在首位,哪怕是回去說了,恐怕也只有立時應下的。

周嬷嬷沒有多想,或者是,不敢多想。

秋環見狀,連聲道:“小姐,那我也随您去看看吧……”

明舒搖了搖頭:“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去晉王府看你。”

“好吧。”秋環點了點頭,她一向習慣聽明舒的話,從來不反駁的。當日她留在京都,也是因為明舒有些放心不下家裏,才讓她留下看看情形。

……

禦賜的宅子地段不如陸家老宅,但宅子亦十分寬闊。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處處都是精雕細琢,沒有堕皇帝的面子。

陸明舒讓丫鬟們散去,獨自一人坐在屏風後頭的大炕上出神。

良久,她僵直的身子緩緩恢複了過來,起身去開了門,吩咐丹蘭道:“去沈容安府上找他,就說,我要見他。”

丹蘭吓了一大跳。

可論忠心,她自然是忠于明舒的,猶豫了一下,也只能照着辦了。

……

裴宣回了九宜胡同,本是滿面春風的,只是在屋子裏找了一圈,卻沒瞧見明舒,微微有些意外。

他随意地在炕上坐下,抿了一口茶,看向周嬷嬷:“她還沒回來?”

周嬷嬷回來後,卻是越想越不對味兒,眼下便露出了一些吞吞吐吐之态。

裴宣眉眼微沉,正要發作,忽地有一人在外示意,是他留在明舒身邊的暗衛。

“……姑娘今日帶着丹蘭回了陛下賞賜給陸家的宅子後,丹蘭去沈家求見了沈容安,并且後來将人帶進陸宅……”

那暗衛神情有些異樣,顯然也是清楚,裴大人有多麽不待見那位沈大人。

裴宣驀地回首,眼神銳利地望着周嬷嬷:“今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周嬷嬷面如土色,跪了下來:“今日姑娘去見了從前的一位婢女,去了陸家老宅……然後不知怎的,姑娘直道頭痛,後來就想起了從前的事……之後便帶着丹蘭她們回去了,讓老奴在這裏等您回來,禀報一聲……”

裴宣袖子下的手攥得發白。

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之後,就讓人去帶沈容安去見她?

而且,如此幹脆利落地搬離了九宜胡同,甚至沒回來收拾任何一件衣物首飾,只将屬于高家和裴家的周嬷嬷給他送了回來……

他面色越來越冷,整個屋子登時間落針可聞。

半晌,他緊了緊衣襟的紐扣,轉身離去:“備馬。”

他要去問問她,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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